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决定
“七哥不是在说笑吧?”
郁谨挑眉:“怎么,难道八弟觉得咱们兄弟中还有比我与你七嫂更恩爱的?”
湘王下意识摇头。
当然没有。
别说忙着睡小妾通房好赶紧生出儿子来的四哥,五哥三天两头被五嫂拿菜刀追杀,想想六嫂那个冷淡样,显然与六哥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被打发去守皇陵的三哥与三嫂感情倒是不错,可像老七脸皮这么厚的毕竟少见啊,当着外人的面都恨不得把七嫂栓裤腰带上。
说老七与七嫂恩爱,这个他信。
“这不就对了。八弟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是孤零零一个人,父皇把你我一同召进宫中,就是好让八弟明白这世上夫妻恩爱的大有人在,不是都像崔大姑娘那样提前给未婚夫戴绿帽不说,还把曾耳鬓厮磨过的男人在新婚夜弄死走人的——”
郁谨一提崔明月,湘王脸就绿了。
提前给未婚夫戴绿帽子——那个未婚夫是说他吧?
怒气还没升起来,又被后边的话吓了回去:老七说朱子玉是崔明月杀的?
崔明月逃婚,被他派去监视的蠢奴才弄回了湘王府,他只好杀人灭口处理了尸体。过后想想,崔明月能逃走,而朱子玉死了,不是崔明月动的手还能是谁?
最毒妇人心!
湘王惊吓的是郁谨如何知道这些。
“八弟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郁谨一脸关切问道。
湘王嘴唇发干:“七哥可别乱说话。”
郁谨嗤地一笑:“乱说?八弟真是单纯啊,居然没听到那些传闻。”
“什么传闻?”湘王情不自禁问,无视了对方说他单纯的话。
他乐得别人以为他单纯,省得把崔明月的失踪想到他头上来。
郁谨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对湘王的看法令湘王很安心,不自觉有了聊下去的兴致。
“都说朱子玉是被崔大姑娘杀的啊,还说八弟好运气,躲过一劫……”
湘王脸更绿了。
真要说起来,他确实还算运气,当日要真顺利成亲拜堂,说不定哪天被弄死的就是他了。
可这算什么狗屁运气,他莫名其妙沾上这么一个毒妇加**,上哪儿评理去?
郁谨感慨的声音又响起:“现在想想,老话说得一点不错,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平时瞧着崔大姑娘端庄贤淑,谁知会做出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来呢。八弟,你说是不是?”
湘王的脸已经由绿转青,难看至极。
郁谨同情拍了拍湘王肩膀,宽慰道:“八弟还是向前看吧,也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不准父皇就给你选一名温柔纯善连蚂蚁都不忍心踩的淑女呢。”
安慰过后,郁谨大步离去,留下湘王发呆。
淑女?这种纯粹碰运气的事谁能保证?万一父皇给他选的是另一个崔明月呢?
这么一想,湘王就眼前阵阵发黑,绝望之余暗骂郁谨:老七这哪是安慰,纯粹是炫耀!
哼,以为他没听说么,老七对七嫂其实早就有了情意,知根知底,这才有了如今的恩爱和美。
知根知底——湘王顿时想到了什么,用力握拳。
不成,他不能坐以待毙等父皇给他胡乱定下亲事。
他不是不成亲,但不能两眼一抹黑,对女方知根知底才有保障!
湘王犹豫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转了方向重新向宫门处走去。
直到湘王身影消失在宫门口,远处才露出年轻男子半边身子。
郁谨发出一声轻笑。
他推波助澜把皇后推到这一步,父皇居然有两个人选,他难道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傻子?
尽管有九分把握经过今日能胜出,可剩下一分的风险他都不想冒,所以才有了刚才对湘王那番话。
不然以郁谨的性子,哪里会与湘王费这么多口舌。
郁谨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老八还真是“纯良”啊,听他说几句就进宫找皇帝老子去了。呵呵,这种听几句忽悠就认不清东南西北的蠢货皇帝老子居然还列入考虑,是不是眼瞎?
郁谨再一次在心中对景明帝的没眼光表达了一番不满,回府陪媳妇去了。
景明帝正纠结得抓头发,就听內侍禀报说湘王求见。
老八为何去而复返?
如此敏感的时候,景明帝愣了一愣才命內侍传湘王进来。
“儿子给父皇请安。”湘王一进来,就行了个大礼。
景明帝不由皱眉:“这是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尽管这话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有点不合适,可老八离开又回来,还行大礼是想干什么?
嘶——难不成这小子听到风声了?
想到这种可能,景明帝顿时脸色一沉。
湘王起身,看一眼景明帝的脸色,刚刚的冲动顿时熄灭了大半。
父皇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他这个时候跑回来说,是不是有点急切了?
这般想着,湘王犹豫起来。
“老八,你究竟有什么事?”景明帝面上虽恢复了平静,可眼中却带了探究。
湘王心头一凛,说话就有点磕巴了:“儿子……儿子做了一个梦——”
景明帝眼都直了:“什么?”
最近都流行做梦了吗?
第一个他信了,第二个他又信了,第三个他还能信?
老八去而复返,果然有问题。
“梦到了什么?”景明帝语气沉沉问。
郁谨刚才那番话已经把崔明月给湘王带来的巨大阴影重新挑起来,使湘王心一横,道:“梦到月老说儿子三年内不宜娶妻——”
“所以呢?”
在景明帝深沉目光注视下,湘王强忍紧张道:“儿子其实也觉得这个梦有点荒唐,但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来向父皇禀报了。”
景明帝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好,朕知道了。”
湘王愣了愣。
父皇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怎么觉得有点不安呢……
直到湘王晕乎乎回到湘王府,还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明明他的目的达到了啊,心情应该愉快才对。
而景明帝在湘王离开后不久,把茶盏往桌案上一放,可算是下定了决心。
就老七吧。
第722章 宗人令(修)
尽管景明帝心中天平已经开始往郁谨倾斜,可他本来还在犹豫,湘王去而复返终于促使他下了决定。
对姜似梦到福清公主上元节遇险,景明帝是信的,有后来发生的事实为证。
等到了皇后以菩萨梦中点化为由提出要把一位皇子记在名下,景明帝就将信将疑了。
菩萨还能入皇后的梦?夫妻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么,皇后根本不是吸引菩萨的人!
之后再听到湘王以梦为由不想娶妻,景明帝别说相信了,没拿换过好几次的白玉镇纸砸在湘王脸上就不错了。
以后一个个的都借着做梦的名头来向他提各种无理要求,他这个皇上还当不当了?
老八还真是能耐了,不想娶妻居然敢找借口糊弄他,这种把他当傻子的儿子能给皇后吗?当然不能啊!
景明帝有了决定,抬脚向坤宁宫走去。
皇后才回坤宁宫不久,哪怕有从慈宁宫过来的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陪着说话,依然有些心神不宁。
皇上会选燕王吗?
虽然她委婉表露了想法,可在这种要紧事上皇上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如果皇上最终选了湘王,她又该如何力争?
她是皇上的妻,地位与那些嫔妃截然不同,可真的与皇上闹僵,显然不会好受。
然而有些可以退让,有些却必须要争,比如记名皇子这件事。
皇后的异常被福清公主瞧在眼里,轻声道:“母后,您是不是还在为我担心?”
