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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轮回

“阿渊,那我们就再纠缠一世,若有来世,欠你的,我一定还。”

低沉的声音轻轻传入耳际,宁渊抬眼望去,只见封凌寒微微回转头,神情绮眷而温柔,眼中似是划过百年时光,到最后,唯剩她的身影。

喉咙被堵住,艰涩得发不出一点声响,宁渊眼睁睁的看着封凌寒一步一步走进阵眼中心……

霎时间,隐山阵法中的幻境大变,刚才还外溢的力量缓缓回拢,但相对的,阵眼中心的狂暴之气席卷得更加猛烈起来。

里面模糊得看不清光景,宁渊眼中的茶色完全变成了深沉无杂的墨色,她咬住嘴唇,鲜红的血迹自唇边留下,滴在地上只剩下剑柄的青帝剑上。

片刻之后,剑柄以缓慢的速度缓缓上升……宁渊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亮光。

爆炸声在阵眼中突然响起,伴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正中间的身影而去,宁渊看着升到半空的剑柄,神情倔强决绝。

封凌寒,我才不管什么狗屁不通的下一世,你如果敢出事……

剑柄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打在宁渊周身大穴上,一口鲜血自喉中而出,宁渊神情一松,在嘴上抹了一下,迅速朝阵眼中冲去。

封凌寒站在宁渊之前用剑诀压制的阵眼中心,一袭玄袍,格外凛冽。

里面气息狂乱,宁渊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印起剑诀朝那团力量冲去……与此同时,那股力量已经卷到了宁渊面前,她释然的闭上眼,紧绷的心骤然放下……

轰鸣声响彻天地,群山震动,万兽皆惊,从四野中跑出朝向隐山叩拜,百姓见此奇观,回望隐山,才惊见隐山百里之内俱是光芒闪烁,如降神迹。

长久的震动后,隐山归于宁静,如死寂一般的宁静。

‘滴答’的声音刺耳清晰,血迹慢慢滴下,染红了玄白的长袍,沁湿了手心。

宁渊半跪在地,瞪大眼看着挡在身前的封凌寒,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很少受过伤,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血可以留,就好像永远也流不完一样……玄白的衣袍染得血红,几乎找不到原先的颜色。

封凌寒,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

“阿渊,对不起……”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封凌寒口中流出,让他连说一句话都分外的艰难,看着脸色苍白的宁渊……封凌寒手足无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宁渊仍然只是静静的看着封凌寒,无悲无喜,只是……扶在他腰间的手却不能自持的颤抖起来。

为什么……还是留不下呢?

封凌寒努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笑容不那么惨白,他伸手把宁渊散落在肩上的黑发合拢,捡起掉在地上的墨簪,费力的挣扎着坐起来替她绾发,封凌寒的手不停的颤抖,很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初我们大婚的时候,你嫌册封大典麻烦,礼一成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养神去了,我从来没有替你绾过一次发。你看,阿渊……至少我还来得及,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封凌寒的声音平缓而低沉,他看着宁渊,拂过青丝的手越来越无力,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一双眼却带着无比的满足和静谧,就好像,他执着了几世,只是为此而已。

像被突然惊醒一般,宁渊垂眼看向那双缓缓垂下的手,眼泪突然毫无预警的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滴在了封凌寒手上,刺目灼痛。

她没有哭泣,没有哀痛,神情仍旧平静无波,只是满溢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宁渊想,这一世,她真的做了很多上辈子想都无法去想的事。

但她终于明白,痛到了极致,就算是她,原来也是会有眼泪的。

“别哭,阿渊,别哭。”封凌寒想抬手去捂住那双不停流泪的眼睛,可是手抬到半空却陡然垂下……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去挪动分毫了……努力睁着的眼也缓缓闭住……

垂到半空的手被稳稳接住,封凌寒突然被一双手死死的环住,然后……他听到嘶哑得几近凶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封凌寒,你说的,你欠我的。”

“恩,我说的,我一定还。”

这是墨宁渊听到的……封凌寒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时间好像停止的脉动,隐山也安静了下来,在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力量洗礼之后的隐山,诡异而又如往常一般的安静了下来。

青帝剑的碎片镇守着阵法四周,封凌寒的全部功力压住了因失了力量而暴动的阵眼,隐山恢复了生机,就连刚才被湮灭的阵眼处也顷刻之间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就好像这场暴动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有站在隐山百里上空出,才能看见隐山正中心处有一抹极刺眼的血红之色,在那里,一名女子长发及地,神态安详,而她怀间所拥之人,早已失了生机。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凌寒,如果还有下一世,如果你还记得隐山……就来这里找我。”

