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晴天救人识好汉 老蘑菇贪财起歹心
陈怀海掉进陷阱里了,他几次试图爬出陷阱都摔下来。他高声呼救,周围静悄悄的。他只好坐在陷阱里,无奈地望着一小块蓝天。
过了好久,陷阱外有人问:“坑里的,你还活着吗?”陈怀海应着:“活得好好的!”“要想接着活,那就到此为止吧。”“到此为止可以,你让由麻子过来,我俩得喝顿酒!”
陷阱外的人说:“陈怀海,由麻子自打对你儿子做了那件事以后,老后悔了。不过当年你也把他伤得不轻,差点要了他的命,一报还一报,就算扯平了吧。”
陈怀海说:“我和由麻子不管有啥恩怨,都是我俩的事,跟我儿子无关。他报仇可以找我,把仇放在我儿子身上,他不是爷们儿!”
陷阱外的人说:“由麻子已经给你留活路了,他佩服你是个爷们儿,不想让两个受过苦的孩子没了娘又没了爹。他要是动杀心,你早死过好几回了。陈怀海,由麻子退了一步,你也退一步,恩怨到此了结了吧。这有几根老山参,算作由麻子的愧意,拿走吧。”陈怀海在陷阱里喊:“好啊,你先把我拉出去。”
陷阱外的人说:“你是个爷们儿得说到做到,不能玩儿虚的!”陈怀海说:“我绝不玩儿虚的,老山参我带走,给我儿子补身子。由麻子的命我也得带走!”
陷阱外的人说:“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好,我成全你!”一块块石头从陷阱外飞进来。陈怀海躲闪着。
石块不断飞进陷阱。树后,来抬参的陆逢春看见这一切。一块石头飞向陆逢春,打在树干上。陆逢春拼命奔跑,他跑到一棵树前喘息,一只飞镖扎在树上。陆逢春吓坏了,又飞奔而去。
陈怀海坐在陷阱里,无望地看着天空。忽然,一根绳子抛下来,陈怀海抓住绳子爬出陷阱。陷阱外没人,地上有一包干粮和一个装水的葫芦。陈怀海抱拳高喊:“恩人,多谢了!”
那陆逢春曾经是老酒馆的常客。他从关东山下来,吃住在老酒馆都不要钱。陈怀海待他不薄,他一直有心报答。现在他看到陈怀海有难,就急急赶到老酒馆报信。他见到三爷就说:“陈掌柜出大事了!我在干饭盆里抬参,正赶上这事。那人说陈怀海和由麻子有什么恩怨要了结,我才知道陈掌柜掉陷坑里了。那人让陈掌柜退一步,陈掌柜不答应,那人就往陷坑里扔石头。我正寻思咋办呢,那人看见我提刀就追,我赶紧跑,才算保住这条命。”
三爷焦急地问:“陈掌柜还活着吗?”陆逢春说:“我就看到这些。陈掌柜厚待我,我要报答他。我得走了。”
凑巧,陆逢春说的话,全被老蘑菇在门外偷听到了。
晚上,三爷来到小棉袄和桦子屋里,看见小棉袄坐在炕沿上,桦子躺在炕上,就问:“桦子睡着了?”小棉袄说:“三叔,你有事跟我说就行。”
三爷沉默一会儿说:“你爹他……碰上点事。到底咋回事,我没看见。这么说吧,他能不能回来……两说啊。你爹临走时交代,不管他碰上多大的难,就是把命扔在那儿,也不准我去找他,不准去给他报仇。他怕我有闪失,就不能照看你俩了。你们要是懂你爹的这片心,就听我的话。”
小棉袄焦急地问:“三叔,你让我们干啥?”三爷刚要说话,房顶上传来声响,他摆摆手,对小棉袄悄声说:“不用干啥,听三叔的话就行。”
第二天晚上,大家在桌前吃饭。老蘑菇问:“三爷,小棉袄和桦子哪儿去了?”三爷随意说:“他俩出去玩儿了,爹不在家,管不了。那俩孩子不小了,还能拴着腿吗?”老蘑菇又问:“谷三妹咋不来吃饭啊?”半拉子说:“不来就是不饿,看给你操心的。”
谷三妹正坐在炕上擦手枪,忽然听到敲门声,赶紧把手枪塞进炕柜下,然后打开门。老蘑菇端着饭菜站在门外:“看你没去吃饭,给你送来了。”谷三妹接过饭菜:“多谢蘑菇哥。”
老蘑菇欲走又问:“你知道小棉袄去哪儿了吗?”谷三妹:“她去哪儿你问我干啥?她没跟我说。”“真惦记人啊。”老蘑菇说着走了。
陈怀海拄着棍子离开陷阱,不时用余光警惕地扫视周围。山林里空无一人。他拿起水壶喝水,突然,一张大网飞过来罩住他,立刻收紧了。
小晴天从不远的一棵树后冒出来高喊:“老头,我来了!”她急忙朝陈怀海跑来。陈怀海高叫:“你赶紧走,别管我!”
