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1.就凭这个印度口音,上帝都不会祝我们天长地久

男孩像是早有预料,也不出戏:“杨娟。你作为少爷的未婚妻,有想要忏悔的事情吗?”

顾逸回想了一下梁代文提起的情节:“对,我有罪,我应该被钉在历史的屈辱柱上……”

里面的男孩一愣:“哦?”

“我骗了别人,为了嫁进……周家?”

神父看着等待肯定的顾逸,哭笑不得:“干嘛呢?智力问答等我公布答案呢?”

她看着那双多情的眼睛,跌进去,终于入了戏。也许是看惯了没有感情的梁代文,遇到这样的眼睛她有些难过:“但我喜欢他,所以想为他做点什么,他好像没有被爱过。”

台词完全不在戏里,男孩也很意外。他很快听懂却又不流露:“我知道了。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赚钱,换房子,涨工资,获得一个不太可能的人的爱情……”

空气沉默了,面前多情的眼睛闪了几秒,镇定地说:“你在说什么呢。”

“对不起,看见你就忍不住说了……”

“见到我这么紧张吗。”

顾逸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在密室里,真没出息,看NPC长得帅就把人家当成许愿池了!对着那双眼睛直直盯着,男孩被盯得害羞:“你可以走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顾逸凑近了木门,越想越难过,这双眼睛,一定是有很多故事吧?

“没有。”木门缓缓地关上了。

顾逸难过地走出来,四个坐在会客室的人看着顾逸:“你这表情完全不像是见了鬼啊。”

她看着梁代文面无表情的脸,对比太强烈了,心里一阵难过。关醒心去做单人任务,终于适应了黑暗也习惯了恐惧,她比其他人走路的确快一些。两分钟后再见面,她抖了抖肩膀回来:“梁代文,我跟那个女鬼提起你,她还笑场了,怎么回事?”

四个人顺着到了一楼,似乎游戏快结束了。顾逸一直跟着梁代文,也不期待着靠近他揩油了。梁代文察觉她异样,冷冷地问:“你没事吧。”

“没……”

梁代文伸出两个手指,推了推顾逸的嘴角:“开心点。”

这是她教给他的!

一楼的场景非常诡异,最后的大厅里是刚才的男孩在和女鬼对戏,只差一个机关就可以逃出去。四下黑暗,顾逸摸到钥匙打开电表箱,觉得电箱的拉栓好像异常地大。对讲机里响了:“现在需要两个人做任务,请康咏和杨娟进到教堂里。”

这还有双人的CP任务?

顾逸和梁代文在黑暗中摸到彼此,两个人顺着红色的夜光箭头进了教堂。所谓的教堂也只是个三四平米的小房间,摆着三排白色凳子,灯光下放着一排洁白的塑料玫瑰,乍一看不像教堂像灵堂。

NPC没有再出来扮神父,而是音响放出的声音,有个低沉的女声在墙边说,Tohaveandtoholdfromthisdayforward,forbetter,forworse,forricher,forpoorer……

口音奇特。顾逸觉得这个设定简直太接地气了,阴森的环境里宅邸的一切都带有本地特色,连神父的英文都带着乡土气息。为了不再被女鬼吓,她凑近梁代文:“我从来没想过密室里还能这样,上帝知道这房间布置得像冥婚吗?”

“我不知道上帝知不知道,但就凭这个印度口音,上帝都不会祝我们天长地久。”

被突然的吐槽逗得想笑,顾逸心里升起了个奇怪的念头,在闹鬼的密室里说了“我愿意”,算是结婚吗?听到上帝的广播问:“杨娟,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在ounce,这段话她可以挑出一堆刺来,但此时此刻她被这个婚礼音乐弄得有点虔诚:“我愿意。”

那梁代文是不是也要说我愿意?妈的,只要他说,冥婚也行!

