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面对杀阡陌。
花千骨面对摩严。
整个世界仿佛都肃静了,海浪无声,时间卡壳,空气都吓得停止了流动。
“白子画。”杀阡陌手中提着绯夜剑,姿态优美又不失霸气。
“我不会杀你,你是小不点的师父,你死了她会难过。但是,你伤她的,今天我必一剑不落的还给你。”
白子画看着杀阡陌周身真气随着情绪而浮荡不稳,犹如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
“你杀我长留众多弟子,这公道,今天我也会必你讨回来。”
话虽如此,白子画眼中却依旧波澜不起,叫人感受不到半点杀意。
高手相争,二人又交待了谁也不许插手。一干妖魔,还有长留仙界众人,只得在山下隔了大老远观微云中事态发展。
笙箫默心头暗自担心,白子画这一年虽拼命修炼,功力恢复了不少,但是还是比过去差了太远,又如何打得过杀阡陌。
不断传音给摩严,却又不知他那边发生了何事,竟半点回应都没有。
摩严看着花千骨一张恢复成本来面目的脸,心下陡然一惊。就没听说过绝情池水的伤疤还有办法复原的。这女子都已成了废人被逐到蛮荒,竟然都还能毫发无损的再一次站到他面前。莫非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不成?
“你怎么回来的?!”
花千骨不说话,她始终都不知道被逐蛮荒是摩严的主意,内心深处对他只有作为世尊作为师伯的敬畏,又哪里来的恨意。
如今不小心被摩严发现行踪,偏偏还刚好易容的是自己的模样。她知道再避不过,可是又不愿跟他起正面冲突。脑中飞快的想着,该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摩严也只是见杀阡陌关键时刻,突然神色不对,匆匆离开。恐防有诈,故暗地里跟来看看。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见到的竟会是面容如初的花千骨。
惊诧不解之余,有那么片刻他真的以为是见着了花千骨的鬼魂回长留山来找他报仇。
“想不到连蛮荒都困不住你!”
摩严凝眉一想,定是她那一堆狐朋狗友想了办法救她出来,否则凭她一个废人……
可是,就算再用什么灵丹妙药,短短一年,她怎么可能会恢复如常?
罢了罢了,本来念在子画面上,好心留她一命,她却又非回来找死。若被子画见了,那还得了,这次他再不会心慈手软。
摩严手往眉间一点,一弯硕大的水银轮从印记中幻化而出,在手心里缓缓旋转,流光溢彩,灼灼生辉。
花千骨不想跟他打,可是又万万不能被他再擒了去,更不能死在他手上,只能无奈御剑相迎。
水银轮上下飞舞旋转,犹如挂在天空的上弦月。威力巨大,攻势又快又狠,花千骨周身只看见一片银光闪耀。仓促御剑抵挡,火光四溅,剑上很快便被撞出了缺口。
摩严抱胸站在一旁,似是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多的真气做为屏护,保持身体不为水银轮的杀气所伤,还能把剑舞得滴水不漏。
花千骨且战且退,摩严伸出二指,轻轻夹住空中飘飞而下的一片雪花,竟暗器一样向她射了过来。
“孽障!还想跑!”
