身子一震,穆无暇惊愕不已,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认真思考了起来。
看他这反应,桃花心下也明白多半是猜中了什么,于是继续道:“您先前的质疑是没有错的,因为沈丞相的施压,我骗了您。婚事的确就是沈丞相故意搅乱,强娶了我,让您得到皇上的补偿。景王受皇上责难,您也不必娶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一举多得。”
“之后,您定然会因为我被丞相收纳成娘子的事情,遭受不少人的嘲笑。相爷怕您与他心生嫌隙,也为了让您少受非议,便想在今日借景王的名义杀了我。这样一来,您不会有任何损失,相府连白幡都不用挂,遭殃的却还是景王。”
“我没有想过沈丞相会利用你我的婚事从头到尾进行如此精密的一场谋划,更没想过我这无辜之人,竟然要成为相爷扶您一把而献上的祭品!”
抬眼看着穆无暇,桃花眼里的泪水哗啦啦地掉:“王爷不觉得,我是无辜的吗?”
穆无暇眉头拧得死紧,拳头也握了起来:“你自然是无辜的,大魏朝野之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顿了顿又问:“所以你这伤,也是沈在野造成的?”
“是。”桃花抿唇,低头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边儿:“今日丞相假意让我赴景王北门亭之约,却在半路埋伏杀手,要取我的性命。虽有忠仆护着我逃了,但这泱泱大魏,沈丞相一手遮天,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也是急了,才冒昧来打扰王爷。”
“我觉得王爷不是滥杀无辜,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所以求王爷,救我一命!”
姜桃花猜的十有八九都是对的,再加上一直以来也没有人发现过沈在野和南王之间的关系,听她这么一说,南王自然就先信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在看见她身上的重伤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沈在野果然是这世间第一大骗子!”穆无暇又怒又气:“本王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很简单。”桃花认真地看着他:“只要王爷与丞相挑明,您已经知道他的计划,让他不要危及我的性命,否则便不会再信任于他即可。您在相爷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这样一说,相爷必定不会再动我。”
“本王明白了。”严肃地点了点头,小王爷站起来道:“现在本王去给你找大夫,顺便将相爷请过来一叙!”
姜桃花一喜,但是没高兴多久,脸上的神色就变成了担忧:“要请相爷过来吗?”
“自然。”穆无暇道:“他要是不过来,本王如何与他对质?”
“对质是必要的,但是……”桃花抿唇,看了南王两眼,小声道:“您可得小心一些。”
“怎么?”
“相爷能言善辩,又位高权重,想来也会将罪名全扣在我身上,说我冤枉他,故意陷害他。”扁着嘴,桃花昧着良心开始挖坑了:“以相爷颠倒黑白的本事,指不定还要说他今日根本没有派人刺杀我,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穆无暇皱眉:“荒唐,谁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他那巧舌也骗了本王很多次了,这次本王一定不会再信。”
“多谢王爷。”姜桃花感激地看着他:“王爷肯帮我这一次,日后,桃花必定报答!”
挥了挥手,穆无暇满不在乎地道:“不用你报答什么,这是本王的原则问题,本王还得谢谢你给了本王证据,不然,真的拿那骗子没办法了!”
说罢,一甩衣摆就往外冲了出去。
真是个心怀正义的好少年啊!桃花觉得自己可能是大奸大恶的人见得太多了,每次看见这种傻小子,都觉得有些心疼,太单纯了。
这样的人,要是能单纯一辈子就好了。
北门亭。
沈在野一脸镇定地应付了景王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要打道回府了。
今日本也就是他二人相约,只是沈在野原本打算替换成姜桃花过去的,等大事完成,便说是自己生病,桃花擅自做主前往的即可。
但是很可惜,大事未成,他也就只能听景王说了半天的话,然后赶回府去看情况。
“主子。”湛卢皱眉过来道:“府里查过了,少了两个姜娘子的陪嫁护卫。”
脚步一顿,沈在野沉默,脸色有些难看。
“还有一个消息。”湛卢低头道:“南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小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缓缓地闭上眼,沈在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实在是太久没遇见这么厉害的女人了。”他低声道:“以至于看走了眼,将只狐狸给看成了兔子。”
他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是因为姜桃花,这个女人一早就发现了他的心思,一步步地在拆他的招,坏他的事。而他,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什么生病,什么愚钝,她怕是一直在给他唱大戏,而他,竟然还信了!