轻声低喃的话语分外轻柔,伴着这低喃声,一阵看不见的光雾缓缓将阵眼中心重新围了起来,而那女子披散在身后的黑发也一寸、一寸……全部化为了银白之色,如雪一般澄澈透明。

光晕围成圆圈,形成新的阵眼,这百米之内,除了布下阵法之人,永远……也不会再有人能闯进来。

远离人世的隐山深处,绝迹了喧嚣沉浮,世间沧桑,那一袭血红的衣袍,一头银白的长发,渐渐消失在时光岁月里,苍凉而又安宁。

岁月掩埋,一切从隐山开始,亦从隐山终结。

而隐山之下的凡世中,也遵循着它应有的轨迹缓缓而行,翻过年的盛夏,在历经了数月的征战后,天佑大陆揭开了新的篇章,一个古老的王朝在历经了昌盛、衰落、中兴后又开始了不可思议的轮回之路——这一年,大宁宣王封显继承帝位,一统三国,君临天下,号宣谨帝。

同年,宣谨帝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典礼,举朝上下无人得知皇后身份,只知道,中宫册封之日,从不介入天下朝堂的隐山送来了极贵重的厚礼。

十里红妆,天下侧目。

隐山以一种格外强硬的姿态宣布了对大宁江山的守护。

同年寒冬,宣谨帝诏书敕下,洛家家主封皓得封镇国侯,远离京城,统御广裘的漠北之处,辖云州十八郡,以昭天子之德。

三年后。

云州洛府。

庭院里,一身玄袍的青年坐在石凳上正翻看着古籍,神态宁和。清河蹬着长靴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场景。

那神态做派像极了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清河这么想着,眼圈便红了起来,隔了半晌才装作无事一般走上前去。

“百里,我回来了。”

百里询抬头,见到清河鼻尖沁出的汗珠,忙接过侍女手中的汗巾替她擦干,眼底有着淡淡的宠溺:“又去训练将士了?小皓还是舍不得从军营里回来?”

“恩,现在四海升平,日子越发清淡了,他和年俊想着打艘大船,翻过了年就出海,看看能航到什么地方去。”

百里询听着点点头,拉着清河的手做下,摆了摆手,院子里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又在看这些,全是司宣阳送来的?”清河看着石桌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孤本古籍,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她如今对躲在隐山上的那个人满身怨气,只要是他的东西,看什么都不喜。

“恩,阵法一途我接触得太晚,研习了三年现在也不过才勉强入门而已。”

“他既然不打算下隐山,那送来这些书到底是什么用意?”

清河叹了一口气,看着快被百里翻烂了的书,低声道:“就连三年前莫西和陛下大婚他也没下山,而且他始终不肯告诉我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小姐和叶韩会一起消失……”

“清河,放心,他说过,等我功法大成之日,会告诉我们一切,那时候我会自己找到真相。”

百里询握住清河的手,安抚的摸了摸,打断了她的黯然急切,声音平和安宁:“放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把……师父和叶韩找回来。”

“倒是你,打算……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我家老头子说再不把你带回京城,他就要自己亲自来了。”

百里询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他转过清河的头,一字一句问道,眼神晶晶亮,哪还有半分刚才稳重的模样。

清河思考了半晌,掰着指头算了算,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快了,等小皓成婚后,有了洛家继承人了,咱们就办。”

百里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一字一句就差咬牙切齿了:“我前几日才问过他,他说……要等那个夸下海口为他说媒的人回来了成婚!”

谁都知道,当初在晋汉城下,不可一世的叶家统帅当着三军将士许下了这个承诺,如果要等封皓成婚了他才能成亲,百里家这嗣是绝定了!

“百里,你可得加把劲,清河姐姐今日在校场也说了,我云州数十万将士,有谁能胜过她手中长鞭的,她便许谁一个承诺!若是我云州儿郎要迎娶清河姐姐,你那小身板可拦不住哟!”

身后清扬的声音响起,里面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百里询抬眼看向院子外背着剑龇牙咧嘴的封皓,僵着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洛清河,你身上女儿家的矜持……都跑到哪里去了!”

清河转了转眼珠子,也觉得这件事估计是自己理亏,迅速坐直身子讨好的笑笑:“百里……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生气……”

估计是百里询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清河呐呐的停住了声,倏的起身朝院外跑去。

不一会,鞭子破空声在院外响起,一时之间惨叫暴怒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臭小子,叫你多事,我明日就把城里的将门小姐全给请过来,哪个看上了你,我就给人家烧香拜佛,再把你送上门!”

