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静回到房间, 瞿桦正对着窗户抽烟,穆静被烟呛得咳嗽了一声,瞿桦便把烟按灭在花盆里, 盆里的花开得很好。
瞿桦的衣服还蜷缩在衣柜一角, 穆静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叠好, 然而她实在没办法在瞿桦的注视下去做这件事。于是她坐到了书桌前, 开始备课,她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被盯得全身发紧。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啪地一下合上了本子,去看课本,然而这课本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是不是我在家里呆着, 你就不自在?”
“你误会了。”穆静现在无法做到在别人的注视下写字, 哪怕只是在背后看, 怎么努力都不行。
“你如果这么信不过我, 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首先,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不存在的,你对我难道没有秘密吗?”穆静笑,“第二,我相信多的是想跟你结婚的人。我想和你结婚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认为现在比你没结婚时更好吗?”
“当然更好了,能够跟你结婚我很高兴,希望你也是。奶奶的手术什么时候做?”他跟她这么急着结婚不也是为了说服奶奶做手术吗?现在目的也达成了。
“奶奶看了你送的点心, 让我代她感谢你, 她想见见你, 明天中午还要辛苦你再去一趟。”
“奶奶想见的未必是我。”
“我跟她说了,你叫方穆静。”瞿桦顿了顿说,“咱们结婚的事, 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我现在和他们完全没有来往。”
“我记得你有一个哥哥,你结婚的事也没跟他说吗?”
“我哥哥工作性质特殊,一时联系不到他。”
“所以你们家人没一个知道咱们结婚?”
穆静觉得瞿桦这句话很不严谨,她也是家中的一份子,她对于这个婚姻是知情的。
“那不重要。”
“你觉得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奶奶决定做手术了。”这桩婚姻瞿桦也得到了好处,她并不是唯一获利者。
瞿桦转过身来盯着她的正脸,穆静低下头,她不知道是自己低头的样子更像妍妍,还是抬头的样子更像。她总觉得自己和瞿桦之间隔着一个人。
瞿桦直视着穆静的正脸,她的侧面很像他故去的前女友,那天在火车上他听见歇斯底里的骂声望过去就看见了相似的一张侧脸,他多看了她几眼,并不只因为两人的侧脸相像,而是他这骂声太不堪入耳,听了都嫌脏耳朵,很难想象是从这样的一张嘴里冒出来,穆静当然没看见她,因为她正旁若无人地往车厢里挤,泼辣里自有一种英勇。
穆静抬起头迎上瞿桦的目光,“你还记得么?你之前说过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
“是么?我什么时候说过?”
“在火车上。你没必要不承认。”穆静继续说下去,“我那时想,一定是会对你很重要的人,你才会仅仅因为我有些像她,就那么帮忙。妍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瞿桦沉默,过了会儿才说:“你们其实并不怎么像,你比她聪明多了,她总是犯傻。”
喜欢一个人,无论那人多精明,多半觉得她傻气,需要自己照顾。穆静笑,她在瞿桦眼里是个聪明人。
“你们的爱情故事一定很感人,能讲给我听听吗?”穆静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她甘做别人的爱情听众。
“你可真是大度。”瞿桦突然朝着她笑,“爱情故事光是听听多没意思,尤其是别人的,我现在还是对咱们的故事更感兴趣。咱们昨天结了婚,今天应该怎么发展?”
瞿桦用手指捏住穆静的下巴,强迫穆静盯着他的眼睛看,“今晚咱们要把昨天该做的事补上。”
他蛮烈地吻上了她的嘴,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他推着穆静往他们的床边走,这吻渐渐激烈,与其说是吻,咬更准确些。他以为穆静会反抗,或者会像那天一样骂街也说不定,可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一副随他怎么都行的样子。
虽然结婚前他们连手都没有过,但穆静答应结婚后,就做好了同睡的准备,结了婚,这种事怎么躲得过去?如果他昨天回来,穆静也就顺理成章地和他做夫妻之事了,这种事对他们都来说都只具有生理意义,对于瞿桦就更是如此,他是个医生,对人体结构不会陌生。既然这是一项纯身体的接触,穆静便尽量从单纯生理角度看待瞿桦,他的身形恰是她较能欣赏的那一种,脸也长得清俊,她算不上吃亏。可他昨天没回来,她就有了不该有的希望,希望把这时间再延后。当他吻上来的时候,穆静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不甘愿,这种不甘愿纯粹是心理上的,她的身体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的脸和身体都写着随君处置,如果这天迟早都要来,现在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不把这当作什么大事,一个热水澡就可以冲掉的事。
抵抗有时会激起暴烈的热情,但穆静表现出的是木然。瞿桦突然涌上来的冲动很快就被浇灭了。他第一眼看她时,她固然泼辣,但整个人还是热的,不过她身上的热劲儿并不多。
他整个覆上来,把她的侧脸看得愈发清楚,穆静伸手去关灯,他握住了她的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穆静闭上眼,随瞿桦怎么看她。她其实是为瞿桦好,在灯下细看的话,他总会发现她和他的前女友有诸多不同。
她听见关灯的声音。
穆静感觉自己的扣子被解开,她闭着眼感受他的手指。他离开医院前狠狠洗了手,手上还残留着香皂味。她想起之前的恋人,学生时代很出风头的一个人,如今他的脸都变得模糊了,可他写给她的诗她还记得,那些诗现在想想都觉得肉麻,可当时竟没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只对自己一个人这样,后来他提出跟她分手,她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说了声好,之后他竟然在她面前红了眼圈,说他想过较为容易的一种生活,她在那人眼泪掉下来之前及时转过了身,祝他幸福,她实在没有力气安慰他,更不想和他对着哭,那场面实在滑稽,她得留点力气干点儿别的。
就像现在她不准备把力气用在反抗上,她还等着结束了把刚才想的证明过程写了。
瞿桦从床上站起来,留穆静一个人敞着扣子躺在床上,他拉了薄毯给她盖上,坐着点了一支烟,穆静把毯子拉到脸上,忍不住地咳嗽。
瞿桦走的时候,屋里的灯开着,穆静躺在床上。
听到关门的声音,穆静扯开薄毯,一粒粒地把扣子系好。
衣柜里蜷曲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大概未来一周瞿桦都不会回来了。
她系好扣子,起来写刚才想的证明过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老瞿主动提出让穆静的弟弟过来住。
在老瞿看来,失去记忆不是什么大事,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别人培养不出来,他可以帮着培养培养。
穆静谢过了公公的好意,却没马上答应。她弟弟为救人受的伤,知青办和医院于情于理都有责任照顾他,他来到这里,就成了自己的拖油瓶,一个拖油瓶哪硬气得起来。不过她公公有一点说得对,弟弟跟她不一样,他通过救人改变了出身,恢复不恢复记忆都不要紧,那些记忆恢复了对他未必有好处。最重要的是恢复自理能力,靠别人终究不现实,最好还是她来。她在两者间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