大网拖着陈怀海走了。小晴天拼命追赶。
陈怀海被关在地牢内,他闭着眼睛,听到外面有人喊:“还没醒啊?”声音和陷阱外人声一样。陈怀海轻声问:“那个姑娘呢?别做不是人的事!”“自身难保,还惦记旁人。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只要你不是由麻子,爱是谁是谁。”“你咋知道我不是由麻子?”“我把由麻子刻在骨头上了。”
外面的人说:“不跟你废话了,想活还是想死?回去,活!往前走,死!”陈怀海说:“把由麻子叫来,脸对脸,我逗他玩儿。”“不磨唧了,你在这待着吧,七天后我来收尸。”外面没了动静。
黑夜过去,一束阳光射在陈怀海脸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地牢外有人说话:“看你怪可怜的,给块干粮吃吧。”一块儿馒头扔进来。陈怀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地牢门开了,一双脚走到陈怀海近前:“嘴上挺响亮,气头也拔得挺足,可身子骨不行啊,才三天就完蛋了。”那人摸陈怀海的鼻息:“还有点气儿。”陈怀海突然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那双腿,把那人摔倒在地,迅速从那人腰间拔出尖刀,顶住他的喉咙:“给点血喝吧,渴死了!”
那人就是假瘫子坐地炮,他高喊:“等等!外面有水,管够!”
陈怀海把瘫子绑在树下,他坐在一旁吃干粮喝水。瘫子说:“有种你就砍了我!我啥也不知道,你抓我没用。”陈怀海一笑:“我说坐地炮,你这装瘫子的招式练得挺绝啊,都把我给晃了。那个姑娘在哪儿呢?”
瘫子说:“她想救你,被我打伤不能走了,就在我拿大网罩你的地方。你不是能耐挺大吗,咋让我给罩住了呢?”陈怀海诡笑:“不让你罩住,我能逮住你吗?由麻子在哪儿呢?”瘫子摇头。
陈怀海逼视瘫子:“看来我得烤活人了。从脚底板烤,烤熟一片肉割一片肉,不烤到心窝是死不了,这样吃肉,是又鲜又嫩,老好吃了。等烤好咱俩一块儿吃。我这就劈柴点火。”瘫子喊叫:“别费那劲了,我说还不行吗?”他终于说出了由麻子的藏身处。
陈怀海拔出刀割断绑瘫子的绳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走吧。”瘫子抱拳:“大哥,你是我在关东山见过的最讲究、最硬气的爷们儿。”说罢一溜烟跑了。
陈怀海急着找小晴天,他边走边高声呼叫,声音在山林里回荡着。忽然,他听到隐隐敲棍子的声音,那声音忽大忽小。他顺声音奔跑,来到一棵树下,那声音似乎就在树上。他抬起头,看见小晴天骑靠在一棵树上,她面色灰黄,闭着眼敲棍子。陈怀海大喊:“小晴天!”小晴天的身子一侧歪,从树上掉下来。陈怀海赶紧接住她。
小晴天躺在地上,陈怀海喂她喝水,良久,她睁开眼轻声问:“你咋回来的?他们把你放了?”陈怀海反问:“你的腿伤得不轻,咋爬树上去的啊?”小晴天说:“用手爬呗。树下不能待,要是碰上大兽就完蛋了。那人就是你的仇家?我的腿就是被你仇家打伤的!”
