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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曾少年 第二十五节

“王莹,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

“如果不是我,你和秦川……你们还会在一起吧,你现在总还有个依靠。”

“谢乔,”王莹挑起眉毛看着我,“你真的少根筋吧?”

“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从来没喜欢过秦川啊。”

“什么!”我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王莹。

“不过你对不起我也是对的。干脆今天都说了吧,我喜欢的人不是秦川,而是杨澄,”王莹看着我,“我喜欢杨澄。”

这次,我彻底愣住了。

王莹说她从小就喜欢杨澄了,想想也是,一起长大的同伴是一个那么英朗高贵的男孩子,哪个女孩会不动心呢?只不过王莹聪明,她不像周围那些对杨澄着迷的女孩子,一个个飞蛾扑火到他的怀抱,然后再被他无情地遗弃,从此连朋友都做不成。王莹就做他的朋友,跟他吃喝玩乐,就是不跟他谈恋爱。于是她就这样留在了杨澄身边,和他上同一个中学,同一个大学,再一同留学。这种平衡差一点就被我打破了,王莹说知道我和杨澄在一起的时候,她都快疯了。而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我们也没怎么样,无爱的我就像另一个无爱的她,比起杨澄找那些像任思羽一样不靠谱的大妞儿们,跟我在一起反而让她放心。而说喜欢秦川那种话,不过是她愤愤的报复,她想让杨澄不痛快,倒没想到从此会让我和秦川错过那么多年。

“杨澄知道吗?”

“他怎么会知道!就是因为没有爱,所以我们才能在一起这么多年啊。”

“可是我觉得不对……”我嗫嚅着,“王莹,你和杨澄都想错了,你们都以为不爱的人才可以在一起,不是这样的,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渴望天长地久,才会想要永不分离。只有相爱的人,才应该在一起!”

王莹静静地望着我,目光清亮如水,我也坚定地看着她,她最终笑了笑:“也许吧。”

“你就没想跟杨澄说过吗?”

“以前没说,现在就更不可能说了。乔乔,你真是不懂啊。我和杨澄的人生,就是我们两家政治生命的衍生物。要么像他那样高高在上,要么如我现在一败涂地。我们家已经败了,即使他爱我都不能接受我啊,更何况我们从来没到达过能称之为爱的程度。他没有跟我断交,还很关心我爸的情况,我已经很感谢很感谢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喊了爱就能得到,不是付出真心就有回报,真的有永远的不可能。我和杨澄就是这种。”

也许是说了太多话,王莹很快又睡着了,而我很久都醒着,心里难得地坦然。我回想我们少年时的样子,彼时的我们每一个人都那么真切而又小心翼翼地爱着,那些年被隐藏的秘密,在被岁月抛光之后,只留下我们可爱的样子。那些曾让我们痛苦的无望的爱、隐秘的爱、伤痛的爱、遗憾的爱,如今都变成了最让我们感怀的记忆。不管命运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不管我们的成长留给时代什么痕迹,我们的生命中都已经镌刻了彼此的存在,我们自己就是互相承载的容器,在我们消失之前,一切都不会失去。

我忍不住给秦川发了短信,难得撒娇:“我想你了。”

“乖。”他很快回道。

王莹没待几天就去了英国,是杨澄帮她安排的,订了机票和寓所。杨澄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想法吗?我觉得未必如王莹所想,不然以杨澄的性格,他那么自我,怎么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我永远都记得,王莹住院时杨澄开车连闯红灯的样子。

我之后守口如瓶,没有和徐林提一点王莹跟我说的话,而这次徐林也没去机场送她,只是那个玉观音她一直挂在胸前,始终碧绿光洁。

秦川依然每天都接我下班,只不过没了白色A4,换成了公交倒地铁。他把车卖了,并且提出了所有存款,他把这一两百万都给了王莹,说是当年原始股东的红利。这次“A4男”变成了“跑男”,不过也无所谓,因为秦川在我们社里的称谓已经彻底变成了谢乔的男朋友。

