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妈妈还没有出院,工作室里并没有别人,等虞恬反应过来时,言铭的车已经驶进了他自己房子所在的小区。
虞恬忍不住发出抗议:“我要回工作室住的!”
言铭几乎是立刻道了歉:“不好意思,开回家的路线太熟悉了,所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开回来了。”
只是虽然道了歉态度非常好,虞恬总觉得言铭并没有多少歉意的成分在里面,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没有做错事应该有的不好意思和羞愧,倒是挺理直气壮的,道歉的毫无诚意,甚至让虞恬怀疑是故意的。
可言铭的房子离工作室确实有一段距离,而此刻原本细密的小雨也已经变成雷暴,配上完全漆黑的夜空,所有一切人类的工业的声音都消失在巨大雨点的雨声里,只剩下瓢泼大雨打在车窗户的声音,甚至有点末日的气氛。
虞恬和言铭像是这场大雨里最后两个人类幸存者,被困在密闭的狭小的空间里相依为命。
“这样差劲的天气,这么晚的夜里,你不会还要我把你再送去工作室吧?”
言铭显然很好地拿捏住了虞恬的心理,面对这样的问题,虞恬确实没法点头说是。
她只好不情不愿但还是安分守己地跟着言铭回了他家的客房。
虞恬变得不像自己,心跳时快时慢——远离言铭的时候平静很多,但只要言铭一朝她走来,她就变得难以自持。
言铭看起来没比虞恬好很多,但他还是坚持给虞恬非常自然地热了牛奶,不自然地说了晚安,然后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自己被言铭扰乱了内心睡不着,凭什么言铭就可以好好睡觉?
虞恬的目光扫了一眼言铭丝绸睡衣下凸起的轮廓:“最近闷热,如果火气大,还是多喝水,早睡早起,明天还要上班呢。”
刚才言铭亲完自己,虞恬本来就要质问言铭的,可言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像是医院里的什么事,等他接完电话,话题自然岔开了,虞恬已经和言铭都走到了停好的车边。
她说完,冲言铭甜甜地笑了下,然后俯身凑到言铭耳边,用撒娇的声音轻声道:“所以晚安哦,言铭哥哥。”
虞恬没给言铭反抗和反应的机会,她径自爬到言铭床上,然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回到客房里后,虞恬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跳,她确实像只侥幸从猎人手里逃脱的兔子,庆幸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的飘飘然。
虞恬可以感受到言铭的投入。
因为太过质地轻薄和丝滑,总让身体曲线和一些变化无所遁形。
虞恬开了落地灯,他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朝着门口看过来。
言铭起反应了。
窗外雨还在下,黑漆漆的夜空时而被闪电划破,虞恬住过的客房保持了她离开时的状态,除了桌上多出的一瓶向日葵花,橙色的花瓣在夜里显得温暖。
一贯冷淡正经的男人,此刻眼尾微微泛红,带了难以言喻的性感和失控,眼神含着热意和欲望。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个深入的吻。
窗外仍旧是可以遮掩一切声音的雨声,屋内昏黄灯光投射下,墙壁上是抱在一起热吻的黑色模糊人形阴影。
虞恬不会认输,但也不想示弱,她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只是个晚安吻。”
错不在他,都在勾引他的坏狐狸精。
然而明明在那些聊天记录截图里,面对对方露骨的挑逗,郑廷付都给予了同样露骨的回应。
这明明是个苍蝇和臭蛋一拍即合的故事。
虞恬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卷入这场臭烘烘的“爱情”。
“这不是我的微信,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你不要莫名其妙污蔑我了。”虞恬努力冷静下来,试图说服赵欣欣也冷静,“你孕期被劈腿出轨确实很可怜,但哪只眼睛看到对方说自己是虞恬?你自己看,我的微信账号和这个人的,根本不是一个!”
“你以为我傻?!你微信平时用的自然是大号,为了勾引我老公申请了小号,你大号和我老公之间没有聊天记录,也不证明你小号上干干净净!用小号不就是为了防止被我发现抓住吗?”
赵欣欣瞪着虞恬,目眦欲裂:“你自己看,这小号ID叫鱼鱼水中游,廷付平时都喊她小鱼,不是你是谁?你那些朋友,不都喊你小鱼?!廷付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姓虞,还对他厚着脸皮贼心不死的!”
