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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无字碑

青龙寺里,距离裴谈离开才不到半日,寺内已经恢复的清静如初,如这六天时光不曾存在过。

玄莲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喃喃念经,一个小和尚进来,手中捧着那个信封:“师父,寺卿大人给您留了一封信。”

玄莲大师顿住,小和尚上前递过信封,玄莲伸手接过。

信封上封口的蜡,有点融化了,玄莲大师慢慢打开,把里面的信打开,却看信上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角落里有个声音道:“方才那小和尚偷偷拆了信,可惜,他没那个能耐读懂大人的意思。”

玄莲立刻看过去,荆婉儿走了出来,她没随着马车回长安,反倒留了下来。

玄莲看着荆婉儿,沉吟道:“荆姑娘为何在此?”

荆婉儿一笑:“大人有几句话,想让婉儿代他与方丈详说。”看来这么做是对的,就刚才那传信小和尚的举动,留下书信的做法根本就不可取。

玄莲眸子有点深:“裴寺卿想对老衲说什么?”

荆婉儿看着玄莲老僧入定的一张面孔,他的脸和身后的佛陀很像,慈眉善目,那么温和和哀伤。

她终于能动嘴,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

罪不及家人。这是许多人生存在世上即便自己朝不保夕,也要宁死遵守的一道底线。

中宗冷冷盯着裴谈,可是帝王一怒,多少人就要跟着遭殃。

“陛下不必担心。”裴谈抬起苍薄的一张脸,“除了臣,没有人认识王德妃是谁,更不会有人关心她是死还是活。”

没人关心德妃死活,就不会有人追究下去。说白了,一代帝妃,到死却根本掀不起一丝的浪花。

中宗阴寒地道,“你倒是有胆给朕接着说下去,你在青龙寺这些天都干了什么。”

裴谈说道:“陛下要臣说,臣愿意一五一十说给陛下听。”

中宗眉头动了动道:“你是在挑衅朕吗?”

裴谈一动不动:“臣不敢。”

中宗盯着他:“说下去,朕听听你都说什么。”

裴谈安静了好久,慢慢说道:“臣大理寺的仵作已经为德妃娘娘验过了尸身,确信德妃娘娘死于溺毙而亡,娘娘是自己投井自尽的。”

中宗冷漠靠着桌案。即便确信德妃是溺水,但和投井自尽,这中间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裴谈接着就道:“臣刚入青龙寺,准备第二天护送王爷一同回长安城。第二日,住持的弟子慧根被发现死在长乐王爷禅修的阁楼,王爷无端被牵连,后来臣发现了凶器便是陈列在房中的木鱼,可是在慧根的咽喉之中,臣发觉了还有一颗海芋的毒果,没有来得及被咽下腹,慧根便死去了。”

整个大殿只有裴谈一个人孤索的声音。

“臣,对海芋果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慧根的死真的和海芋果的毒性无关。臣只能排除海芋果,从谁打死了慧根这条线去追查,那就是谁能杀死一个修行高深的年轻圣僧。直到那天晚上,德妃惊慌之下露出马脚,想要把木鱼从案发现场拿走,使得臣不得不相信正是德妃行凶。只有凶手才会冒险回去,可惜臣见到了德妃之后,实在无法相信德妃可以做出一击杀死慧根的行动。”

原因便是慧根远比德妃年轻有力,德妃还是一个不懂任何武功的弱女子。

“既然不是德妃,那德妃异常的举动就无法解释。青龙寺这个案子,说是最离奇也不为过,凶手不是凶手,死去的人身上笼罩着更大的谜团,臣一度也对这个案子失去信心。”

中宗这时终于冷笑:“朕选的大理寺卿,真是没让朕失望过。”

裴谈现在能跪在这直接对上中宗,就说明他不仅没有对这个案子失去信心,还成功破获了案子。

裴谈缓缓地说:“分析这个案子杀人动机的时候,有人蓄意利用了王爷的名声,慧根撞破王爷和德妃丑事而被灭口,不管是谁有意散布这个流言,都是为了干扰视线,目的是混淆视听。而慧根其实不是被灭口的,相反,他才是被派去灭口王德妃的凶手。”

中宗的神情听到这里已然变得极为犀利。

“陛下为何要赐死德妃的缘由,臣追究不得。德妃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死在宫中,陛下让德妃去青龙寺的时候,也一定是告诉她只是送她出家。”没有人会明着知道自己是去死,还一路上都不吭声。

“陛下要确信德妃去了青龙寺,就一定要死。即便德妃不愿意去死,也要有人送她上路才行,这样的事情,自然只能交给青龙寺的僧人去做。普通的僧人也自然做不了陛下的心腹,唯有身为住持的人,才能被陛下信任。”

裴谈慢慢地,看着中宗。青龙寺的地位,注定了它不再是一间普通佛寺,它的背后只能有皇权在控制。“死士执行刺杀任务前,必定牙口内藏毒,陛下,慧根是受您的密旨,去杀死德妃,对吗?”