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重要的决定。

第七章 曾少年 终章

幸好,我遇见你。

幸好,我没弄丢你。

幸好,我能到老都陪着你。

幸好,曾经的我爱过年少的你。

21世纪第一个10年很快过去了,而我们似乎对这变化的世界迟钝了。虽然生活还是在为这个时代做着注脚,但是最新鲜的那部分显然不再是我们。

彻夜追的动画美剧,不知什么时候就弃了;以为一辈子不会离开的电脑,已经被智能手机代替了大半;手机屏幕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少拍自己;小愉妹妹痴迷的据说特别火的EXO,我叫不出一个人的名字,总以为H.O.T、东方神起和SuperJunior才是韩国天团;去KTV唱歌,翻来覆去还是周杰伦、孙燕姿,可热播表都是没听过的歌;再也刷不动夜了,要是熬了夜,会没精神整整一天;根本不看国产电视剧,看了没水准的电影,也没冲动去豆瓣打个零分了;港片再也无法让人提起兴趣,连星爷都不再演戏了;常混的论坛一个个凋零,QQ空间万年不更新了,人人网的状态还停在多年前吃了一碗炒肝上;从博客到微博再到朋友圈,很多人已经变成了点赞的看客;开始吃胶原蛋白和葡萄籽,可竟然还是长了细纹和眼袋;爸妈变老了,退休的他们每天都会发“检测你是不是亚健康”“人生中需要知道的十件事”这种保健或是心灵鸡汤的微信链接;2004年和我们一样风华正茂的少年刘翔,2012年在伦敦摔在了第一个栏前,而我只是作为地铁里的看客,跟周围的人一起发出整齐的叹息;以前总觉得90后和00后是小屁孩,但现在做什么项目首要想的就是怎么讨好他们;西单很多年不去逛了,蓝色港湾和三里屯也不再那么喜欢,更习惯海淘、淘宝;购物车里自己的东西变少,老人孩子生鲜家居占了一多半;在外的称呼再不是哥哥姐姐,大多数变成叔叔阿姨。

很多以为一辈子不会忘的事,已经不会刻意记起了,没那么勇敢了但是更加有担当,比起追寻更想要守护,守护身边触手可及的小小幸福。

我进入了稳定的节奏,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我们的少年时代还是悄然远去了。而在少年和成人之间,我们仿佛还在经历着一个曾少年的阶段,有点怀旧,有点初老,有点坚强,有点理性,还有点好的愿景。?瘒暉???????倕巾狗??勡酾夭??…

科学家说,人永远都觉得年少时的歌最好听、电影最好看、零食最好吃、朋友最可爱,那是因为青春里的所有感知都最鲜活,会令所有的以后黯然失色。15岁到30岁发生的事,人们将会记住一生。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过最珍贵的记忆,因为我们都曾少年。

小船哥留在了美国,他独自去了很多地方,纽约、洛杉矶、休斯敦,在他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了每一个地方的照片,还有他比着V字的纤长的手。正直、诚恳、善良、优秀的他,继续用恍若太阳的光照耀着美利坚人民,他是斯坦福研究所里最受欢迎的华人青年,是令所有人都尊敬的Dr.He。

千喜还在她的世界里奋斗着,时而有她出任电影女主角的消息,时而又有她和其他女星红毯斗艳的新闻,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是天后了。北京最热闹的三里屯,常年有她巨大的广告牌,美得不可方物,强大得不可一世。只是我每次仰望的时候,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总觉得里面有遗憾的颜色,不多,就那么一点点。

徐林不再做记者了,她抡的最后一篇娱乐大稿写的是千喜,题目叫《她是一千年的欢喜,也是一千年的寂寞》。她成立了一家宣传发行公司,俨然成了徐总,我曾到她的公司去了一次,里面有好几个模样甜美的妹子,她们都对徐林很崇拜,还说在她手下很安心,至少不会遭遇潜规则,而我心里想,妹子们很傻很天真,世界那么大,发生什么可不一定哦。出门前我看到了她公司的Logo,是一尊素描的观音,静立安详。

王莹的爸爸在调查期间被查出患了胰腺癌,3个月后就去世了。这对她的家族如同一次拯救,其他人陆续放了出来,一场喧嚣悄然落幕。王莹在英国生活得很好,据说又修了艺术史,做艺术品收藏的生意。她始终没有回国。

杨澄的消息是我偶然在新闻里看到的,一家大企业上市,他赫然站在敲钟人之列。从荧幕上看,他的样子依旧那么帅,令我有些恍惚,在我的生命里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人有过交集,我不知这是不是他喜欢做的事,也不知他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人,那些对我来说已经是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事了。我拿起遥控器,随手转了台,等着看最新一季的《奔跑吧兄弟》,这才是我的人生。