皇后收拾好心情,冲福清公主微微一笑:“这几日你们两个都瘦了。”
福清公主抿了抿唇:“女儿让您费神了。以后我与十四妹不随便出宫了,每日要么在寝宫,要么在您或者皇祖母那里,您就不要总想着这件事了——”
皇后轻轻拍了拍福清公主的手:“你这个傻孩子。”
正是因为女儿要去慈宁宫,而她哪怕身为皇后都没办法拦,才担心啊。
上元节的事,究竟与太后有没有关系?
皇后心里想着这些,就听宫人禀报道:“皇上驾到——”
皇后与两位公主才起身去迎,景明帝已经大步走进来。
免了请安,景明帝打量两个女儿一眼,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来了皇后这里。”
福清公主抿唇笑道:“早知父皇会过来,当时就与父皇一起了。”
见皇后面露不解,景明帝笑着解释道:“刚才去外头走了走,恰好遇见她们两个丫头。”
皇后心知景明帝这时候过来定然是说皇子记名的事,当着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的面却半点不露声色,闲话家常几句,这才道:“福清,十四,你们回去吧。”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齐齐屈膝,退了下去。
皇后摩挲着茶杯,下意识拢紧手指,面上却一派平静。
在一国之君面前,紧张只能放在心里,表现太过急切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景明帝啜了口茶,开口道:“我想好了,就把老七记在你名下吧。”
皇后大大松了口气,露出真切笑意:“多谢皇上。”
打量着皇后的笑脸,景明帝嘴角微弯:“看来皇后对我的决定是满意的。”
皇后忙给景明帝行了一礼,口中道:“无论皇上把哪位皇子记在我名下我都是满意的,当然是燕王就更满意些。”
听皇后这么说,景明帝不但不觉得着恼,反而有些高兴,笑道:“皇后就认定老七会照顾好福清?”
皇后静了一瞬,道:“我是女子,不及皇上想得长远,也不懂那么多,但我觉得能对妻子好的男子对亲人也不会差的。”
看一看齐王,平日里说是与齐王妃夫妻恩爱,可小妾通房王府都快住不下了,齐王妃出事后更是表现冷静。
说是冷静,何尝不是薄情。
即便齐王妃做错了,倘若齐王真心在意她,也不会如此撇清。
对朝夕相处的妻子尚且如此,对旁人如何可想而知。
景明帝听皇后这么说,呵呵笑起来。
皇后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他对妻子也不错呢。
景明帝做了决定,心情轻松起来,而皇后得偿所愿,心情更是愉悦。
两个好心情的人凑在一起自然交谈愉快,景明帝坐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走出坤宁宫,景明帝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高远,白云成片。
回到御书房,景明帝吩咐潘海:“传宗人令。”
大周设宗人府,专司皇家宗室事务,撰写完善帝王族谱的差事就归其管理。
皇后要把一位皇子记在名下是大事,少不得与宗人令商议。
不多时,老宗人令颤颤巍巍走进来,给景明帝行礼。
景明帝忙道:“王叔不必多礼,请坐。”
宗人令向来由宗室王公担任,现任宗人令年纪已经不小,是景明帝的一位堂叔。
潘海立刻搬来一个小杌子放在宗人令身侧,扶着他坐下。
看着体型宽大的老皇叔勉强坐在小杌子上,景明帝瞥了潘海一眼。
怎么能给老皇叔坐小杌子呢,摔着了怎么办?
潘海满腹委屈。
帝王面前不都是坐小杌子嘛,除了皇后,谁能大大咧咧坐摇椅不成?
宗人令倒是没在意这些,问道:“不知皇上叫老臣进宫有何事?”
景明帝示意潘海守在宗人令身边,而后微微一笑:“有件事要与王叔说一下。”
老宗人令不由挺直身板,摆出认真聆听的姿势。
景明帝微不可察扫一眼坚强支撑着可以用大胖子来形容的老宗人令,下意识有些担心,迟疑一瞬才道:“朕想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
话音未落,老宗人令就身子一晃从小杌子上栽下去,幸亏潘海手疾眼快扶住才没出事。
景明帝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脸关切:“王叔没事吧?”
老宗人令表情扭曲,喘息急促,全然不顾险些摔倒的事儿,慌忙道:“皇上,皇后记名皇子是大事,您一定要三思啊!”
景明帝也不提再赐座的事,淡淡笑道:“王叔安心就是,朕已经三思过了。”
“皇上可有召六部九卿商议?”
景明帝脸上笑容更淡了些:“这是家事,与王叔说就够了。”
第723章 他真傻
景明帝叫宗人令进宫可没有商量的意思,知会一声而已,没想到宗人令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这就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着,皇后、皇子、公主让他操心就罢了,他还得哄着老皇叔?
老宗人令显然没意识到皇上不高兴了,坚持道:“皇上,天子无家事啊!”
景明帝笑意收起,淡淡道:“倘若天子无家事,有六部九卿就够了,还需要宗人府干什么?”
老宗人令一滞,顿时哑口无言。
他再说下去,岂不是把宗人府给说没了,这太可怕了——
“可是皇上……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呢?”犹豫了一会儿,老宗人令不甘心问道。
难不成他堂堂宗人令就是个摆设,皇上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都得应下来?
明明先帝时的宗人令还能去宗祠告状的……
老宗人令越想越不平。
景明帝抬了抬眼皮,道:“王叔这话就让朕伤心了,朕在王叔心里莫非是那种心血来潮、无理取闹的人?”
老宗人令嘴角抽动,很想说您就是啊,可这话当然不敢说,只好违心道:“皇上当然不是这种人。”
景明帝一副松口气的样子:“还是王叔了解朕,这件事是经过朕深思熟虑过的……”
一旁潘海默默望天。
深思熟虑原来是这么用的。
“可是皇上——”
景明帝慢条斯理打断老宗人令的话:“王叔难道反对皇后有个自己的儿子?”
老宗人令一下子又噎住了。
要知道皇上就是被太后养在名下的,现在他明说反对把一位皇子记在皇后名下,皇上能高兴才怪。
人老成精,能在宗人令这个位子坐久的人当然不会一味耿直。
冷静下来后,老宗人令明白景明帝决心已定,没有更改的可能。
既然如此,他还反对什么,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宗人令沉默的时候,景明帝语气平静道:“今日一见,王叔腿脚似乎没那么利落了。宗人府事务若是太过繁忙,王叔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好好养身体最重要……”
老宗人令不由打了个激灵:皇上威胁他!