陈怀海说:“我知道那根绳子是你扔进陷坑里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保护我,多谢了。”小晴天一笑:“啥绳子陷坑的,听不明白。”“你吃点东西,咱俩走。我背你。”“你背得动我吗?要走我自己走,用不着你。”
陈怀海说:“你这腿能走吗?”小晴天坚持道:“我自有办法,你就别管了,赶紧办你的事去吧!”陈怀海上前背小晴天,被她推了个趔趄:“咱俩一块儿走,谁也走不出干饭盆!就这点水和干粮不够咱俩吃的!”
陈怀海说:“要不这样,你在这等我,等我报了仇,回来找你,这些吃喝留给你。”小晴天高声说:“不行,没了这些吃喝,你报不了仇。我跟你走!”
小晴天哪能走?还得陈怀海背她辨别着方向。小晴天说:“累了就歇会儿吧。你说的那个人在哪儿呢?”陈怀海说:“不远了。一会儿再歇。”小晴天说:“他把我打伤,等我见到他,非把他脚筋砍断不可。”陈怀海笑道:“你说坐地炮啊?我把他放走了。”
小晴天伏在陈怀海背上,用手指戳着陈怀海的头:“真傻!头回见到你这样的傻子。”陈怀海走着:“你别戳我啊,再戳更傻了。”
陈怀海背着小晴天来到一间茅草房前面不远处站住:“你在这待一会儿,我速去速回。”小晴天紧紧搂住陈怀海的脖子:“你带我一块儿去!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咋办?”
陈怀海说:“我不会有事,你别搂这么紧啊,松开!”小晴天拔出小刀压在陈怀海的脖子上:“少废话,走!好话不说二遍,再说放血!”
陈怀海无奈,只好背着小晴天走到茅草房外。小晴天悄声说:“进屋后,我闭眼装病,万一你失手了,我这把刀帮你补上。”陈怀海背着小晴天走到茅草房门前。小晴天一把推开房门。陈怀海背着闭眼装病的小晴天走进去,看见由麻子脸对墙躺在炕上。
陈怀海把小晴天放在椅子上走到炕前说:“我来了。”由麻子哼唧着:“等着你呢。”“那你赶紧下炕吧。”“我得了重病,腿脚全废了,不能坐,更不能站。”
陈怀海摇头:“这事闹的,不过瘾了!”由麻子说:“你可以过瘾啊,我这一百多斤全晾这儿了,随便来吧。”
陈怀海咬牙道:“来,给你看样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拿出一根钉子。由麻子缓缓转过身,用无神的目光扫了一下陈怀海手里的钉子。
陈怀海义愤填膺:“由麻子,天下有比你更歹毒的人吗?我就是在关东山走白了头,也要找到你,把这根钉子从你头顶揳进去!”
由麻子凄然一笑:“陈怀海,当年我把这根钉子钉进你儿子后背的时候,就盼着你来寻仇,没想到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等得我躺炕上动不了了。临死前能见到你,也算造化。你说得对,这是你我二人的恩怨,不能放在旁人身上。我这事做得不爷们儿,我给你认个错。开弓没有回头箭,错也没招了。下手吧,正好我骨头松了,你这根钉子能把我浑身骨头架钉结实些。”
小晴天大喊:“老瘪犊子,我说你咋这么眼熟呢,我可找到你了!当年我娘被你糟蹋,没脸见人上了吊,这笔账怎么算?!”
由麻子盯着小晴天:“我想起来了,你娘是个多好的人儿啊,一晃走好些年了,想人儿啊。”小晴天怒气冲天:“老头,你扶我过去,我要杀了他!”
由麻子拖腔哼唧着:“关东山,关东参,打从山东的张棒槌二百年前抬了第一根参,关东山就成了收命的大棺材,你死我活,埋了多少人啊!陈怀海,那桌上有壶酒,你帮我拿来,我喝完了你们再动手好吗?”陈怀海把酒壶递给由麻子。由麻子喝着酒唱起来:
关东山呀,你这个老妖精,风把男人驯成了兽儿,雪把女人养得不正经儿;关东山啊,你这个老妖精,抱着你呀有奔头,放开你呀有想头,活了死了回不了头,回不了头……
他一口血吐出来,没气了。
陈怀海背着小晴天走出茅草屋,小晴天抹着眼泪。陈怀海问:“你哭啥?”小晴天哽咽着:“我就是心里难受。你心里畅快吗?”陈怀海大声说:“我馋酒了!”