荒唐!
“去南王府!”咬牙低喝了一声,沈在野翻身上马,一贯不显山露水的脸上也绷不住蒙了层怒意。
姜桃花,好个姜桃花!他算计别人多年,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船,被个女人给骗了!不杀了她,焉能平心头之恨?
“驾!”策马狂奔,沈在野一路都紧绷着脸,后头的湛卢险些跟不上。
到了王府主院,湛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柄剑倏地朝自家主子刺了过去。
沈在野一顿,身子比脑子先反应,一个侧空翻便躲过,反手捏住剑柄。
穆无暇正在气头上,横腿一踢,力道极猛,逼得他不得不松开剑柄,吃他两招。
剑是没开刃的,伤不了人,但是刺着也有些生疼。看清这挥剑的人,湛卢也没敢上前护主,只能焦急地看着。
好端端的,南王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躲闪之中,沈在野倒是先冷静下来了,最后一招捏住剑身,轻笑道:“王爷的剑法精进了不少。”
穆无暇抿唇,抽回宝剑,看着他道:“这是斩佞剑,你教我的。”
斩佞,斩尽天下佞臣。
扫了一眼四周,沈在野眯了眯眼道:“王爷觉得微臣是佞臣?”
穆无暇皱眉,立身站好,眉宇间满是正气:“话是你说的,忠臣不欺主幼,不逆主意,不阳奉阴违。可你呢?”
心下满是不解,沈在野微笑着看着他:“微臣怎么了?”
“本王就知道,你这个人,不是铁打的证据放在眼前,就打死不会认错!”南王怒了,眉毛都要倒立了起来:“什么时候才肯跟本王说实话?你要杀赵国公主嫁祸景王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
沈在野颔首,看了他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镇定地道:“想必是姜氏来了南王府,告了微臣一状吧。”
“她不该告吗?”穆无暇瞪着面前这人:“先前你承诺过本王什么?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姜氏只是弱质女流,与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就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
女流他是承认的,可姜桃花弱吗?心里冷笑了一声,沈在野面上的神色显得格外坦诚:“微臣觉得,姜氏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些过于敏感了。臣从来没有要加害于她的意思。”
“误会?”穆无暇脸色沉得更加难看,咬了咬牙,没急着争辩,倒是抱着胳膊问:“什么误会?”
“您与姜氏的婚事出错到现在,不过才几天时间,这几天姜氏在相府里惶惶不安,还生了病,难免多想。”沈在野微微一笑,很是淡定地道:“微臣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微臣要杀了她嫁祸景王,今日姜氏的马车在半路出事,微臣还甚为担心,四处寻她呢。”
“哦?”小王爷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今日没有派杀手刺杀姜氏,她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微微一愣,沈在野眉目稍动:“姜氏受伤了?”
“嗯,很重的伤,浑身都是血。”小王爷道:“来人想必也是下了狠手。”
要是没查过府里的护卫情况,这会儿沈在野可能会相信姜桃花今儿是遇刺了。但是,她自己的人带着她逃了,还能受重伤?这伤要不是她自己弄的,他沈府的牌匾拿去当柴烧!
“王爷。”叹了口气,他沉声道:“您涉世不深,心性纯良,大抵是没见过多少狡猾奸诈,满口谎言之人,容易被人蒙骗。微臣不曾派人刺杀姜氏,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
果然被姜桃花给说中了,瞧瞧这责任推卸得,那叫一个干净。
穆无暇冷笑,退后了半步,睨着他道:“沈丞相可否告诉本王,今日姜氏为何出府?”
“今日……”沈在野微笑:“姜氏是闲在府中无聊,想自己出去走走。”
“哦?”神色冷咧,穆无暇又退半步:“本王怎么听说,她是要去北门亭见景王?”
“王爷说笑。”沈在野道:“姜氏已入相府,如何还会去见景王?”
小王爷不吭声了,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沈在野一脸坦然,浑身正气,半点不像在说谎。
然而,话落音没多久,旁边就有人小步跑了过来,半跪在穆无暇面前道:“启禀王爷,景王殿下已经离开北门亭,刚到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