看来他要是再反对,宗人令的位子就要拱手让人了。
失去宗人令的位子可是巨大的损失。
皇室宗族人数庞大,不是所有宗室都风光无限,没落拮据的大有人在,而宗人令落在谁家头上,自然会为家中子孙谋得无尽好处。
也因此,老宗人令哪怕胖得连小杌子都要支撑不住了,依然舍不得从这个位子下来。
“多谢皇上关心,老臣自觉身体还不错。”
“那皇后记名皇子的事——”
老宗人令拱手:“皇上圣明。”
景明帝微微一笑。
早这样不就得了,非要瞎耽误工夫。
“朕就知道王叔最能为朕分忧,宗人府有您在,朕才放心呐。”
老宗人令:呵呵。
接下来君臣商议一番,老宗人令才由內侍扶着颤巍巍离开。
御书房中光线明亮,能看清景明帝每一分表情变化,可这位帝王在宗人令离开后却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潘海——”
潘海忙应道:“奴婢在。”
“明日宣布吧。”
“是。”潘海口中应着,心中感慨不已。
他早就觉得燕王不一般,这才多久就混成半个嫡子了,而这之前,燕王还是所有人眼中自幼离宫最无根基的皇子。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潘海已经可以预见此事宣布之后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翌日上朝,难得大臣来得齐全,景明帝听着臣子们启奏,维持着木然神色。
凭才得来不久的经验,这样他们会老实点。
果然群臣延续了先前的安分,无人提及有争议的话题。
皇上这两日心情明显不好,有什么事还是缓缓再说吧,反正事情摆在那里跑不了。
众臣这般想着,很快就无人启奏。
景明帝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朕深思熟虑多日,有件事想要告诉各位爱卿。”
众臣面面相觑,警惕起来。
皇上说得这么郑重,看来事情不小。
给了群臣一点缓和时间,景明帝扫了扫站在一侧的郁谨等人,开口道:“皇后贞静贤淑,替朕操劳后宫多年,可为天下女子表率……然月有圆缺,皇后至今无子,朕深以为憾,经多日考虑,现将皇七子谨记在皇后名下,以了憾事……”
后面的话群臣已经听不进去了,全都愕然看向七皇子燕王。
难怪今日几位皇子都上朝了,原来有这么大的事要宣布!
皇上这几日不对劲,竟是为了这个——众臣扭头,齐刷刷看向老宗人令。
是了,一早见到宗人令还奇怪来着,心道平日里宗人令不用上朝啊,难道是太胖了出来溜达溜达?
皇上要把七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定然少不了与宗人令商议,这老胖子一定早知道了。
想到这个,某些大臣就恨不得扑上去把老宗人令咬一口。
太不是东西了,这种天大的事这老胖子居然半点口风不露!
比群臣更傻的是几位皇子。
齐王扭头盯着郁谨,已经能感觉到脖子的僵硬,可他的身体更僵硬。
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
这么说来,老七以后就算半个嫡子了?那老七岂不是有了一争之力——
不,何止是一争之力,以父皇对正统的重视,老七将是他最大的威胁!
可父皇怎么会动这个心思?这么大的事,母妃难道就一点不知情?
齐王只觉心乱如麻,嘴里发苦。
蜀王心情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对上老四他都稍落下风,如今半路杀出来个老七,这潭水就更浑了。
唯有鲁王是纯粹的震惊,震惊过后委屈起来:不公平,老七打了前太子一顿,现在成了半个嫡子,他打了前太子一顿,现在还他娘的是个郡王!
而这其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最高的是湘王。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昨日与郁谨一起被召进宫去,还见到了皇后,当时他就奇怪为何皇后会在,今日老七就记在了皇后名下……
到现在,湘王哪还有不明白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真傻!
第724章 落定
昨日父皇把他与老七都叫进宫中,分明是要在他与老七之间挑一人记在皇后名下,而他都干了什么?
他去而复返,以做梦为由告诉父皇他三年之内不想娶妻!
想到这个,湘王就有锤死自己的冲动。
如此关键的时候,他为何作死断了自己的前程?如果今日记在皇后名下的皇子是他,那他就有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了。
对那个位子,太子第一次被废时湘王也悄悄幻想过。
当然,他十分清楚这只是幻想罢了。
他一个生母出身低微又年纪最小的皇子,除非哥哥们死绝了才能轮到他。
那些一个比一个心眼多的家伙能死绝了?这显然不可能。
等到了太子复立后又丢了性命,湘王就连幻想都不再有了,打定主意跟着齐王混,将来得些实在好处也是不错的。
可原来曾经有个无比珍惜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却硬生生错过了——
不对!
湘王因震惊、懊恼等种种情绪变得迟钝的脑子转起来,杀气直往上冒。
他错失机会是因为该死的老七!
如果老七不提起崔明月,他怎么会跑回去对父皇说那番话?
湘王盯着郁谨,一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老七这个畜生一定是早就知道了父皇的打算,所以算计他!
这一刻,湘王有种把郁谨千刀万剐的冲动。
此时大殿里众人神情虽诡异,可湘王这样还是太明显了。
鲁王心道老八怎么像遭雷劈了似的,啧啧,真是沉不住气啊。看看他,承受着这么大的不公,他说什么了?
齐王回过神来,悄悄拉了拉湘王。
八弟有些不对劲儿。
湘王这才醒过神来,尽管心中恨得要死,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是在上朝,他要是冲过去打老七,恐怕就要像老五一样被降为郡王了。
郁谨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直到景明帝淡淡的声音响起:“老七,等散了朝你就去给皇后请安吧。”
郁谨深深一揖:“是。”
他这么一应,众臣才仿佛找回了声音,殿中一片骚动。
礼部尚书出列,满头大汗:“皇上,这,这是不是还要再议一下——”
“是啊,皇上,如此实在有些匆忙——”数位大臣纷纷附和。
景明帝垂眸听着,暗暗冷笑。
商议个屁,一旦与这些老东西商量,至少磨三两个月才可能把事情定下来。
尽管已经过去几十年,可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太后提出要收养一位皇子,先皇就召集了重臣商议,足足争执了小半年才落定。
他可不想从此之后每次上朝都如置身菜市场,耳根不得清净。
景明帝咳嗽了一声,可心情激动的群臣并未听见,还在议论着。
“诸位爱卿且听朕一言。”景明帝抬高了声音,殿中这才恢复了安静。
景明帝清了清喉咙,不紧不慢道:“此乃朕的家事,今日就是告诉各位爱卿一声。宗人令已经改过族谱,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了……”
顶着群臣杀气腾腾的眼神,老宗人令险些跪下。
这一次就忍了,以后皇上再干这种事,这个宗人令有天大好处他也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吧!
老宗人令已经可以想象等散朝之后会遭受怎样的围攻。
没给众臣哭嚎的时间,景明帝瞥了潘海一眼。
潘海会意,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已经做好准备的景明帝等这话一出飞快跑了,留下众臣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皇上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一说,就这么跑了?
老宗人令见状欲溜,奈何沉重的身体拖了后腿,才走了半步就被众臣围住了。
“宗令,这么大的事怎能就这么定下?”
听着众臣的指责,老宗人令满腹心酸。
这些傻子难不成以为皇上找他商议了?他才是第一个被知会的那个!
也有机灵的大臣凑了上去,对郁谨抱拳道:“恭喜燕王了。”
郁谨淡然谢过,由內侍陪着去给皇后请安。
鲁王伸手在湘王眼前晃了晃:“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老八至于受这么大打击嘛,到底还是年轻。
“走吧。”齐王声音发涩,竭力不表现出异样。
几位皇子随着人流走出去,尽管都想去各自母妃那里打探一下消息,却明白眼下不是好时机,只得压下迫切的心情回府。
王府坐落在一条街上,几人自然顺路。
一路上气氛有些诡异,快要到时湘王轻声道:“四哥,我想去你那里坐坐。”
齐王一怔,微微点头后强笑着问秦王、鲁王与蜀王:“要不要都去坐坐?”
“不必了。”蜀王率先回话,拱了拱手往蜀王府而去。
鲁王本来就不待见齐王,当然不会凑这个热闹,而秦王最是低调,自然也推拒了,最后只剩湘王跟着齐王到了齐王府。
支开下人,湘王重重一锤桌几:“四哥,老七那个混账算计我!”
齐王面色微变:“八弟何出此言?”