陈怀海背着小晴天走到老猎人地窨子外大声喊:“老伙计,我回来了!”老猎人在地窨子里回应:“回来好啊,给你烫着酒呢!”
陈怀海背着小晴天走进来。老猎人背对二人在火炉前忙着。陈怀海把小晴天放在兽皮褥子上,走到老猎人背后说:“还真烫上酒了。”老猎人说:“你临走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嘛,天天烫一壶热酒等你回来。”
陈怀海接道:“你还说就给我备了十天的干粮,十天过后,我要是不出来,你就进干饭盆寻我呢。”老猎人说:“酒热着呢,自个倒吧。”陈怀海突然快步走到老猎人面前一看,老猎人的一双眼睛瞎了。
陈怀海大惊失色:“老伙计,你这眼睛咋了?!由麻子的人干的?”老猎人实言相告:“你从我这刚走,就有人来寻你,问你走的哪条路,进山干啥,都带了啥家伙什。我不想说,他们也没逼我说,只是临走非要借我眼珠子玩儿几天不可,借就借呗,好借好还就行。可你都回来了,他们连个动静都没有,说话不算数,你说操蛋不操蛋!不讲了,喝酒吧。”
陈怀海热泪盈眶:“老伙计,你让我拿啥还你啊!”老猎人坐到破椅子上仰着脸说:“我这辈子活得也算够本,老天爷第一大,关东山第二大,我第三大,除了前面二位,谁也管不着我,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兄弟,你说我想起啥来了?当年我顺江放排的时候,江边上那些娘们知道我们腰里有钱,一个个红脸蛋,红嘴唇,红花袄,绿裤子,打扮得跟小妖精一样,红红绿绿的一排一排站着,招着手甜着嗓子喊着,大哥呀,往江边上靠吧,屋里菜炒好了,香着呢;酒烫好了,绵着呢;花被窝铺厚实了,暖着呢。大哥呀,忙了一秋了,风里浪里不容易啊,该上岸歇歇了……那时候年轻啊,痛快啊……”
陈怀海诚心劝说:“老伙计,你跟我走吧,我那好吃好喝……”老猎人摆手:“哪儿也不去。我这辈子啥都可以卖,就是不卖朋友;累自己行,就是不能累别人。兄弟,喝完这壶酒赶紧走吧,家里人都惦着你呢。”
要回家了,陈怀海推着车,问坐在小推车上的小晴天:“你家在哪儿啊?”小晴天说:“我没家,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就我一个,走哪儿吃哪儿,吃哪儿睡哪儿。”
陈怀海站住问:“那你今后咋办?”小晴天朗朗笑着:“我本来不知道咋办,碰上你算是知道今后有着落了,跟你走呗。我比那老猎人强多了,他是老苞米瓤子,我是一朵鲜花啊,你都能带他走,当然也能带我走。赶紧走吧,别啰嗦。”陈怀海犹豫着。小晴天喊:“你要是不想带我走,救我干啥?我要是早死了,不就没事了?”陈怀海说不出话来。小晴天大喊:“一句话,我这辈子是你的人了。”
陈怀海正色道:“这话别乱说,我家里有妻小。”小晴天大大咧咧:“我黄花大闺女都不在乎,你老瓜蛋子在乎啥?等我把你家妻小杀掉就完了,走吧。”
夜晚,老蘑菇独自坐在二楼喝酒,唱着二人转:
只见那风雪夜,可怜身上衣正单,老掌柜啊你来了,两个人,一件袄,暖了我的心,暖了我的肝。一晃多少年,就像在眼前,老掌柜啊,想起你的脸,想你的音儿,一句句兄弟话,催得我泪涟涟,泪涟涟……
三爷站在柜台里打算盘。老蘑菇扭过头瞅着三爷,眼睛红了。
夜已深,街上行人很少,三爷急急走着。老蘑菇换一身行头,戴着大草帽遮脸,挑担子走到三爷身后。三爷回头望一眼,闪身让开道。挑担人从三爷身边走过。三爷走进没有行人的胡同里,见前面挑担人箩筐散落在地上,那人蹲在地上修理扁担。三爷走过挑担人身边,那人猛地抡起扁担朝三爷后脑砸来。三爷迅速躲开,但头上挨了一扁担,三爷从后腰拔出刀。挑担人又是一扁担,打落三爷的刀。三爷朝前跑,挑担人从箩筐里抽出砍刀追上三爷,一刀扎进三爷后背。三爷跑了。挑担人提着刀,血从刀上淌下来。
三爷不见了,老蘑菇对半拉子、雷子和亮子说:“三爷没影了,沙金儿也没影了,这是咋回事啊?”半拉子反问:“你说咋回事?”