上帝把同样一段话送给了梁代文:“你是否愿意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你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

满心期待地等着梁代文回答,电棒的声音又响了,玫瑰花前的灯也熄了,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疯狂地尖叫拍击窗户砸凳子,顾逸吓得左脚踩了右脚,鞋滑脱了一半,又被梁代文抓起来顺着红线跑,漆黑一片,路线全都乱了。女鬼等了三秒才冲出来,顾逸一边吓得筛糠一边喊:“我的鞋,我的鞋!”

梁代文完全没听见。顾逸算是看明白了,这种人要么不入戏,入戏了就专注到没人性,跟他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也要变荒唐,不是喜剧人,胜似喜剧人。

从办公室到县委会再到医院,小小的走廊跑了个遍,顾逸被梁代文护在怀里,就听见他撞在门框又“咣”地碰倒了灯箱,毫不恐惧却不让她受伤……出厂设置感情0的机器人,走在恐怖昏暗的环境里依旧处变不惊——他完全可以站在原地任由女鬼恐吓,现在会护着她拼命逃窜,无非是为了她服从游戏体验而已……

想到这儿两个人走到了路的尽头。梁代文冷静地说,这里之前应该是通向康咏家的路,应该是改变了机关成了堵墙。女鬼和电棒的声音都在逼近,梁代文对女鬼说,不要电她,电我,随你怎么电都可以。

电棒还在滋滋地闪,梁代文伸手去拦,手正好碰到,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皱了眉头。那一下顾逸看见了,这不是机器人,有血有肉有痛感……

女鬼露出个嘴角,笑容诡谲:“以为你们就会幸福了吗?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没有人会祝福你们……”

“没人祝福也没关系,我会守护她的。”

顾逸愣了。

连夜光的引路路标也失去了颜色。全黑的环境里四周突然传来阴森的音乐,通风口传来蓝色的亮光,身后的机关墙缓缓拉开,是躲在小房间的关醒心和余都乐,两个人都躲在陆铭的怀里,一左一右,梁代文手臂圈着顾逸向后退,电影音效一般的巨响传来,女鬼出现在通风口,灯光暗去,下一秒在冰箱上,下一秒在洗衣机,第四秒的巨响和灯光亮起前,梁代文突然猛地向左挪了一步,顾逸被挤得差点摔倒,他要干嘛?

灯再闪亮时,女鬼正好出现在——梁代文面前。

终于撩开头发的女鬼妆很骇人,口腔里满是血红,妆效扮到了完全看不出长相,脸上画出的疤痕像是把脸用斧头一劈两半。梁代文面无表情地对着女鬼,而顾逸在身后两腿酸软,梁代文是怕她被吓到,才特意挡在她前面……

四秒之内飞檐走壁的女鬼身手了得,这光效加动作仿佛4D电影般的特技也许就是玄色公馆的高潮。顾逸悄悄睁开眼睛看,地面的暗灯开了,最后一关解谜拿到钥匙就可以逃出生天。被吓了这一遭之后,没有门会开,应该没有NPC会出现了。关醒心躲在余都乐身后,趁他解谜吓他,余都乐抱着头喊:“姐姐不要……”

太弱。

顾逸瘸着腿跳来跳去:“是不是要先找到让钟动起来的方法?这个钟肚子好大,总觉得里面有东西。”

身后的门拉开条缝,五个人突然缩成一团。高瘦的神父出现在门口,指着顾逸招手。顾逸莫名其妙,这密室福利有点多啊?在梁代文面前她有点支棱:“找我?”

他缓缓在长袍里伸出手,是她掉的那只鞋。应该是场外编导指使而来。三个人笑成一团:“顾逸你怎么回事,在周公馆演灰姑娘呢?”

顾逸觉得脸都丢尽了,梁代文走过去接过鞋:“你就是印度口音那个神父?”

神父掉头就走了。

拼过拼图钟摆恢复运转,通风口下面出现了一个洞,应该是需要一根开门的摇杆,她早就觉得之前那个电箱的拉栓不对劲,摸着黑抽出拉栓递给陆铭:“这个对不对?”

