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九点正是太白酒楼最红火的时分,此起彼伏的猜拳声,斛筹交错的说笑声,还有大声呼着服务员或者倒水、或者拿酒的喊声,平三戈几人就在其中,西荆镇乡下憋了这么久,逮着酒店自然是胡吃海喝,服务员已经往这个小包厢里送了十几件酒了,又听到有人吼再来一箱了。
“行了行了,逮着不掏钱的酒,也不能往死里灌啊。”导演拦着布狄,这货喝得确实有点大了,他一拍桌子,跟导演嚷着:“输了就是输了,亏是老子手软了下,要真跟你全赌,得赢光你狗日的。你就说一句,服不服吧?”
“服,太服了,连他们都不得不服啊。”导演道着,往一张空的椅子上瞅了一眼,一台高档的尼康相机,这玩意可比摸两台手机值钱多了,本来以为平三戈水平见长再快也是新手,谁可想到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把哑巴和二棍都比下去了。
这不,二棍说了,递着酒和平三戈一碰道着:“我先干为敬啊,三儿真他妈是奇葩,这玩意都能摘走。”
“没啥希罕的,人多眼杂又乱,我踹,他往前仆,相机往上扔,揪着带子一拉就拉走了……还有这串珠子,我看见那位往兜里装,明显是怕人多挤掉,既然这么上心,那肯定不是便宜,所以顺手又捞了一个。”平三戈谦虚地道。
“崖柏,中间夹了四颗像是小天珠,我觉得明儿最少能卖三四个。”导演道。单位是千,三四个是三四千块,熊二强眼睛一直:“哇,比手机都卖得贵?”
“那当然,这是文玩,电子产品和这没法比……嘘……”导演道着,服务员进来了,他嘘声噤声,又把服务员打发走了,跟这几位兄弟说着:“差不多了啊,快十点了,吃饱喝足,各寻地睡去,明儿听我吆喝来拿份子钱啊……哎熊二,你住那儿?”
“还没地方呢。”熊二强道,进城了,开始发愁了。
“哎导演,预支点嫖资,哥要大保健去。”布狄来劲了,喝多了,该找其他乐子了。
哑巴和二棍对这货实在看不入眼,不过居功至伟,钱不能不给,导演身上的现金倒被布狄差不多捞了个干净,不客气了,直塞兜里,要先走一步了。
几人闹闹嚷嚷下楼,结账,熊二强关切问着:“导演哥,你喝多了能开车不?万一查酒驾呢。”
“嗯,我又没驾照……二棍,哑巴,你们跟我走,熊二你也跟我走吧,别还没入门呢就被这货带坏了,住我那儿去,我明儿想搬搬家,你帮帮忙。”导演打着酒嗝道着。
熊二强本不乐意的,可看布狄一摇三晃,就搁路边解着裤子小便,估摸着这样能不能找到大保健的地方还得两说,跟着上车了,平三戈刚想给导演打个招呼,却不料这货醉意并不是很浓,掏着口袋,摸了两个小铁片,吧唧往车牌上一贴。
咦?平三戈眼直了车号3467,瞬间变成了3457。他凑近一看,乐了,那是个带磁性的数字,自吸的,导演呵呵笑着道:“牛逼吧?”
“有两下啊,这做的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啊。”平三戈惊讶道,揪开铁片,一放,又自动吸上了。
“换牌的升级版,不会带螺丝刀啦。哈哈,回见啊,三儿,今天都小心点,甭特么明儿没命花钱了啊。”导演提醒道。
平三戈喏喏应了声:“好嘞。”
“傻逼。”提上裤子布狄也应了声,招手叫着平三戈,那车早吱溜一声蹿没了,傻愣片刻的平三戈肩上重重一拍,带着满嘴酒气的布狄凑上来了,那表情暖昧道着:“咋样,香水兰城大保健搞起?”
“才赚了多少,你瞎花呢。”平三戈有点心疼了。
“你懂个屁,咱们是顺手牵羊弄点,明儿大表姑才给咱们分大头。”布狄神神秘秘道。
“凭啥给咱们分?哎我没看见大表姑啊?”平三戈纳闷了。
“嘿嘿,你在偷她也在偷,她能看到你,你未必能看到她啊。”布狄呲笑道,平三戈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我们这活其实是在掩护,大表姑是朝那明星下手了……哎呀,肯定是,只有那号有钱的主才值得大表姑下手啊。”
“那当然,明儿我估摸着得分三两万,哈哈。”布狄得瑟道,那可是钱呐,那可意味着N次大保健呐,能不笑开怀吗?