没了旁人在场,湘王情绪有些激动,好一会儿用力抹了一把脸道:“昨日……父皇召了我与老七一同进宫,皇后也在——”
齐王扬了扬眉,满心震惊。
湘王闭闭眼,咬牙道:“现在看来,明显是为了今日的事。”
“老七怎么算计你的?”
湘王有些难堪,可眼下被郁谨涮了一把,再无一步登天的可能,只能寄希望于齐王替他出了这口恶气,于是说出了郁谨的挑拨。
“四哥,以往我们都低估老七了,他才是你的心腹大患!”
齐王把湘王恨极的神情看在眼里,轻叹口气:“是啊,老七没有那么简单。将来还要八弟助我,咱们兄弟齐心,莫要让老七得意。”
湘王立刻抱拳:“四哥放心,弟弟定然竭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定不让老七好过!”
齐王与湘王前所未有齐心把郁谨当成了眼中钉,一时连蜀王都只能靠后。
湘王足足喝了四杯茶才失魂落魄回了湘王府。
景明帝退朝后准备前往坤宁宫,想看一看母慈子孝的场面,潘海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燕王的事是不是要知会贤妃娘娘一声?”
景明帝脚步一顿。
咦,他把这事给忘了。
第725章 体贴
景明帝停了那么一瞬,继续往坤宁宫走去。
罢了,反正已经忘了,早点过去与晚点过去区别不大,还是先去皇后那里瞧瞧吧。
景明帝十分想看一看关系变化后皇后与郁谨第一次见面是个什么情景。
他还记得当年宫人领着他去见太后,忐忑、慌乱,又带着说不出的兴奋与期待。
那时他还小,心情是十分复杂的,老七就好运气了,想必不会如他当初那般煎熬。
景明帝大步赶往坤宁宫,半路上遇到了郁谨。
“你还没过去?”
郁谨很是恭敬行了一礼,道:“儿子有些紧张。”
景明帝乐了:“紧张什么?”
老七这么大人了,原来也会紧张?
这么一想,老皇上无端心理平衡了一些。
“不知该如何与母后相处才合适。”郁谨坦然道。
景明帝越发愉悦了。
他当初也担心过这个。
作为被选择的那一方,总是担心最多的。
能不能得对方喜欢,倘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会不会把他送回原处,另选他人?
他甚至还做过噩梦,梦中他不是被其他兄弟艳羡的皇后养子,依然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原来老七也是一样的。
景明帝长舒了口气,露出微笑:“对你母后,你只要真心孝敬就是。好了,随朕一起过去吧。”
皇后那边得了消息,已经站在殿外石阶上等待。
景明帝大步走过去,笑呵呵问:“皇后怎么在外边呢?”
皇后余光扫一眼郁谨,回道:“我担心皇上被为难——”
景明帝放声大笑:“皇后多心了,那些臣子都是懂事的,怎么会为难我呢。”
皇后:“……”皇上真爱面子。
潘海:“……”皇上真爱面子。
郁谨:“……”皇帝老子真能吹。
当时在大殿上跑得飞快的也不知道是谁。
这般腹诽着,郁谨面上却半点不露,郑重给皇后行了一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后唇畔含笑,注视着躬身作揖的年轻人。
眉目隽秀,风姿潇洒。
以后这就是她儿子了,一个容貌上依稀有贤妃影子的大儿子。
对此,皇后不但不觉得膈应,反而觉得痛快。
能生又如何,血脉相连又如何,自己不惜福,这个福分终究会落到旁处。
说起来,贤妃似乎还不知道此事?
对于景明帝能如此迅速把事情定下来,皇后是有些吃惊的。
吃惊过后就是欣喜。
快刀斩乱麻,才能免去许多变故。
皇后凝视郁谨的时间有些久,而郁谨依然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
“进去再说吧。”皇后终于开口,语气温和。
进了屋子,帝后落座,郁谨则老老实实立在二人面前。
皇后含笑道:“站着干什么,坐吧。”
早有宫婢搬了一个小杌子来。
郁谨扫量一眼小杌子,规矩坐下。
皇后再次开口:“以后咱们就是亲母子了,谨儿莫要拘谨了。”
郁谨险些从小杌子上摔下去。
他这么大个人了,皇后是怎么面不改色喊出“谨儿”两个字的?
谨儿——郁谨忍不住想甩头。
他是个奶娃子的时候都没人叫过他谨儿……
看一眼嘴角噙笑的皇后,郁谨第一次服气了。
到底是皇后,这份功力旁人望尘莫及。
景明帝见郁谨发呆,轻咳一声提醒道:“傻愣着干什么,没听你母后说话么?”
好歹是他给皇后挑出来的大儿子,万一被皇后嫌弃了,他的面子往哪搁儿?
“母后说得是,在您面前儿子不会拘谨的。”
皇后笑了:“这就对了,一家人可不能生分了。回头你带王妃过来,我把福清也叫着,咱们一起吃顿饭。”
“咳咳。”景明帝突然咳嗽一声。
皇后忙道:“皇上到时候若是得空也过来。”
景明帝矜持点头:“再说吧。”
说了一阵子闲话,算是母子正式见过,景明帝带着郁谨一道离开。
站在岔路口,景明帝停下来,看着郁谨道:“以后常来给你母后请安,你母后也不容易。”
郁谨笑道:“父皇放心,儿子会常来的。”
“那你回去吧,你媳妇恐怕还不知道呢。”
“儿子告退。”
等郁谨走远了,景明帝才往玉泉宫走去。
刚刚他其实犹豫了一下,想带老七去见见贤妃,可转念一想这母子二人本就生分,如今又连母子名分都不存在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玉泉宫这时候还没得到消息。
一声“皇上驾到”令贤妃颇为意外,忙迎了出来。
“皇上过来了——”
景明帝点点头:“进去吧。”
贤妃怕冷,玉泉宫比坤宁宫还暖和些,景明帝有些不适应,微微蹙了蹙眉。
算时间,此刻刚刚散朝,本该是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贤妃拿不准景明帝过来的意思,却不好开口问,于是继续先前在做的事——泡茶。
大周人饮茶不似前朝那么繁杂,可也需要些耐心。
看着贤妃动作优雅把茶叶投入盛满沸水的茶壶,再倒入白瓷盂中,继而再倒入壶中,景明帝心中已有些烦了。
他向来不耐烦这些,哪怕鼓捣得比花还要好看,还不就是一杯茶,有这个闲工夫他情愿翻一翻话本子或者给吉祥顺顺毛。
“皇上请喝茶。”贤妃把新泡好的茶递给景明帝。
景明帝接过来很给面子啜了一口,这才把白瓷茶盏放在一旁,开口道:“那日老七惹了爱妃生气,后来有没有来玉泉宫?”
一听景明帝提起郁谨,贤妃脸色登时沉下来。
来什么玉泉宫,那畜生眼里哪还有她这个生母!
当日与郁谨扯破脸,不孝子却没得到皇上任何处置,贤妃一口气还憋着呢,眼见景明帝问起,当然不愿错过这个收拾郁谨的机会。
贤妃轻叹口气:“没来过。许是妾没这个福分,不敢指望老七的孝心了。”
景明帝跟着叹口气:“老七那混账总惹爱妃生气,朕是知道的。”
贤妃唇角不由弯起。
皇上这是良心发现了?