海芋果吞咽入腹,慧根必死。

中宗冷冷道:“裴谈,你还不够格来审问朕。”

裴谈垂下了眼眸,普天之下没有人够资格,甚至今日踏入这紫宸殿,他都是把命放下进来的。

“从一开始…王爷,便被当做了众矢之的。玄莲住持在第一次见臣的时候,就已经暗示过臣。”

暗示大理寺不要追查此案,暗指对方是当今王爷的身份。可是凡是了解裴谈的人都知道,裴谈是不会因此放弃查案的,这样的暗示,无非就是以退为进,希望大理寺查下去。果然裴谈就查了下去。

“把臣都玩弄于股掌,臣妄自清高,却也只是陛下您的一颗棋。”裴谈眸子里蓦地出现一抹难以描述的情绪。

以至于,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始说:“至此,海芋花,是王爷带去寺中的,死去的德妃又直接与王爷有关联,若让大理寺按线索办案,王爷只能是唯一的嫌疑人。甚至昨夜臣最后一次去求见王爷的时候,王爷已经预料到结局,但依然没有对臣辩解一句。”

李修琦一直都很沉默,甚至沉默的有些过分。任何一个人,在所有苗头都指向自己的时候,至少都应该辩解一两句。

“王爷不辩解,也许因为在德妃死后,王爷已经决定按陛下的安排,将这案子揽到自己身上。”

就算李修琦是郡王,中宗想对付他的时候,他也没办法。尤其德妃已经死了,投井自尽。

中宗开始在殿内踱步,来来回回,从他看向裴谈的眼神,他的杀心依然显而易见印在脸上。

他忽然顿住脚步:“裴谈,朕问你,谁杀死了慧根?”

裴谈刚才说的那么清楚,慧根之死,和海芋果的毒性没有关系。他还来不及吞下毒果,已经被人杀死了。

中宗盯着裴谈,他也想知道答案。

现在王德妃死了,可却不是中宗派去的慧根杀死的,而慧根也跟着死去了。

作为高居庙堂,丝毫不知其中奥秘的中宗,怎么会不好奇。

裴谈和中宗的目光对视,“在寺庙里,荆婉儿用熏蒸法,让木鱼上的血迹显形。也让臣确定了木鱼是凶器。那显形的血迹上,让臣看见了凶手的指印。”

熏蒸法的两个步骤,荆婉儿只在裴谈面前,让那木鱼呈现出了凶手的指印。

中宗目光咄咄:“荆婉儿呢,城门盘查时她为什么没有在你身边?”

不止荆婉儿,还有一直影子一样保护裴谈的裴侍卫也没有回长安。

——

“玄莲大师,您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心爱的徒弟?”

荆婉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满心的不解与愤懑,和她当初知道眼前这个慈善老僧是真凶的时候那种颠覆般的反应一样。

和她的震惊不解相比,玄莲大师只是缓缓抬起了眼,皱纹把他所有神情都遮住了。

“裴寺卿给老衲一封不写字的信,居然让老衲想到,当日天后去世之时,只让后人立无字碑,在这点上,老衲岂能与天后相比。”

荆婉儿有点心跳的厉害,果然玄莲只是在装傻,他什么都知道。

玄莲说道:“慧根,是老衲亲手送走的。”

出家人,对于生杀这些字依然和常人不同的避讳。他说亲手送走的时候,荆婉儿都愿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

青龙寺里都说玄莲为了慧根才日渐消沉,出家人不可能有亲生子,而慧根却是玄莲一手抚养长大的。不要说是吃斋念佛的出家人,就是普通人,就怎么下得去手杀一个自己抚养了多年的人。

“为了嫁祸给王爷,不惜杀害弟子?”正因为这样,荆婉儿才难以理解。

杀一条命去嫁祸给另一个人,这样造孽的事能得到什么。

只见玄莲摇摇头:“慧根不忍杀害王德妃,他恳求老衲,愿意以身代替她。”

荆婉儿怔了怔,心头咯噔反应,“你说慧根是替王德妃去死?”

德妃本来应该在第一天夜晚就悄无声息死去,这样任由荆婉儿和大理寺后来也发现不了什么,可是德妃好端端活到了昨天。依然没有逃过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