老蘑菇说:“我说三爷卷沙金儿跑了,事摆眼前了还不信吗?也难怪,不亲眼所见,我也不信。”雷子说:“我就不明白三爷为啥跑?”
老蘑菇哽咽着说:“我想三爷一定是收到老掌柜的信了,没猜错的话,老掌柜凶多吉少。老掌柜要是好好的,三爷能跑吗?他敢卷沙金儿跑吗?”半拉子皱眉:“按理讲,三爷不是那样的人啊!”
雷子和亮子都说要去找掌柜的。半拉子也要一块儿去。
老蘑菇认真道:“话说得容易,你们上哪儿去找?关东那么大,就算跑到死,也难摸到老掌柜的影儿。再说了,老掌柜弄不过的人,你们能弄过吗?去了就是送死的!都死了,这酒馆咋办?眼下老掌柜没了,沙金儿没了,就剩下这个店,老酒馆是开是关,各位兄弟给句话吧。”
半拉子说:“酒馆开得好好的,关了白瞎了。”雷子说:“我和亮子都觉得老酒馆不能倒,倒了对不起掌柜的。店得开着,等掌柜的回来。”
老蘑菇点头:“这话讲得好,鸟无头不飞,咱们四个人,总得选出个掌勺的。”
半拉子说:“当然你掌勺,咱们四个人,煎炒烹炸炖,你手艺最好。”
老蘑菇加重语气:“你这脑袋真是够劲了,我说的掌勺指的是谁当家做主!”
半拉子说:“是这意思啊,那咱们四个人数你脑瓜最灵,我看你当家合适。”
雷子和亮子表示,有活儿干有吃有喝就行,谁爱当家谁当家,他俩不管。
老蘑菇笑了:“说来说去,是让我当这个家了?多谢兄弟们抬举,话不多说,就一句,听我老蘑菇的,保你们今后吃香喝辣赚大钱!”
上午,谷三妹刚上二楼,老蘑菇就对谷三妹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三爷他……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另外呢,陈掌柜他……能不能回来,够呛了……说起这些来,我心里是七上八下,事摆眼前了,总得顶着吧。”谷三妹问:“那这酒馆打算怎么办?”老蘑菇说:“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推我做掌柜。”谷三妹挺爽快:“蘑菇哥,你这人仗义,厚道,脑子灵,你做掌柜最合适。”老蘑菇喜形于色:“往后有事尽管说,哥不含糊。晚上吃了吗?用不用给你下碗热汤面?”谷三妹笑着:“我吃过了。你歇着吧,天凉了,晚上盖好被子。”老蘑菇心里乐滋滋的。
傍晚,老蘑菇从屋里走出来。谷三妹拿着一件衣裳递过去:“蘑菇哥,你衣裳晾干了。”老蘑菇不好意思:“往后别麻烦,我自己收就行。”
谷三妹笑着:“这有啥麻烦的,伸把手的事。把干净的换上,埋汰的脱下来,我就手洗了。”老蘑菇犹豫一下,换上干净衣裳。谷三妹望着干净衣裳:“哟,这衣裳的扣子快掉了,你等我。”谷三妹拿着老蘑菇的脏衣裳进自己屋里,眨眼工夫拿针线走出来到老蘑菇近前:“我给你缝上。不用脱,你别动就行。”
老蘑菇望着近在眼前的谷三妹眼睛直了。谷三妹望了老蘑菇一眼。老蘑菇赶紧避开目光:“妹子,你这心是真热啊!”谷三妹笑着:“那也得看对谁,都热不得把我烫死啊!”“那你为啥对我热啊?”“你是酒楼的掌柜,能耐大着呢。”
老蘑菇很开心:“跟你唠嗑,是真舒坦。妹子,找空咱俩喝口?”谷三妹柔声说:“好啊,我等你。”老蘑菇望着谷三妹款款而去的背影,舔了舔嘴唇。