景明帝拍拍贤妃的手,宽慰道:“所以朕就把他记在皇后名下了,省得爱妃为了个混账东西气坏了身子。”
第726章 喜事
景明帝神色温和,语气体贴,就像以往说“爱妃身子不舒服,好好休养”那般随意自然。
贤妃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老脸,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竟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爱妃,你说这是不是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贤妃下意识点头,直到指尖无意识碰到温热的茶壶,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雪白:“皇上说什么?”
她如果没听错的话,皇上把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
景明帝一脸关心:“爱妃是不是头疼症又犯了?”
贤妃死死盯着景明帝,神情扭曲,苍白干裂的唇剧烈颤抖着,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她要抓花这老东西的脸!
手刚抬起,锥心刺骨的头疼袭来,与波澜起伏的情绪撞击,令贤妃一下子承受不住,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娘娘!”殿中伺候的宫婢大惊。
景明帝镇定摆手:“无妨。”
老话说得好,见多才能识广。宫中女人多,几十年积累下来,景明帝见过的昏倒的女人可不少,对此已经相当有经验。
他伸手猛掐贤妃人中,片刻后贤妃就悠悠转醒,只觉唇上方火辣辣得疼。
可现在贤妃完全顾不顾这些,一把抓住景明帝衣袖:“皇上刚刚说什么?”
景明帝悄悄甩了甩手:“爱妃怎么昏倒了,是不是又头疼了?若是这样,可不能轻易动怒着急,需要好好静养才是啊。”
被加重语气的“静养”二字令贤妃心头一凛,猛然清醒过来。
她眼前的是皇上,一国之君,可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天家无父子,更别说帝王对妃子的宠爱之情了。
她刚刚要真由着性子抓花皇上的老脸,等着她的恐怕就是冷宫。
贤妃一阵后怕,脸色越发苍白,脆弱如纸片一般。
景明帝见贤妃冷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女人还真可怕,往日瞧着端庄贤淑的贤妃,刚刚那模样好像要弄死他。
他是皇帝,当然不怕一个妃子如何,可真被那长长的指甲抓一把,老脸岂不是丢尽了。
这般一想,景明帝默默往远处挪了挪,咳嗽一声道:“爱妃的头疼之症让朕很忧心啊,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朕才把老七过给皇后的,省得那混账东西总来气你,让病症更严重了……”
贤妃嘴角抽搐,又开始没法冷静了。
合着她生的儿子白白给了皇后,她还要对皇上说声谢谢?
“爱妃放宽心吧,什么都没身体重要。”景明帝轻轻拍了拍贤妃,觉得该说的都说了,留下来徒增危险,当机立断决定走人。
“你们照顾好娘娘,娘娘若是不舒服立刻请太医,耽误了病情唯你们是问!”
趁着宫婢们应下的工夫,景明帝抬脚走了,留下一屋子人战战兢兢看向贤妃。
在这些目光注视下,贤妃只觉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老七成皇后的儿子了?
如此一来,她想要借着磋磨老七媳妇让老七服软也不能够了?
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以后老七媳妇进宫请安根本不必往玉泉宫来,她连恼怒的资格都没了……
贤妃越想越怄火,很快就想到了更严重的事:记在皇后名下的皇子算半个嫡子,老七岂不是有了当储君的资格?
这样一来,作为老四的同胞兄弟,老七不但没给过老四丝毫助力,还成了老四最大的对手,说不定还要踩着老四上去。
贤妃几乎不敢想象这样的情景发生。
如果老四争不过,她情愿别的皇子上位,也不想那个人是老七。
经过那一日撕破脸,她已经彻底看清那是个什么没心肝的东西。
倘若老七坐上那个位子,她这个生母别说得什么好处,恐怕会受到最大的羞辱。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人,却对着别人母慈子孝扎心呢?
贤妃脸色青白变幻,一阵阵气血翻涌,忽然喉咙一甜,张口吐了一口血。
“娘娘——”众宫人大惊失色。
心腹嬷嬷尖叫道:“快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给贤妃诊断后叮嘱道:“肝藏血,大怒伤肝,娘娘切记要静心休养,莫要轻易动气。”
贤妃苍白着脸没吭声。
心腹嬷嬷送太医往外走,悄悄塞了个荷包,低声道:“娘娘的事,太医莫要对旁人提。”
太医熟练收起荷包,微微点头。
他是常跑玉泉宫的,算是贤妃的人,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贤妃近来情绪起伏还真大啊,再加上查不出究竟的头疼之症,这样下去身子恐怕——
太医悄悄叹口气,离开了玉泉宫。
景明帝从贤妃这里离开后便去了慈宁宫。
皇后把老七记在了名下,这件事怎么也要对太后说一声。
“皇上驾到——”
见皇上进来,太后把一挂佛珠轻轻放在炕桌上,笑道:“皇上怎么得空过来了?”
福清与十四两位公主忙给景明帝请安。
“起来吧。”景明帝对两位公主说了一句,走到炕沿边坐下,“母后干什么呢?”
太后指了指桌几上的棋盘:“闲着无事,看两个丫头下棋呢。”
景明帝扫了棋盘几眼,笑道:“白子好像占了上风。”
太后看福清公主一眼:“白棋是阿泉的,不过十四也不差,两个丫头算是势均力敌。”
十四公主忙道:“父皇再晚来一刻,黑子就一败涂地了。”
福清公主则平静道:“我不及十四妹。”
她眼盲多年,棋艺哪里比得过十四,不过是十四一直相让罢了。
这一点她虽清楚却不戳破,免得十四不自在。
“两个都不错。”景明帝夸了几句,对太后道,“有件喜事想跟母后说说。”
太后微微挑眉,露出笑意:“呃,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儿子把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
太后伸手按住了放在炕桌上的佛珠。
沉香木雕琢而成的佛珠,颗颗圆润光滑,好似涂了一层油脂。
太后面上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声音重了些:“这样说来,倒是该给皇后道喜了。”
第727章 燕王的贼船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听了景明帝的话,不由对视一眼,面露惊讶。
景明帝便道:“你们两个出去玩吧。”
二位公主福了福,一起退下。
太后抓起佛珠手串缓缓摩挲着:“事情还真有些突然,没听皇上与皇后提过——”
景明帝笑着道:“儿子一有了决定就赶紧过来给母后报喜了,您是宫中除了皇后第二个知道的。”
“呃,除了皇后第一个知道的是谁?”太后笑着问。
笑意很浅,不及眼底。
“第一个是贤妃。”
太后摇头笑了:“哀家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与贤妃说。宗人府那边知道消息了么?”