娜娜还在芒果台做节目策划,非常豪气地帮我拿到了《我是歌手》的入场券,可惜我的演技不佳,没感动到落泪合唱,所以没轮到一个镜头。她比任何人都关心我和秦川的事,会发出“你们认识了一整个人生,终于把该做的都做了”这样让我抓狂的感慨。前年娜娜生了宝宝,一边在朋友圈晒娃,一边晒节目晒明星,绝对是幸福的花痴辣妈。

秦茜姐继续她以美貌攻占世界的强大人生,拉索已经被她做成了全国最大的奢侈品家居,在东三环那片寸土寸金的地儿,她开了全亚洲最大的卖场,里面随随便便一把椅子都要几十万,装饰用的施坦威古董钢琴都价值2000万。那里就像富丽堂皇的城堡一样,而她就是不可一世的女王。只不过这个女王只爱黑色,一直素衣。

秦川在把全部家底都给王莹之后,开始了人生的第三次创业。与秦茜注重高端市场不同,他更看重互联网的巨大潜力和直销的模式。他找到了在中关村做软件公司的辛伟哥,共同开发了线上卖场,成为了家居界的第一电商,甚至每年利润和拉索不相上下。这次到我们出版社楼下的车,变成了路虎。

我还是老样子,终于成了社里的老人,从小谢变成了谢姐。我专做小说,都是我自己喜欢读的,销量也还不错。头两年是穿越最火,后来是古言,现在是青春文学,改编成了好几部电影,不过都被吐了槽。偶尔我也会帮帮秦茜和秦川的忙,他们两个学渣英语一窍不通,我只好报了速成班替他们做简单的翻译,秦叔叔和姚阿姨对我大加赞赏,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我们家终于接受了秦川,做出这个决定的竟然是我奶奶。某个雪天秦川照例送我到家门口时,我奶奶打开了院门说:“外面怪冷的,进来坐坐吧。”从此他就和我奶奶彻底结盟,甚至不惜背叛一直为他打探消息的小愉妹妹。小愉妹妹正在叛逆期,按秦川附和我奶奶的话,为了她的“欧巴”们已经六亲不认了。当年我们追星时顶多买买磁带,而她已经发展到了机场接机、包酒店房间这样令人发指的地步。我们家口耳相传的那一套读书理论,在小愉妹妹身上彻底失了效,比起我这个B大的姐姐,她更爱做生意的姐夫。因为可以借他的信用卡,在淘宝上买买买。

嗯,还有,我和秦川结婚了。

毫不意外地,在我30岁生日那天他向我求了婚。

也怪难为他的,虽然他深思熟虑地想给我惊喜,但是从那天早上他语气干瘪地打电话说白天要办事开始,我就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同样蹩脚的是他的同伙们,娜娜在朋友圈发了带地址信息的照片,本来应该在长沙晒娃的她,居然跑来了帝都;从大学起就不知逛街为何物的徐林,竟然约我一起去王府井转转;呆萌的小船哥发了微信说祝我生日快乐,特意强调不能回来给我过生日;秦茜姐一早就让司机送来了一件Chanel的高级定制裙子,叮嘱我一定要穿上……

于是,当我和徐林一路无话地走到王府井教堂,被陌生人突然叫住要求帮忙看看他们挂的横幅正不正的时候,我已经僵硬得笑不出来了。

那个横幅上写着:“乔乔,嫁给我吧!”

分别拉着横幅的大龙和小愉妹妹因为要躲躲闪闪,所以一个失手,横幅掉落在了准备捧花出场的秦川身上……

我的男朋友从条幅中气恼地钻出,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走到我面前,憋红了脸也没能跪下去,掏出了戒指半天说不出台词。

“好。”

我干脆地回答,拿起戒指,直接套在了无名指上。

身边响起来欢呼声,我的朋友们都出现在了视线里,举着DV的小船哥、眼含热泪不停拍照的娜娜,还有雍容华贵抢我镜头的秦茜。我面前的男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低头吻了我,我闭上了眼睛。

指环贴着肌肤,带着岁月的微凉。绵长的时光模糊了我们的模样,过去和未来大概有一生一世那么长。

幸好,我遇见你。

幸好,我没弄丢你。

幸好,我能到老都陪着你。

幸好,曾经的我爱过年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