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凶宅
上京, 内城。
黄壤和第一秋消失了一天一夜——主要是一不留神,船飘远了。咳。
第一秋驱着小船回上京时,黄壤还在补瞌睡。
“你且睡着, 我去城西看宅子。”第一秋。
黄壤睡得『迷』糊, 也听见他说什么,胡『乱』应了一声。
第一秋轻抚她额间散落的碎,:“船中有防守结界, 你莫要下船,知吗?”
黄壤嗯了一声, 监正见她睡得昏沉, 也舍不得吵她,便离船而去。
黄壤醒来的时候,船外等着一人。
她打开船舱门,好半天才相信自己的眼睛:“谢宗主?”
——你可真是一刻也不愿多等啊!
谢红尘在船外, 等候了不知多久。时见黄壤,他微微侧过, :“阿壤姑娘终于醒了。”
咳。黄壤猛缩回船舱,开始整鬓和衣裳。
——夫君面前尚能无状,但在前夫面前, 必须仪容光鲜好吗!
半晌, 她重出船舱,随手收了这小船。
谢红尘这才:“玉壶仙宗有宗规,私自偷师学艺者, 须废其功。老们, 恐怕不会接受你梦中学艺的说法。”
他这么一说,黄壤便心中有数了。
她说:“是灵璧老祖派宗主过来,执行宗规的。对不对?”
谢红尘:“师父确有。但……我自然也要查清真相。”
“宗主想要了解真相, 那便好不过了。”黄壤下了小船,:“我正好有一真相,是谢宗主亟须了解的。”
谢红尘眸光闪动,而黄壤一言惊人:“谢宗主的世,并不像灵璧老祖所说!”
“什么?”谢红尘万不料她会说出这话,顿时皱眉。
黄壤在他下一句话出口之前立刻阻:“谢宗主且听我说。据灵璧老祖所言,您祖藉紫桐郡,在二百十六年前岁末寒冬时被逃难的父母丢弃在玉壶仙宗山门之外,是否?”
谢红尘的世,不是什么秘密。
似他这般的天纵奇才,哪怕一点微末小事,也会受尽关注。
是以,他的生辰、乃至父母、家乡,在后来都被查得仔仔细细。
谢红尘出自紫桐郡,生于正月初一。同年五月,紫桐郡闹水灾,其父母带着他逃难。及至年底,其父病死。其母实在无以果腹,只得将不满一岁的他丢弃在玉壶仙宗山外之外。
当时正是寒冬腊月,恰逢谢灵璧将他捡回,抚养至今。
而他的父母,宗门自然也是查过的。
那对夫『妇』,男名叫解靖,女叫斐芳。
二人并有躲过那场饥荒,解靖病死之后,斐芳曾为人浆洗缝补渡日。
但是凡人寿命短暂,在谢红尘尚未展『露』头角的时候,斐芳也老病而亡。
如的紫桐郡,因为乃宗主之乡,一直颇受关照。
郡中也专门为解靖夫『妇』设了祠堂,里面陈列了许多当年旧物。
这一切看起来,并有任何问题。
谢红尘:“所以?有何可疑之处?”
黄壤:“在梦中,我为了更加了解谢宗主,专门去过一次紫桐郡。”
谢红尘愣住,黄壤:“然后我现,玉壶仙宗每年的弟子初筛,是从月开始。从刚出生的婴儿,十八岁的少年,均不错漏。紫桐郡也一样。”
谢红尘心中一跳,顿时明白了她的话:“你是说,如果我是正月出生,那么月,就经过玉壶仙宗的弟子灵根测试?”
黄壤赞许:“正是。以宗主的资质根骨,总不可能连入选弟子都达不。所以,如果按宗主的世,那宗主应该早被选入了仙宗,而不会跟着父母逃难。”
谢红尘沉『吟』许久,:“偶有遗漏,也是可能的。”
黄壤:“初时,我也这般想。可后来,我闲来无事,帮着整法卷。弟子初筛的法卷管最为松散,我看见紫桐郡,思及宗主,便随手翻查。”
她极为肯定:“我在上面看了解靖的名字!宗主出生那一年,玉壶仙宗确实对那婴儿做过弟子初筛。但是他并有通过!”
“怎么可能?”谢红尘愣住。
黄壤:“我当时也十分震惊,于是找了机会,向宗主提及事。”
“后来呢?”谢红尘问。
黄壤颓然:“话刚起头,便被宗主训斥了一番。宗主说……”她目光悠远,回忆那段起源,“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事。你为晚辈,背议论尊、挑拨是非。黄墅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她学着谢红尘的语调,竟然惟妙惟肖。
谢红尘愣住。
黄壤接着:“然后,过多久,灵璧老祖突然闯进我的住处,私自对我施以盘魂定骨针之刑。我被囚在罗浮殿深处的密室里,暗无天日。”
谢红尘缓缓后退一步,久久不语。
黄壤:“我现在都想不通,是谁告密。我总觉得,谢宗主哪怕是不信,总也不会对他提起。”
谢红尘许久才问:“你说,你查阅了当年紫桐郡弟子初筛的法卷?”
“对。”黄壤,“我确定上面有解靖夫『妇』的名字。”
谢红尘心跳渐快,许久才:“玉壶仙宗的法卷,每一卷都有留影术。会记录任何一打开过它的人。但……一般弟子都不知情。”
“啊……”黄壤微怔,许久才无奈笑笑:“多谢解『惑』。那我终于是明白鬼了。”
她是明白了,却换谢红尘不解了。
——若自己世有假,那自己是谁?灵璧老祖为何编造自己的世?