“这里离三元桥近,要不,看看你那些村民去,可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平三戈突然道,他辨出方向来了,离布狄当村长的盲流村很近。
一说这个,布狄直拍脑门子,成!
说去就去,两人就近又是找了家超市,大包小包买了堆东西,不过出了门傻眼了,一人两个大袋子,那尼马出租车一听这么近,没人拉,等了好久才等了辆三轮载客的,晃悠悠回到了阔别半月的盲流村。
其实来不来的意思不大,也就是个念想,这些流浪儿的生存能力是惊人的,布狄和平三戈到桥洞下时,一圈大小娃娃,正生着火煮吃的,燃料是市政清理的树技垃圾,锅缺了个把子,煮得是菜市场不知道偷的还是捡来的大骨头、猪皮、几块肺子,用那汤熬出来泡方便面呢。
两人一去,又是欢呼一片,四大袋子吃的加喝的,抱怀里如获至宝,一坐下来就贪婪地吃上了,有个较大的孩子是领头叫黑子,很知趣地又从栖身的桥洞里拿出一包东西来。
那是不忍卒视的东西,钱包、身份证,有捡回来的女包都给划了道口子,这些翻垃圾的娃娃可能都摸着门道了,那儿贼多就往那儿跑,贼扔掉的东西他们捡着,多少都能换个糊口的小钱。
不过今天布狄志不在此,推拒道着:“我改天来拿,那个,黑子,你们现在这一窝多少人了?”
“九个。”黑子道。
“嗯,快养不起了啊,咝。”布狄为难地道,作为村长,不得不考虑村民的生计问题了,一看自己埋锅造饭就知道,生计堪虞了。
这时候平三戈出手了,好几张大钞塞给黑子了,黑子惊得直瞪眼,不敢拿,平三戈笑道着:“村长给的,现在任命你为盲流村支书,兄弟们的生计问题,你得操心啊……快拿着,你还不知道村长多仗义?”
“哎……”那黑子喜极而泣,一挥手道着:“有钱了,咱们有钱了……布村长给咱们发钱了。”
那个感谢啊,虽然没有谢字出口,可那一双一双闪亮的眼睛里,看得出这份雪中送炭的感激该有多深,有更小的娃娃,奔过来,拽拽布狄的衣服,递着一样东西,要献宝了,不过布狄一看,是块不值钱的石英表,他刚要骂两句,平三戈拿着郑重给布狄戴上道着:“村长非常感谢你们……兄弟们,再等几天啊,村长正在给大家想安置的办法,一定在雨季来之前,给大家找个像样的住处,大家说好不好?”
好!!
或稚嫩,或沙哑的童声齐齐响着,布狄给搞懵了,本来这里就是多少沾点便宜的事嘛,怎么搞得人心里暖暖的,怪怪感觉,不过很舒服,仿佛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围绕着一群娃娃,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崇拜者,那成就感还真不是盖的。
不过村长还达不到与民同苦的水平,那栖身的桥洞肯定是不愿意去的,发完东西,挨个瞄了一圈,布狄却是心系着大保健的事,拉着平三戈在众人的感激中急急走了。
“你急什么?香水兰城的小姐是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那事能误啦?”平三戈提醒着。
拽着他走的布狄酒醒了不少,不悦地道着:“你咋给他们那么多钱,买东西都花二百多了。”
“那钱我替你给的啊,你好歹自封村长呢,不能没出息到从他们手里搜刮东西吧?你要收买人心啊,没准什么你有难了,他们能帮你一把呢。”平三戈解释道。
“哎呀,我不也想帮他们,我帮不了多少啊……想想哥当年也这德性,吃了上顿没下顿,好歹我还会偷点,他们这里头都还不如我当年呢。”布狄牢骚道,这是超出他能力的事,实在力不从心了,平三戈笑问着:“也未必,说不定你能帮到,这不已经是个好开端了吗?看他们多高兴,要把你当亲人了。”
“废话,给钱的谁不是亲人……哎不对啊,你那来的钱?在西荆不快花完了?”布狄好奇问道,然后平三戈嘿嘿哈哈看着他坏笑,猛地布狄反应过来了,惊恐一摸自己的口袋,平三戈撒腿就跑。
钱丢了,布狄傻眼了,这货是偷了他的嫖资当善款送人了,怪不得这么大方,敢情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
这一下子气得布狄不轻,追着在背后吼着:“我操,什么时候把老子的嫖资偷了……站住,我特么弄死你……你长本事了,连老子也偷。”
平三戈长笑着跑了,时快时慢逗着布狄,两人一前一后追打着,有道是教会徒弟坑死师傅,现在就是了,本来就跑不过平三戈,现在偷也偷不过平三戈了……
……
……
在哪儿?