景明帝点头:“宗人令已经把老七的讯息改过了,今日早朝儿子对百官说了此事。”
太后嘴角笑意有瞬息凝滞,而后恢复如常:“皇上真是雷厉风行。”
“儿子想到当年母后收养儿子经历的波折,就觉得事情办得越快越好……”景明帝一副为人子者向母亲邀功的语气,分明想要得到太后的表扬。
太后没有让景明帝失望,听完轻轻点了点头:“皇上确实办得漂亮,皇后比哀家有福气——”
“母后说哪里话,我是您的儿子,这宫里谁都没有您有福气……”
母子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气氛和乐。
“皇上去忙吧,哀家也要歇歇了。”
景明帝起身:“那您好好歇着,儿子回去了。”
“嗯。”太后似乎乏了,眼皮微阖,声音轻下来。
等景明帝离去,太后一下子睁开眼,抓起佛珠手串往地上掷去。
佛珠手串被大力摔到地上,立刻断了线,珠子四处滚动。
“太后——”唯一留在屋中的老宫人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太后仿佛随着佛珠手串的断裂而消了火气,淡淡道:“把珠子捡起来串好,莫要落下了。”
“是。”老宫人不敢问太后为何生气,更不敢揣测,跪地仔细捡起那些散落四处的佛珠。
不知过了多久,老宫人捧着盛满佛珠的盒子小心道:“太后,有一颗找不到了——”
太后叹口气,喃喃道:“罢了,坏掉的终究是坏掉了……”
从慈宁宫往外走的福清公主脚步轻盈,拉着十四公主道:“十四妹,咱们去找母后吧。”
十四公主眸光微闪。
福清公主笑着解释道:“我猜母后此时定然极高兴,咱们给她道喜去。”
十四公主微微点头。
皇后见两位公主来了,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福清公主行过礼,挨着皇后身边坐了,笑盈盈道:“父皇去了皇祖母那里,我与十四妹就出来了。”
皇后一听景明帝去了慈宁宫,微微弯唇。
“母后,您真收了七哥为养子?”
“怎么,担心以后有人与你争宠?”见女儿满眼好奇与兴奋,皇后打趣道。
福清公主脸微红:“能有一位亲哥哥,女儿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母后也高兴。”皇后轻声道。
她生出记名皇子的心思,就是为了福清,只望燕王莫让她失望才好。
七皇子燕王成为皇后之子的事随着景明帝去了玉泉宫,又去了慈宁宫,很快如一阵风传遍了皇宫。
一时间,给皇后道喜的有之,去贤妃那里安慰(看笑话)的有之,宫里登时热闹起来。
一名內侍躲在无人处,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道熟悉声音传来:“小乐子,你闲疯了么,躲在这里扇耳光玩?”
原来自扇嘴巴的正是潘海的徒弟小乐子。
小乐子见师父出现,忙弯腰笑道:“孩儿忽然听说了燕王的事,以为做梦呢,打自己嘴巴试试疼不疼。”
潘海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徒弟,忽然觉得心累。
以为做梦打谁耳光不行,非要打自己的?闹半天他收了个傻徒弟。
“燕王的事惊讶的大有人在,也没像你这般。没出息!”
小乐子干笑:“师父教训得是,孩儿哪能跟师父比,师父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行了,别贫了,走吧。”
潘海走在前,小乐子跟在后,悄悄吐了一口气。
他当然比别人惊讶。
早先因地动作为钦差去钱河县巡视,他就发现人们印象中不起眼的燕王其实是个妙人。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与燕王开始有了来往。
令他没想到的是燕王不只是个妙人,还是个财神,很快他收荷包就收得手软。
刚开始钱不多,他收起来心安理得,再后来荷包厚得令他心惊,却收习惯了,也无法拒绝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小乐子当然清楚。
前不久燕王终于找上他,让他安排人在御花园里让皇后听几句闲话。
他虽纳闷燕王的目的,却推拒不得,自是照着要求把事情给办了,谁成想今日就听到了燕王记在皇后名下的惊人消息。
那一刻,小乐子真以为是在做梦。
别人都以为燕王是交好运被馅饼砸中了,可只有他知道燕王能有今日定然是因为那天的安排。
可皇后仅仅听了那么几句话,居然就把燕王记在了名下?燕王又是如何保证最终被选上的一定是他?
小乐子简直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燕王深不可测。
想一想平日里见到的那位嘴角总是挂着漫不经心微笑的俊逸男子,小乐子坚定了一个念头:不想了,以后跟着燕王混了!
潘海走在前面,没听到脚步声跟上,停下来转身骂道:“小兔崽子,梦还没醒呢?”
小乐子忙跟上来,熟练说了一串漂亮话哄潘海开心。
潘海听得心情愉悦,露出了笑意。
到了他这个地位,徒弟如何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他保持愉快心情去伺候皇上。
走了几步,潘海停下来,轻声提点道:“以后对燕王客气些,莫要怠慢了。”
“嗳!”小乐子弯腰,从没这么真心实意应答过。
这还用说嘛,燕王必然不能怠慢啊,他以后也算燕王那条贼船上的人了。
要不要给师父提个醒呢?
想想潘海的老奸巨猾,小乐子收起了心思。
还是算了,师父比他眼光好,心里定然有数。
第728章 震惊的长史
郁谨迈着无比轻快的步伐回了燕王府,正巧遇到王府长史往外走。
“见过王爷。”
“长史这是要出去?”
“礼部来人叫老臣去一趟。”长史回着话,心中打鼓。
大年才刚过去,礼部好端端叫他去干什么?莫不是王爷又惹祸了?
郁谨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急于把好消息与姜似分享,懒得与老长史多言:“那长史去吧。对了,王妃在府中吧?”
正悬着心的老长史一听就怒了,抖了抖胡子道:“王爷许久没去衙门了吧?”
“嗯?”
老长史冲皇城方向拱拱手,忍气劝道:“皇上让王爷去衙门观政,是为了磨炼王爷。王爷应该勤勉些,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啊。”
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王府里哄媳妇像什么样子,简直岂有此理!
一想到王爷与王妃的黏黏糊糊,老长史就忍不住跌足长叹。
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没规没矩的主子呢?
还有纪嬷嬷,明明该与他一道劝王爷、王妃改邪归正,可这个老货近来不但正事不干,还莫名其妙给他脸子瞧。
难不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老婆子跟着王爷、王妃学坏了?
这么一想,老长史就生出前程漆黑的绝望。
罢了,指望不了别人,他唯有尽己所能劝着点王爷,图个问心无愧罢了。
至于将来——老长史暗暗摇头。
能活着就不错了,想什么将来啊。
“这么说,王妃没出门了?”郁谨对老长史的念叨充耳不闻。
这老家伙话越来越多了,也就是他现在脾气温和似水,换以前早放二牛了。
老长史话音戛然而止,气得胡子直颤。
敢情他劝了半天,王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心想着王妃?
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老长史黑着脸拂袖而去。
郁谨摇摇头,心道莫不是他脾气太好了,老长史脾气渐长啊。
郁谨旋即把老长史抛在脑后,直奔毓和苑。
天还算不错,姜似正带着阿欢在院中晒太阳,旁边一只毛皮光滑的大狗一会儿叼个花球过来,一会儿叼个拨浪鼓过来哄小主子开心,瞧着比丫鬟婆子还忙碌。
听到脚步声,姜似抬头,便看到了立在院门口的郁谨。
“散朝了?”
对今日郁谨上朝将会遇到的事情,夫妇二人昨夜里就有所猜测,只是除了彼此半点不露罢了。
“嗯。”郁谨接过阿欢亲了亲,哄了女儿一会儿交给乳娘,“进屋再说。”
姜似颔首,由郁谨拉着往屋内走。
二牛见这个时候男主人回来,还与女主人往屋里去,凭经验是有好吃的了,赶忙甩着尾巴跟上。
郁谨头也不回,伸手在大狗脸上揉了揉,冷哼道:“不许进去凑热闹。”
真是够了,与女儿混得比他还熟已经让他想把这家伙宰了炖肉吃,居然得寸进尺连他与媳妇说个悄悄话也要凑热闹。
再这样下去,王府还有他的地位吗?