他只能问:“除去这些,你可有实证?”
黄壤不敢提及更多,她现在是朝廷的司学。如果一味只是攻击谢灵璧,只怕谢红尘更加不信。
她只能:“就算玉壶仙宗的法卷有留影术,谢宗主总有办法打开,对不对?”
谢红尘有说话。方法他自然是有,但是如果他当真去开,就代表他对自己的恩师产生了怀疑。
而这一切,只因为一女子的几句话。
黄壤见他沉默,只得:“我所言句句属实,但着实不知如何让宗主相信。”
然而,谢红尘却:“我会验证你的话。”
黄壤愣住,谢红尘直视她,:“我会验证。但若话有假,我将来找你,执行宗规。”
“哈。”黄壤失笑,“我真是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谢红尘拧眉。
“是啊。”黄壤轻声,“当初要是宗主也这般言语,我大抵不至于……半生衔恨。”
“黄壤,”谢红尘终于问出这句:“我们之间底生过什么事?”
为何一见如故?为何心心念念?为何仅仅几句话,便动摇我心神?
黄壤笑:“过眼云烟罢了。我等宗主回音。”
说完,她伸了懒腰,:“晚些,我夫君怕是要回来了。他这人,素来尖酸小气,宗主还是不要同他相见了。”
她称呼那人,作“夫君”。
这两字,如两根尖刺。
谢红尘转而去。
西城,第一秋进这座宅院。
宅子很不错,入门即影壁,往里走,便是精致的四合院。院中厢房厅堂齐备,亭台错落。往后,里面还有后院。
后院怎么打,生了些杂草。
户主是管事,跟着他一直解释,:“这里原本空着,大人只需略作打,便是好儿。”
监正大人环顾左右,早已想许多方法,能让夫人欢喜。
他嗯了一声,复看向角落,角落里有填埋的痕迹。他问:“这便是那口井?”
管事擦着额上细汗,:“不瞒大人,正是。老爷出事后,大家觉得不吉,便将井填了。”
他言语实诚,第一秋随口问:“看这庭院,原也是富户。你家老爷为何投井?”
管事叹了口气,:“大人这话,可问及了伤心事。我家老爷,确是京中富户。原来做些布匹、瓷器生,那也是红红火火的。可老爷膝下空虚,直四十九岁,天赐一子。一家人爱若珍宝,那是捧在手心怕飞,含在嘴里怕化。”
第一秋挑眉:“所以?”
管事:“可谁知,小少爷刚过完岁生日,竟是不见了。”
“小孩走失,原也常见。”第一秋不以为。
那管事:“大人说得是。可我家小少爷,原是从不离人的。当夜他在房中睡觉,『奶』母子就在一旁守着。结果『奶』母子一觉醒来,孩子就不见了。大人不知,这『奶』母子知小少爷是一家人的心肝宝贝,平时也警醒着。可就这么睡了一小会儿……”
他摇摇头,叹:“一家人四处找遍了,眼见两年过去,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家老爷……思念成疾。他老说小少爷在井里,我便派人将枯井淘了淘,哪有人影?后来,我家老爷狂疾作,终是堕井而亡。”
第一秋问:“不曾报官吗?”
管事:“怎么报?我家老爷塞了不知多少银子,可全无声讯。我家小少爷,生得玉雪可爱,活泼机灵。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这……唉,家破人亡啊。”
第一秋随他走完这院子,心中实在起疑。
上京内城,巡守森严。
怎会出现事?
他:“岁小儿走不了多远,宅子里都已找过?”
管事的对事早已不抱希望,:“说这宅子了,整内城也是掘尺,每一处都翻过。可怜我家老爷,几乎散尽家财。他死之后,家里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这宅子,却也因为谣言纷纷,卖不了几钱了。”
第一秋点点头,:“写下契书,自去司天监领钱。”
管事的惊:“大人不曾带银子?”
监正坦然答:“本座前日成婚了。”见管事仍旧不解,他补了一句,“家中夫人掌财。”
管事了然。
待写下契书,监正心里却始终悬着这事儿。
他在这宅院之中,来来回回,走了数遍。
宅中有木马、秋千,孩子最爱的滑梯等等。
厢房还保留着孩童居所的模样,里面博浪鼓、布老虎等玩具虽然落灰,却也清晰可见。
那孩子会去哪儿?
司天监。
黄壤刚回来,正逢管事的过来领钱。黄壤一看契书,上面写着白银二百两。
这价在上京内城,何况还是那样一处宅子,简直跟白捡也两样。
黄壤喜滋滋付钱,旁边宗齐光扫了一眼,犹豫:“司学,这可是座凶宅啊。”
“去去去,要不是凶宅,我还不买呢。”黄壤挥手将人赶开。
旁边沙若恩笑了一声,:“监正和司学这般节省,何不直接住官舍?一两银子也不用花费。”
黄壤被踩中痛处,不由怒目:“你懂什么?小屁孩儿!”
而时,适逢宗子馥路过。
黄壤一见他,脸都要着火。他却一脸坦然——老实说,这老头还算是厚的。他若是等二人洞房之后出声,黄壤非羞死不可。
他扫了一眼契纸,也:“你们还真买了这处宅子。”
黄壤外:“怎么宗少监也知?”
宗子馥:“上京有名的凶宅,那家齐老爷,说来也算是京中有名的商贾。”他摇摇头,“孩子一丢,就跟失了魂似的,也无心生,最终坠井而死。真是,世事无常。”
黄壤次看了看手上的契书——这宅子,不会真闹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