人在哪儿?
IDC中心正被海量的信息搅得不得安宁,梁厅正和省厅、市局来人商讨端掉窑村大小团伙的具体方案,尚未定论;各分局、各反扒大队现在人满为患了,以五十多名销赃人为基础,突审迅速推进,首当其冲传唤拘捕的就是那些卖家,人员瞬间扩大了一倍不止。
而抓一个,可能就得去一组,百把十个嫌疑人要动用几百警力,加上突审、看管、现场勘查的,一下子把警力配置几乎抽成真空了,传话出来那个大队,不是在抓嫌疑人,就是在去抓嫌疑人的路上。
憋了很久了,今天的所有反扒大队的勇气都给井喷出来了,唯独群星酒店那个扒窃案给搁浅了,敏感事件,不宜扩大;动用警力只限于刑警介入。而这头查找的信息指向一窝嫌疑人,偏偏这一伙又诡异地凭空消失了似的,遍地监控都没找到那辆车。
“还没找到?”孙韶霜匆匆来了,到楼外打了个电话,用时二十分钟,总该有消息了,不过却得到了一个失望的回答,两位抽调出来的技术员摇摇头:“没有这辆车啊,从文景路上消失就再没出现了,要是藏在市城那个旮旯犄角,我们还真没办法。”
交通监控上找不到,出城的检查站没有找到,高速上的通行记录一查也没有,唯一解释,只是窝到那个角落里了,毕竟是作案车辆,那些毛贼有一千种办法让车失踪。
“孙教授,您先别着急,我已经知会各外勤小组了,布狄又是个名人,只要他在长安,肯定要找到。”徐佑正总队长道着。
“时间,时间,来不及了,绑架案最佳的侦破时间是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越迟营救人质的可能性小;而扒窃案,可能只会有几个小时,被偷的是一块蓝钻,只要一出手,可就永远成为悬案了。”孙教授互击着掌,难堪地道,像是无法原谅自己这次失误,她喃喃道着:“我该想到的,我完全应该想到的,大表姑和窑叔确有其人,都提醒我要出手了,肯定是要找一个值得出手的目标,也肯定不是在蔚兰花城那个人多眼杂的现场……啧,我糊涂啊,太想当然了。”
这话把徐佑正听懵了,他愕然问着:“谁提醒的?”
“说了你也不信,赶紧找到人,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徐总队长,你不要奇怪,这事很关键,比端掉贼村团伙还关键,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帮我找到布狄。”孙教授郑重道。
“好,我通知厉闯、尤维他们,让他们放下手头的活专程去干这活,您放心,很快就有消息的。”徐佑正看出不寻常来了,急急一说,电话直联正忙着的几个大队长了。
“什么?抓布狄?”
“对,务必在最短时间里找到,什么事别问了,有渠道吗?”
“那需要什么渠道,布狄没钱睡大街,有钱就去嫖小姐,不会去其他地方的。”
“别废话,赶紧去找。”
“是……”
……
“总队长,我是尤维……什么?抓布狄?抓他干吗?”
“别问了,有渠道找到人吗?”
“有,各区洗浴中心、大澡堂子一查,基本能逮着,要逮不着,就是睡那儿街上了。”
“赶紧去查,今天手里有钱,肯定不在街上。”
“是!”
几个大队长口径出奇一致,都了解布狄的习性,从协查迅速转向精准抓捕了……
……
……
此时布狄还真在洗浴中心,就像和平三戈头回来时一样,一洗一蒸一搓,酒力全化作淫心萌动,搭着块毛巾全身都没擦干,就要回房间。
平三戈又如影随形了,布狄忿忿道着:“妈的,求我也不请你。”
平三戈乐了,就不在乎那点钱,也在乎他作为名贼的名节啊,不小心被平三戈给偷了一把,这以后可就矮一截了,平三戈笑道着:“这不丢人,你喝酒了,要正常情况下我偷不走的……所以说酒能乱性,以后还是少喝,哎这大保健,我说布狄,咱们能省点钱不?就两分钟,至于给她一两千么?”