“别揪耳朵,清河姐姐,疼,我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年俊走进院子,看到外面的闹剧,不苟言笑的面上也露出了头疼的神色。

“你说呢……他们俩哪天整不出一点事来。”

“我去拦拦,别又把家里的房顶都掀了!”

百里询抿唇笑了笑,重新拾起桌上的古籍翻看起来,过了半晌,他抬头朝外望,温润的眸子里流淌着淡淡的暖意。

朝阳之下,红衣少女、劲服少年,还有皱着眉跑上前的青年,一如他初见时般,从未被时间划去棱角——这是他所能守护的世界。

师父……百里询朝东方看了一眼,笑容焕然。

你看到了吗?我在替你守护他们。

隐山之中,青年远望的方向,仍是一片静谧安宁。

直到……

“如何?这便是他们日后的命运。”

清冷的声音悠然而起,听起来恍失实质一般神秘,但又格外深沉高贵。

宁渊睁开眼,看到不远处墨绿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不可置信,但又很好的隐下。

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闯进她用毕生之功所化的阵法里!

这女子,究竟是谁?

她抬眼朝四周望了望,这里仍是那股力量消失后的模样,可是她刚才……明明就好像历经了数年之久,甚至见到清河、百里他们日后之途。

怀中冰冷的身躯和银白的发丝却又提醒着宁渊时间并未流逝,她蹙眉看向不远处隐在雾中的墨绿色身影,并未言语。

“他们都是你这一世最牵挂之人,我让时间溯留,你自然能看到他们日后的命运。”

溯留时间?宁渊心底一惊,兀然抬头:“是你将我和封凌寒送到这一世的?”

“虽不是我做的,但却是我之责,只可惜,你们重活一世,结局依然如此。”

宁渊刚想询问,却见那女子摆了摆手。

“墨宁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你能救凌寒?”宁渊眼底突然划过璀璨的亮色,猛然抬头朝那人望去。

“不能,他生机已断,回天无术。”

淡淡一句话,让宁渊眼中的希望慢慢沉下,她抬手拂过封凌寒的眉眼,缓缓道:“即是如此,那不用了……”

“我虽不能救他,但却能让你回到过去,墨宁渊……你当真要拒绝?”

宁渊顿住,不可置信的抬头:“回到过去?你是说……”

那人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当然是五百年前,你可愿意?”

五百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亡于东海,凌寒也没有一世孤寂,瑞鸿也不曾接下守护江山的重任,隐山还未曾因她而断了传承百年……

“我愿意回去,如果你有这个能力,请帮我。”

宁渊缓缓垂下眼,胸前银白的发丝飘扬,她却视而不见,看向怀中人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持。

“我要还的债太多了……我欠下的也太多了……”

“即是如此,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那人颔首,伸手一抬,破碎虚空于半空中出现,形成极大的银白光圈。

“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的手顿了顿,良久才以一种恍惚的声音缓缓回答:“你是和我最像的继承者,况且……你也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你最后用生命之力将这阵法护住,让我感应到你的力量,我也未必能来得及救你。”

“你到底是谁?”宁渊一怔,心底生出几分荒谬的感觉来。

“我?我有很多名字,你未必都听过,不过有一个,你一定知道……”

那人慢慢回转过身,一身墨绿长袍古朴秀雅,墨色的眼睛里似是承载着世间沧田万物,银白的锦带系在她腰间,流光四溢,清冷的面容上拥有不属于人世间的神秘悠远。

“墨闲君,很多年前,我用过这个名字。”

回转过身的女子轻轻一笑,在宁渊愕然的眼神中抬手一挥,瞬间万物停止,举世静谧,地上相拥的墨宁渊和封凌寒缓缓消失,化为一片虚无。

“墨宁渊,这一世,全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

“你就这么把她扔到五百年前,还用做什么选择,以她和你相似的性子,估计直接就把封凌寒给圈在隐山养着了!”

虚无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许揶揄的调侃。

“是吗?”墨闲君回转头,朝天空望了一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谁说……我让她带着记忆回去了?十岁的墨宁渊恐怕连封凌寒是谁都不识得吧!”

“你洗清了她的记忆?”

“没有,只不过是暂时封印罢了。”墨闲君伸手朝隐山上空一挥,神情悠然,眼底却隐隐带着一抹调戏:“待她恢复记忆之时,便是我重临天佑之日。届时,与君携手同游,可好?”

这一次,虚空中的声音却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才听到一声儒雅的恨恨声:“上古,你这登徒子的性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半年之后,三国一统,大宁新帝登基,号宣谨帝,大宁王朝开始了新的轮回之路。

而天佑大陆五百年前的轮回之世,才刚刚开始。

若这不是终结,而是伊始,你们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