花千骨脚下一滞,一面顺势轻轻拂去雪花,一面抵抗着水银轮狂催不尽的攻势,深吸一口气,内力不断向外涌出。冰一寸又一寸,沿着剑尖,竟将水银轮也冻了起来。
摩严冷哼一声,双掌从花千骨的身后直劈而下。花千骨仓促转身,眼看闪躲不开,只能硬接他两掌。
又刚又猛的真气从掌中直灌而入,黑压压罩在她头顶上,仿佛她一松手心肺就会被挤到爆裂。右边腋下封印处滚烫得吓人,连带着她整个身子都燥热了起来。
她一咬牙,也不强制在掌上用力,以强对强,只会被摩严整个击穿压垮。改为集中注意力到封印上,顿时封印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比深的细洞。她伸手进去抓住一根满是灵力的红线一头,一点一点的用力往外拉。
摩严顿觉掌下一虚,仿佛触到一朵软软的云彩,没有实感。内力一空,竟被花千骨源源不断的吸了过去。
眉头皱得更紧,却仍不撤掌,反而顺势将真气凝聚在一起,猛的推了过去。同时水银轮传来一阵冰裂之声,直迎向飞来的剑,斩作两截。花千骨回身乏术,真气暴涨,光罩却仍抵挡不住来势,水银轮破空而来,直直的穿入她的琵琶骨。
前面后面同时重创,花千骨身子一颤,胸口一闷,喉头尝着点咸腥。却只能咬牙硬生生受了,继续凝神从狭小的封印口子里汲取妖神之力。
摩严见她身上紫光闪烁不定,心下疑惑更重。心念刚至,水银轮再一用力,从她琵琶骨一端又穿了出来。
花千骨嘴唇苍白发紫,额头汗水直冒,却始终吭也不吭。一鼓作气,掌力倾泻如江河决堤,滚滚向摩严涌了去。
摩严飞身被震到几丈开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片妖异紫光之下,水银轮被她硬生生从骨头里挤了出去,随着背后巨大伤口流泻的真气慢慢回流。伤口慢慢合拢复苏,最后只剩下两道疤痕。
“你……”
摩严惊恐的退了两步,像见了鬼怪一般。
妖神之力?
心下如锤重击。
所有疑惑全部解开。怪不得她能逃得出蛮荒,筋脉和伤势都不药而愈,还有如此能力,竟能与他相匹敌。
只是妖神之力尚不能完全发挥,似是被封印压制。不用细想,已知是何人所为。
不由心下一阵失望透顶,没想到子画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如若被天下人知道她才是真的妖神,他又打算如何面对世人?又叫长留山颜面何存?
他以前以为子画只是一时护短偏私,却没想到他竟宁愿愧对天下人也不愿愧对她一个。这丫头果然是妖孽,再留不得。
摩严目光凌厉骇人,阴沉着脸冷冷说道:“这次我非除了你这个祸害!”
说着使出所有力量向花千骨咄咄逼人的攻了过去,迅若闪电,势若雷霆。花千骨封印得以冲开一部分,只感觉力量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与摩严交手二百余招,竟丝毫不落下风。流窜而出的妖神之力,似乎已在自己体内逐渐融会贯通。
正在此时,就听见远处长留山方向传来一声巨大回响,天地震摇。
连他俩在相隔极远的海上都还能感受到那两股可怕力量撞击的余威。
二人心头同时一紧,停了下来,心念所至,片刻飞跃百里,观微长留山上。
没想到却竟见到白子画同杀阡陌正在天上大战,连空中的浮云都被扯作碎片飞絮。二人唇边皆有血迹,可见彼此都受伤不轻。杀阡陌周身火焰一样的真气凌厉纵横,红光眩目,一招接一招的向白子画攻去。白子画真气哪敌得过他,却仍凭借一手博大精深,出神入化的剑法与他相持。只是剑势有形无力,每次和杀阡陌正面相迎,心肺都受一次大损。
杀阡陌见自己剑法不如他,干脆不再近攻,而改以法力相抗衡。光波接连而来,霓虹飘飞犹如彩带,顿时天空都成了彩色,折射出巨大海市蜃楼。
下面众人只听到爆破声不绝于耳,可是二人速度太快,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
只是顷刻间,不知他们已大战了多少回合,空中不时传来惊雷滚滚,一阵接一阵的地动山摇。
花千骨和摩严都震惊了,没想到杀阡陌居然会去找白子画报仇。可是以如今白子画的能力,又能强撑到几时?