“不可能,我喝了酒最起码二十分钟。”布狄纠正道。
“那二十分钟也划不来啊?”平三戈道。
“你懂个屁,插进女人口袋和插进女人身体,是两种不同的滴感觉,哼,不带你玩。”布狄得意一扬头,拎着裤衩走了,稍等片刻,又回来了,在门外,于心不忍看着落单的兄弟,那心态估计又回到了初心:
也许想请客是真的,但心疼钱肯定也假不了。
“这个事你不用内疚,我真不用你请,我得靠自己的本事赚嫖资。”平三戈郑重道。
“那好,AA吧,明儿分了钱还我。”布狄严肃道,亲兄弟明算账了。
“不要你的,明儿分了钱,我自己不会来啊,切。”平三戈拽了,不理布狄了,径直朝楼上房间走着。
布狄悻悻追着解释着:“不是我不仗义,是你太不够意思,居然偷我滴钱给那帮小屁孩发。”
“我都说是替你发的,你摸着心口感觉一下,这事办得难道不让你感觉……很舒服?”平三戈诱导问着,布狄一摸心口,痛意满脸道着:“就舒服了一下,然后心疼呐。”
平三戈给逗笑了,他一把揽着布狄道着:“真想不通,你这么奇葩是怎么长成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善良、一半是凶恶。你没发现吗?其实你心底是个好人,只是这个环境给你覆了一层凶神恶煞的面具而已。古人说过,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说不定你也行哦。”
突来的一句心灵鸡汤把布狄灌晕了,他指着自己道着:“我是……好人?”
“怎么,不相信?难道你生下来就是贼?”平三戈道。
“哦,也是。”布狄接受了,就在平三戈觉得这货醍醐灌顶有所顿悟时,布狄满脸淫笑小声道着:“我确实是好人,我一大半钱,都资助香水兰城的失足妇女了。”
“哦……也对。”平三戈给噎住了,剩下的鸡汤一噎给全忘了,他哭笑不得道着:“好吧,你去资助吧,我和你的消费观念不一样,我明天去洗头房,顶多二百块。”
“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逼,那服务能和这儿的比,切。”布狄一甩毛巾,耻与平三戈为伍了。
直上楼层,叫服务,又是一位甜甜的姑娘来上钟了,布狄带着姑娘笑吟吟走了,把平三戈一个人给扔房间里了,躺下的平三戈像是心神不宁一样翻来覆去,拿着手机把玩,几次手指在犹豫,却没有拔出号去,就在他思绪纷乱时,门叮咚响了,又一声清脆的声音道着:“先生,服务员送热水。”
他懵头懵脑起身,随手一开门,却不料两个黑影扑了上来,标准的抓捕姿势,勒脖子、压胳膊、别腿,一下子两人扑倒他,压着他根本无法动弹,背铐直接打上了,人拎起来,平三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纺织城反扒大队长:厉闯。
“哟?这货挺冷静啊,几天不见,玩成老炮了。”厉闯惊讶道,以他的识人眼光,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像是脱胎换骨了,根本不惧。
平三戈很冷静地道着:“凭什么抓我?我没犯事啊。”
没人理他,同来的指导员杨立诚翻捡着他衣服,几张扑克牌,一堆小石子,钱只有些零钱,一下子把杨立诚难住了。
“犯的事自己知道,走。”厉闯示意着,随身物品和衣服都被拿走了,刚出门,就听到了布狄杀猪介地大叫:“凭什么抓我?我刚脱了裤子还没开始做呢,你们就进来啦……嫖娼?你们把我都吓得硬不起来,怎么嫖啊?哎我日,铐这么紧干啥?勒死哥你们不得送终呢……啊,打人啦,救命啊……”
那个肥布实在不好对付,尤维大队长又叫上来几位队员,连推进拖,最后是几个人扛着才把这货塞进警车里,至于平三戈,倒是老老实实的进去了。
两位毛贼落网倒不咋地,可把洗浴中心的老板给吓坏了,追着带队的厉闯一个劲解释着:“我们这儿真没有卖淫嫖娼活动,这个坏人是头回来,真不认识……警官您那个分局的,我陪您作笔录去成不?”
没理他,那些警察上了警车疾速开走了,接下来的事就好看了,满楼的客人呼里咚隆往外跑,钻进车一发动,嗖嗖蹿得比警车还快,只剩下老板欲哭无泪地坐在台阶上,这些警察搞什么搞嘛,又不是抓嫖搞这么大阵势,看看,把真嫖的都特么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