二牛甩了甩发疼的狗脸,委屈叫了一声。
好在小主人也被撇下了,大狗这才得了些许安慰。
进了屋,屏退伺候的人,郁谨整个人都松快下来,懒洋洋笑道:“成了。”
“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还以为父皇要找宗人令商量一阵子。”说起这个,郁谨对景明帝的不满稍稍消散了一点。
皇帝老子眼光虽然差了点儿,做事倒是挺利落。
“皇后要咱们一道进宫吃顿饭。”
姜似笑道:“你成了皇后的儿子,我是该早些进宫给皇后请安。”
“那就明日一早吧。”
二人商量好,姜似想起一件事:“昨日父皇召了你与湘王一道进宫,今日就宣布了此事,恐怕湘王要恨上你了。”
郁谨不以为然笑笑:“以前他就和老四穿一条裤子,恨上我又如何?湘王府的废井里还有佳人等着他呢。他若老老实实就罢了,我也不是斩尽杀绝的人,如果起什么心思,说不得就要佳人出来透口气了。”
姜似失笑:“我竟忘了这桩事。”
郁谨亲昵捏了捏姜似脸颊:“人说女子生了娃娃就变傻了,原来是真的——”
他就不一样了,凡是碍眼的人有什么把柄都悄悄记着呢,时不时还要翻出来查漏补缺,随时准备好收拾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
“你说谁变傻了?”姜似怒而伸手,目标正是郁谨耳朵。
夫妻俩很快笑闹成一团。
屋外院中,听到父母笑声的阿欢嘴一咧,哭了。
要娘抱,要爹抱,又被撇下了——
二牛抬爪拍了拍阿欢肩头,汪汪安慰两声。
老长史是飞奔着回来的,冲进来后险些撞着纪嬷嬷。
“哟,这不是长史么,怎么跑这么快呢?”纪嬷嬷险险避开,没好气道。
这老东西整日嫌她不中用,也不看看自个儿现在像什么样子,说好的稳重呢?
“王,王爷呢?”老长史气喘吁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爷在府里当然是在王妃那儿,难不成会在书房?”
老长史眨眨眼。
没错啊,还是那个只知道与王妃黏黏糊糊的王爷,怎么就记在皇后名下成了半个嫡皇子了?
他可能是太绝望,做白日梦呢。
这么想着,老长史猛地拽了一把胡子,迎着纪嬷嬷惊愕的眼神,傻笑道:“疼!”
说罢往内跑去。
纪嬷嬷呆了呆,喃喃道:“完了,长史傻了。”
纪嬷嬷赶忙追上去拦住长史:“再往里就是后院了,您进去可不合适呐。”
“劳烦纪嬷嬷请王爷出来。”
“到底怎么了?”
“王爷被皇后收为养子了,刚刚礼部叫我过去说了相应事宜——”
“什么?”纪嬷嬷惊呼一声,满脸震惊。
长史缓了口气:“王爷回府后没说?”
“没有啊,回来就陪王妃去了。”
长史又忍不住揪胡子了。
王爷这么不靠谱的,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久后,郁谨与长史站在了书房里。
“长史坐吧。”郁谨笑着指指椅子。
长史坐下来,刚要开口,对面的年轻人就主动问道:“我的事长史听说了?”
长史点头。
郁谨微微一笑:“那本王再与长史说一件事。”
第729章 激将
老长史才坐好,听了郁谨这话登时升起不详的预感。椅面上好像放了针,扎得他难受。
郁谨不急着说,贴心给长史留了缓缓的时间。
长史一把年纪了,吓坏了怪不好意思的。
老长史更惊了:不着调的王爷都知道体贴他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得多吓人啊?
“不知王爷要说的……是何事?”
郁谨斟了一杯茶递给老长史,轻笑道:“长史莫紧张,我要说的与今日的事也有些关联。”
老长史一听,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今日可是天大的好事,王爷要说的既然与今日之事有关,想必不会太糟。
这一刻,老长史有些赧然:是他过于小心,误会王爷了。王爷以后是皇后之子,他不能总拿老眼光看人。
郁谨握着茶杯,语气淡然:“没想到我成了皇后之子。本王左思右想,不能枉担了这个虚名--”
老长史一阵激动:“王爷的意思是--”
成为皇后之子不能再胡来了吧,总要顾及皇后的脸面。
他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王爷这是要改邪归正了!
老长史正激动着,就听郁谨悠悠道:“我觉得皇后之子当太子才合适--”
老长史手中茶水直接泼了出去,撒了一身。
“王爷,您在开玩笑吧?”
郁谨微微皱眉:“开玩笑是最无聊的事,本王从不开玩笑。”
他有那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与一个糟老头子开玩笑。
对长史挑明野心,是郁谨早思量过的。
王府长史负责打理王府庶务,如果与他力气不往一处使,就太不省心了。
郁谨并不怕长史有二心。
长史这样的属官与其他官员不同,一旦打上某个王府的烙印,再投靠别人不可能得到重用。
此外,长史一家老小就住在王府范围内,可以说家人安危已经被郁谨拿捏住。
二人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信看废太子的那些东宫属官,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丢官罢职算是好下场了。
先前郁谨不提,是怕直接把老长史吓死,而今成为皇后之子,正是挑明的契机。
谁知郁谨还是高估了长史的承受力。
老长史跌坐回椅子上,双目无神,眼睛发直,喃喃道:“完了,要不得善终了……”
一声冷哼响起。
郁谨脸色如冰,不悦道:“长史这是不看好本王?”
老长史打了个激灵回神,老泪纵横哭道:“王爷不要胡来啊!”
好好的当王爷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干掉脑袋的事呢?
郁谨用手指叩了叩桌几,不耐烦道:“本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别人是皇子,我也是皇子,我名义上的母亲还是皇后。长史你说说,我为何就要把储君之位拱手让人?”
老长史呆了呆
忽然觉得王爷说的有点道理。
“可争夺储君之位风险太大--”
郁谨嗤笑一声:“吃饭还有噎死的风险呢。前太子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也没人想到是这样的下场。世事难料,长史觉得我不争就一定能安稳当一个闲散王爷?”
老长史沉默了。
“想一想齐王府的马长史,鲁王府的寇长史,蜀王府的窦长史,湘王府的牛长史,甚至秦王府的刘长史。同是当长史的,人家鼓着劲干,长史就给我扯后腿?”
老长史生出几分惭愧来,惭愧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这么多长史,王爷居然都记着?
郁谨深深看长史一眼,微笑道:“本王听说窦长史年轻的时候还给尊夫人送过字画?”
老长史一听,脸登时紫了。
他家老太婆与窦长史曾是青梅竹马,后来与他成亲,姓窦的贼心不死,居然送酸诗。
清泠泠的声音又响起:“倘若蜀王当了太子,将来更进一步,也不知窦长史会怎样飞黄腾达呢--”
老长史拍案而起:“干了!”
“嗯?”郁谨眼睛微眯,遮去涌上的笑意。
没想到长史还有点血气啊,他以为还要再忽悠几句。
老长史颇有些被看低的忿忿。
谁还没年轻过?窦长史缺的一颗后牙就是被他打掉的。
不过刚刚确实逾越了。
老长史拱手:“臣愿供王爷驱遣,虽死无憾!”
反正要是姓窦的得意了,他也得呕死,还不如撩起袖子跟王爷干了。
万一就成功了呢?
郁谨端茶,温声道:“以后辛苦长史了。”
燕王被记在皇后名下之事如一阵风传开了。
姜二老爷从同僚那里听来消息后,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东平伯府。
“怎么了?”冯老夫人见姜二老爷神色急切,急忙问道。
“大哥不在府中么?”