二人手脚都开始显得忙乱起来,想尽快结束了这边的争斗。摩严下手更快更狠,招招致命。花千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若是师父出什么事……
再没办法专心应战,她一面观微长留一面仓促躲避着摩严的攻击。
白子画真气早已用尽,强行透支,拼死硬撑,大大超出身体极限,却始终双面若冰霜,全力一战,丝毫不肯退却。如此下去,非死也是重伤。
“十二,十三……”杀阡陌嘴里数着,面容微微有些狰狞。他只攻不守,宁可硬受白子画的剑气掌风,也非要伤他不可。
二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别说是花千骨,就是摩严也看得额上冷汗直流。
花千骨眼看白子画连中数剑,且都是要害或筋脉处,虽有屏罩护体,但是随着他真气越弱,剑也伤得越深。
花千骨看得紧张,掌心里全是汗水。摩严也屏气敛息,心悬得老高。
再顾及不了那么多,花千骨心急如焚的用尽全力向摩严攻了过去。却惊讶的发现白子画周身的银光似乎不稳,随着自己每次出招用力忽强忽弱。
右腋下仿佛一团烈火快要将她整个燃烧吞噬。摩严一掌临空而下,手掌的巨大幻影将她直往海面上压去。花千骨妖力暴涨,化作紫色利箭从摩严肩上直穿而过。
可是那边白子画也突然步伐一滞,肩上同样被杀阡陌一剑穿通。
花千骨吓得肝胆俱裂,这才想起东方说的因为自己出了蛮荒师父越发虚弱。原来他把大部分力量都用来封印自己的妖神之力了。自己越是妄想冲破,他就会倾注越多的力量进行束缚。
花千骨连忙屏气凝神,将胸壑中涌动的妖神之力一点点压了回去。果见白子画周身的银色护罩慢慢厚重起来,剑势也稳了许多。
可是面对这边摩严的攻势却再抵挡不住,暴风雨一样的连环而至,花千骨接连挨了他十余掌,大口的鲜血喷出,却只是尽力躲闪,不再还手。
摩严从来一丝不乱的长发此刻在狂风中飘摇乱舞。身上淡绿色的真气随风四合,在他周身环绕不息。
似也立刻明白花千骨突然收回妖神之力的原因,嘴角一丝冷笑。更加下手不留余地。
白子画见身体力量慢慢回流,来不急细想,只是凝神结印,顿时空气中雾气弥漫,然后霎那间结成冰晶,就连海上涌起的滔天巨浪还有杀阡陌剑身上的火焰也被瞬间冻住。
杀阡陌一身怒吼,剑影闪动犹如玉壶光转,破空处到处冰霜四溅。剑气横扫竟硬生生将下方冰冻的大海劈开成两半。海水再次翻涌,竟滚滚沸腾起来。
封印虽不再耗费真元之气,白子画却也再难抵挡杀阡陌这样疯狂的进攻。花千骨眼看着他又身中数剑,鲜血怵目惊心的染红白袍。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旁。
杀阡陌受伤也是不轻,强行提着一口气,左手翻转,掌心突然出现一团妖冶的火焰,用力向白子画胸前打去。
妖魂破!
摩严脸色大变,花千骨再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管正在交战之中,从墟鼎中取出哨子就使劲吹了起来。
摩严怎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一指点上花千骨背上死穴,然后用力一掐,将她脊椎骨硬生生扭断。又接连打了十多掌,雄厚纯正的罡气,誓要将她五脏内腑通通震碎。
花千骨无心自保,只是疯了一样吹动口中骨哨,一面吹一面呕血,行动不能,连痛都已感觉不到。
杀阡陌耳中陡然听闻哨音,声声急促有如泣血。知道是自己来找白子画报仇的事被花千骨窥见想要阻止。
杀阡陌心头有气,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居然还当他是师父想要护着他么?
可是手中还是顿了一顿,冷焰停在白子画胸前一指,二人的头发眉毛皮肤瞬间凝上一层淡蓝色冰霜。
心头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哨音越来越微弱消失不见,杀阡陌连忙凝神回探,跟着哨音定位到百里之外,见到的却是摩严招招歹毒的打在花千骨身上。
心头剧痛无比,再顾不得与白子画纠缠。召来火凤直飞九天,赶去救人。
白子画见杀阡陌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瞬间面无血色的匆匆离去,一时想不出这世上有什么可将他吓成那样。
他体力透支过度,再无力观微更无心追击。强撑着不要落十一搀扶回了绝情殿,身后门刚一关上,便口吐鲜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