摇动拉栓,大门徐徐打开,是在三楼酒吧的酒保,出逃成功。五个人回到酒吧,咕咚咕咚喝了无酒精香槟庆祝,被带着复了盘。五个人受邀前来驱魔,实际上是凶宅的祭品——五个人身上都带着罪名,分别指代七宗罪的五宗;另外两宗一个是女鬼,一个是忏悔室里的神父。

被梁代文错误诱导,所有人都觉得神父的英文有印度口音。顾逸在旁边忍无可忍:“梁代文,人家给我送鞋你吃醋了吗。”

其他三个人“哦”出了两个八拍。陆铭若有所思:“哦,他是当时在吓我的那个男人,看我是男的都不出戏,声音低低的。”

酒保略有深意地笑:“对,他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演员。”

顾逸看了看梁代文的手,灯光下虎口红了一个小月牙,她指了指:“他被电到了。”

“非常抱歉。其实女鬼除了贴面,不会碰到你们的,不乱动就可以,他们也会害怕的。刚才这位先生单独做任务,女鬼都吓到了,说像是进来了怪人,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哭诉,笑着安慰她,那个笑容比她还吓人……”

这不是梁代文还会是谁。本来还在心疼虎口,顾逸笑得拍大腿,梁代文只淡淡地说:“你们这个无酒精香槟,是加了小苏打的广东凉茶吧。”

五个人离开密室,走进冷风,陆铭把外套脱了盖在了关醒心身上。关醒心愉快地任由头发乱吹:“这次密室知道了一件大事,余都乐吓尿裤子了。”

“我没有,是水渠。别说了,现在湿着裤子冷得要命。”

关醒心却主动搂了余都乐的肩膀,大大的羽绒衣挤进两个人:“但是你被吓得求饶的那几句真的很可爱,玩密室就是要‘奶’啊。”

陆铭只在身后微笑看着。

完全把肢体接触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的顾逸在冷风里站着,总觉得是自己那句“不要靠近我”让梁代文有了距离感。她有些不安地追了几步:“喂,梁代文,我之前在酒吧那句是玩笑,你可以靠近我,我没有毒。”

“哦。”

“你说守护我,是真的吗?”

梁代文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妈的!被涮了!正准备发作,顾逸看到了从宅子里走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夜场下班了。有个高瘦的黑色身影走出来,顾逸说,“你们稍等一下,我和那个神父打个招呼。”

梁代文声音里像有不满:“去干嘛。”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得去让他保密。”

这话让梁代文更有敌意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能戳到你的痛处?”

他好像语气比以前丰富了?这算吃醋吗?同是帅哥感受到爱情的敌意吗?

顾逸有点高兴,却不理他,只朝着男孩跑过去。男孩在风中站定,黑色卷发在额头轻轻拂动,这才是真的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男孩。

“你找我有事?”

“你……演得很好。”顾逸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你是代表七宗罪的‘妒’,是不是?”

男孩点了点头,眼睛里有笑意,也有调戏,这种天生有风情的感觉是哪里来的?看得心痒痒,顾逸说:“你可真是天生的演员。”

“我不是你故事里的主角。”黑色卷发的男孩指了指远处的梁代文:“是他,对吧?”

顾逸笑着点了点头:“告诉你个秘密,他不会笑。”

男孩毫不惊讶:“谁会在没有被触动的时候心甘情愿地笑呢。”

顾逸心里一抖:“下次来还能见到你吗?”

“今天是我在职的最后一天。”

“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礼貌又克制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有缘会再见的。”

本想邀请他来看脱口秀交个朋友,算了。顾逸笑着说:“有缘再见。你一定也会找到喜欢的人的。”

男孩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二零一八年倒春寒的二月,顾逸逆着风跑向穿黑风衣的梁代文,身后的男孩也许在注视她,也许没有。梁代文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延向了远处的旧宅子和男孩,寒风吹得他嘴角绷紧,像是敌意。

她第一次看到梁代文细微地有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