冯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大哥你还不知道么,天天往外头跑,没个正事。”
提起长子,冯老夫人就一肚子气,然而想想凭空掉下来的爵位沿袭,想想活着回来的姜湛,重点想想当王妃的姜似,太重的话就不好说了。
“母亲让人把大哥叫回来吧。”姜二老爷想想姜安诚,满腹嫉恨。
难道是傻人有傻福,好事怎么都让大哥碰上了呢?
“难道你大哥又有事了?”
“不是大哥有事,是王爷。”
冯老夫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王爷?”
姜二老爷重重点头:“王爷被记在皇后名下了。”
冯老夫人手一晃,茶水溅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记,记在了皇后名下?那燕王岂不是--”
后面的话冯老夫人没敢说出来,姜二老爷也不敢说,可母子二人却想到了一处去:成为半个嫡皇子的燕王岂不是有了当太子的机会?
燕王如果当上太子,继而坐上那个位子,姜家可就成了后族……
冯老夫人激动得手都抖了,嘶声道:“快把伯爷找回来!”
姜安诚回来时一头雾水:“有什么大事么?”
听姜二老爷说完,姜安诚不以为然:“原来就是这个,也值当把我喊回来。”
“大哥,这可是大喜事,咱们是不是该去王府给王爷道贺?”
姜安诚皱眉:“当娘的换了人,需要庆贺?”
姜二老爷哑口无言。
“行了,伯府该如何就如何,二弟别想些有的没的。”
第730章 深谈
郁谨被记在皇后名下虽然激起了极大波澜,可考虑到燕王母妃不仅尚在,还是高位嫔妃,一些人只好压住蠢蠢欲动,悄悄送了贺礼过去,倒是不好大肆道贺。
这其中最尴尬的当属安国公府。
安国公听说后,直接进宫面圣。
“皇上,安国公求见。”
景明帝一听,头隐隐作痛,好一阵没吭声。
潘海悄悄撇了撇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皇上逃避不是办法啊。
景明帝显然也深谙这个道理,沉思了片刻,道:“传安国公觐见。”
不多时,安国公走进御书房:“臣见过皇上。”
“给安国公赐座。”
潘海搬来小杌子,请安国公坐下。
安国公沉着脸落座。
景明帝笑眯眯道:“不是朝堂之上,安国公莫要拘束了。”
安国公险些忍不住翻白眼。
他是拘束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当然,面前的是皇上,再生气都不可能真的兴师问罪,可挡不住他抱着这样的心情。
好好的外甥,一下子成别人的了?最可气的是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他还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
暗暗缓了口气,安国公开口道:“老臣听说燕王记在了皇后娘娘名下——”
“嗯。”
安国公忍了忍,忍住犯上的冲动,语气不自觉加重:“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妄议,只是不知贤妃娘娘如何了?”
贤妃是他的亲妹妹,虽然兄妹有些理念不合,可这种时候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一听安国公提起贤妃,景明帝就笑了:“安国公莫要担心,朕会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了贤妃。”
安国公默了默。
皇上究竟是怎么考虑到的,把他妹妹的亲儿子给考虑没了?
“安国公有所不知,老七那混账屡次惹贤妃生气,贤妃的头疼之症恐怕就是那混账给气出来的。贤妃跟了朕多年,气坏了身子朕也心疼啊,朕琢磨着长久这样不行,干脆就让皇后来管教那混账吧,如此也算两全其美了。”
安国公:“……”去他的两全其美,要是想给燕王教训不该如鲁王那样被降为郡王嘛,成为皇后之子这能叫教训?
景明帝见安国公神情变化莫测,轻轻咳嗽一声:“安国公若是惦记贤妃,不如朕安排你们兄妹见一面?”
安国公心头一凛,忙道:“承蒙皇上厚爱,见面就不必了。”
哪怕是亲兄妹,一个后宫妃子,一个外臣,随便见面也不合适。
说起来,安国公已经多年没见过贤妃,关于贤妃的事都是借着妻子传话。
景明帝弯了弯唇角,心道还算安国公识趣。
“安国公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先前玉泉宫来人禀报说贤妃有些不舒服,朕正打算过去看看她。”
安国公张张嘴,只好道:“臣告退。”
等安国公一走,景明帝从堆满的奏折中抽出一册话本子翻看起来。
一旁潘海问:“皇上,玉泉宫——”
景明帝握着书册瞥他一眼,淡淡道:“玉泉宫怎么了?”
潘海作势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奴婢多嘴了。”
皇上忽悠安国公的话,他居然信了。
转日,郁谨与姜似进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早就有所准备,等见了二人,笑道:“想着你们会来,没想到这么早,中午就留下用饭吧。坤宁宫的小厨房虽然没有御膳房食材齐全,可御厨手艺不错,很有几样拿手菜。”
郁谨笑道:“多谢母后,我与阿似今日有口福了。”
皇后扫一眼宫婢。
宫婢捧着一个精致小匣子过来呈给姜似。
皇后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拿着吧。”
“多谢母后赏。”姜似大大方方把小匣子接过来收好。
皇后见姜似坦然收下,满意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感慨道:“当初你们大婚,我那只凌霄镯真是给对了,咱们注定是一家人。”
正说着,宫婢禀报说福清与十四二位公主到了。
“让她们两个进来。”
顷刻两名宫装少女走了进来,福清公主在前,十四公主在后。
“母后,七哥。”向皇后与郁谨问过好,福清公主亲热挽住姜似的手,“今日可算能与七嫂好好说话了。”
皇后含笑听了一阵子,提议道:“时间还早,你想与你七嫂好好说话不如去园子里走走,正好有几株茶花开了。”
福清公主笑道:“好呀,七嫂,咱们去走走吗?”
姜似看了郁谨一眼,
郁谨道:“你们去吧,我陪母后说说话。”
眼看着姜似三人走出去,皇后收回视线对郁谨淡淡一笑:“当日见到你与燕王妃,我就暗想这样一对璧人要是我的儿子、儿媳该多好,没想到就有了今日。”
郁谨忙道:“能得母后青眼,是儿子的福气。”
皇后示意伺候的宫婢退下,沉默片刻道:“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既然记在了我名下,以后我便会把你当亲子对待,就如太后对皇上那般——”
郁谨心中一动,预感皇后将要说出非同小可的话来。
皇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问道:“不知你对以后如何打算?”
郁谨与皇后对视。
对方目光波澜不惊,如无风吹过的幽潭。
郁谨抿了抿薄唇,牵起意味深长的笑:“自然要看母后对儿子如何期待。”
皇后既然支开阿似与两位公主对他提起这个,他再装傻就平白让人看轻了。
皇后扬了扬眉梢,心道燕王果然是个聪明人,她没有看走眼。
一个自幼送出皇宫任由自生自灭的皇子能在南边闯出一番名头,回京后背负着妨克皇上的名声却能得到皇上另眼相待,岂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她想要选一个儿子保护福清,当然不能选个蠢货。
皇后默默喝茶,直到把一杯茶饮尽,微笑道:“母亲对儿子当然少不了期待。”
说到这,她停顿一下,声音放轻:“望子成龙,就是当母亲的期待了。”
她既然选择走出这一步,那就不可能退而求其次。
皇后之子,当然是要成为真龙的。
郁谨起身拱手:“孩儿定竭力让母后得尝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