虞恬总算是知道的很清楚了。
赵欣欣一直对虞恬充满敌意,把虞恬当成了假想敌,因此一个撩骚小号里的“小鱼”,就成了铁证,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虞恬的长相,看起来也确实很像狐狸精。
“这么漂亮,怎么做小三啊……”
“哎,那大肚子的女生真可怜。”
“现在就这样,男医生很抢手,这种心术不正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拼命往上凑,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爹妈咋教的。”
在哪儿人的本性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群体有时候并不关心真相,只关注了事件本身造成的情绪。
赵欣欣是个楚楚可怜的惨遭劈腿的弱势孕妇,天生对弱者的同情,让围观的群众自然情感上站队到了赵欣欣的一边,对虞恬指责起来。
赵欣欣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情绪失控又哭又嚎,又有几个姐妹团助阵死扯着虞恬,像游街一样,恨不得给虞恬插块“下贱小三”的牌匾,好让她遗臭万年的。
而现场早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摄视频。
虞恬不是没看过打小三的那些视频,但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沦落到这一天,被莫须有的罪名困住。
她试图解释,只是赵欣欣总能冷笑着无视。
一开始再淡定再内心无愧,此刻遇到群体上涨的情绪和赵欣欣的失控,虞恬也害怕起来了。
她有一种剖腹取粉百口莫辩的无助感,不知道该如何自证清白,赵欣欣言之凿凿,甚至还当众揭了虞恬的伤疤——
“你们看她那只手,那只手受伤了,是残疾,是她自己的问题,结果利用那只手,示弱博取我老公的同情,要不是她是残疾人,我老公可怜她,会理她吗?结果她反而不要脸,趁机竟然顺杆爬了!趁着我怀孕的时候,成天对着我老公发骚,害得我老公犯了错,和她搞到了一起,着了她的调!”
“她呢,好不容易攀上我老公这样年轻有为有编制有前途的医生,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毕竟她这种残疾的条件,又是小门小户的,听说家里爸爸还早死了,是单亲家庭的,这种条件,还能找到我比我老公更好的对象吗?”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后荷尔蒙失调了,还是被背叛的愤怒扭曲了赵欣欣的脸,赵欣欣像是斗鸡一样情绪不正常的亢奋,拼劲一切攻击辱骂虞恬,却丝毫不提这场出轨里另一个隐身了的男人,仿佛这场出轨都是由女性一方完成的独角戏。
正常人是永远没法和疯子讲理的。
虞恬想挣脱,然而赵欣欣的那几个闺蜜仗着人多,死死把虞恬扭住,更有一个故意拨开虞恬的头发,试图用手机镜头拼命对着她的脸拍摄,然后是虞恬的手。
她们妄图对准虞恬受伤的手拍摄,给予虞恬羞辱。
在这场无妄之灾里,虞恬从一开始的心存侥幸能沟通,到此刻变得孤立无援而绝望,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岸边明明站满了人,然而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甚至带着各色各异的面具,像是要围观一场以她祭天为代价的牺牲。
污蔑和辱骂尚且能够忍受,然而试图把虞恬的长相往外扩散传播,更过分的是曝光她手上的伤口和残缺,这让虞恬气到发抖发颤。
简直无异于将她的尊严拼死往地上践踏。
而赵欣欣显然还嫌不够,她的几个闺蜜死拽住虞恬后,她便以大房和胜利者的姿态,朝着虞恬扬起了手——
“我今天就要给你这个贱货好几个大嘴巴!”
虞恬的内心是愤怒、茫然和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遇到了郑廷付,为什么是她倒霉地遭遇了医闹,为什么是她伤到了手,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她连带被波及,遭受郑廷付出轨风波的黑锅。
原本刻意不去回忆的负面情绪,近乎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那些怨恨、不干、愤怒,以及此刻的屈辱感以及无助,排山倒海地淹没了虞恬。
虞恬的勇敢和坚强在秩序良好的环境里发挥无碍,然而她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受这些。
她才发现,在群体的暴力面前,她甚至没有办法保护她自己。
一旦扣上感情纠纷和打小三的帽子,甚至没有任何人愿意站出来制止这场单方面的羞辱和虐待。
虞恬挣脱不得,只能认命,她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赵欣欣那只手落下,祈祷自己的灵魂离体,好让自己变得麻木以应对这场无休止的凌辱,好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离她远点!”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低沉冷硬带了愠怒的声音横亘进这场事故,制止了赵欣欣的施暴。
虞恬睁开眼,看到了言铭震怒森然的脸。
他正扭着赵欣欣的手,完全没有对这个孕妇给予一点情面,对赵欣欣喊疼的讨饶声无动于衷,径自甩开了她,力道之大,赵欣欣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他沉着脸朝虞恬走来,看向了把虞恬按住的赵欣欣闺蜜们:“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走?”
言铭身材高大,冷起脸来气势迫人,跟着赵欣欣来的几个所谓闺蜜,都是欺软怕硬狗仗人势的类型,此刻见了言铭,下意识便放开了对虞恬的桎梏。
几乎是下一刻,虞恬就被言铭的手拉住,紧紧带回了他的身边。
言铭总是温和的冷静的,虞恬恨透了他像大海一样的镇定和平稳,她生气他永远不会为了别人情绪失控,好像一个永远不为所动高高在上的神明。
然而此刻,言铭的脸上是难以遮掩的怒火和情绪几近失控的狠意。
他望着赵欣欣一行:“你们谁再敢碰她一下。”
言铭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披到了虞恬头上,盖住了虞恬的脸,给她搭建了一个安全的环境,免于遭受四面八方手机镜头的叨扰。
虞恬的视线受阻,目光所及之处都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白,嗅觉也仿佛被蒙蔽,只剩下言铭衣服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然而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比这更让人安心了。
然后她被紧紧抱进了怀里。
言铭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