夜晚,老蘑菇在二楼备好酒菜,他看到谷三妹走过来,忙站起招呼:“来了啊,坐吧。”谷三妹笑问:“在这喝啊?”老蘑菇心跳加快:“你想去哪儿喝?”谷三妹朝周围望了望:“我是说在这喝好吗?”老蘑菇说:“关门了,有啥不好的?我是当家人,我说好就好。”“你这爷们儿劲儿真稀罕人。”谷三妹笑着坐下。
老蘑菇倒酒。谷三妹夺过酒壶说:“你是掌柜,是当家的,我给你倒。”她倒了两盅酒,擎起酒盅,“蘑菇哥,不,掌柜的,我敬你。”老蘑菇举杯:“自家人,不用客气,还是叫哥吧。”二人干杯。
谷三妹又倒两盅酒,擎起酒盅:“哥,往后小妹就指望你了,你可得多多关照我。”她含情脉脉地柔声道,“行吗?哥,你放心,小妹我不是白眼狼,谁掏心对我,我也会掏心对他。”
老蘑菇心潮澎湃:“行啊,这都不算事。看来我也得掏掏心了。”谷三妹柔声问:“跟谁掏心啊?”她妩媚地笑着,“说说看。”“你说呢?”老蘑菇色迷迷地望着谷三妹,“喝酒,喝酒!”
夜幕笼罩着酒楼。老蘑菇醉了,眯缝着眼问:“咱俩喝了多少了?”谷三妹说:“能有二斤了吧。”
老蘑叹气:“我知道你是奔着陈怀海来的。”谷三妹委屈道:“你说得太对了,我来老酒馆帮工就是奔着他来的,可没想到那人心如铁石,枉费我一片心意。他那女儿小棉袄仰仗他爹总找茬欺负我,这口气我憋了好久。”“那你还在这干啥,咋不走啊?”谷三妹低下头,犹豫良久:“其实……其实不还有你呢嘛。”
老蘑菇心怦怦直跳,他望着谷三妹说:“你是说你眼里有我?你咋不跟我说呢?”谷三妹反问:“那你眼里有我,为啥不跟我说呢?都冒火了,要不是陈掌柜在中间隔着,早烧着我了。”老蘑菇盯着谷三妹,醋意地笑了:“你咋说得这么对呢,有陈掌柜在,我这心就算烧红了,也不能活动啊。”
谷三妹撩拨道:“你现在可以活动了吧?”老蘑菇点头:“陈掌柜不在了,我这心不管咋活动,都对得起兄弟。”“果然情深义重,我没看错你。”“眼对眼了,那咱俩就这么着了?”
谷三妹眼睛火辣辣地逼视:“你能对我好吗?”老蘑菇热话热接:“来句冒火星子的话,我是掌柜,你是内掌柜,金子银子翻着跟头叮当响地往咱屋里滚,你只管擎笸箩接着就行了。”
谷三妹笑道:“这话敞亮,就这么着了。”她擎起酒盅。老蘑菇擎起酒盅,望着谷三妹笑:“美人计啊!你别忘了,我可是从关东山里滚出来的,啥样的娘们我没见识过!”
谷三妹拉下脸子:“你说啥是啥吧,哥,妹子劝你一句,人这脑袋得转,但不能转得太快,小心转断了轴子!”她放下酒盅欲走。老蘑菇拉住谷三妹的胳膊:“我还信不过你吗?开玩笑呢。”“往后这玩笑少开,伤人心!”老蘑菇赔笑:“哥错了。”二人干杯。
这日,谷三妹坐在小板凳上择韭菜。老蘑菇走过来,朝周围望了望蹲下说:“妹子,我又仔细琢磨了一番,还是想回关东山。要是我回去,你跟我走不?”
谷三妹思索了一会儿说:“哥,我那天喝了酒,说的是酒话,可酒话也当真。只要你对我好,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准备好钱了吗?”
老蘑菇悄声道:“不瞒你说,这店我给卖了。”谷三妹问:“卖了?半拉子他们知道吗?”“知道了还能卖吗?”“这钱保准少不了,哥,你是真爷们儿,有血性,硬茬子,跟你走,我踏实了。”
老蘑菇对着谷三妹的耳朵小声说:“咱俩今晚走?”谷三妹一愣:“太急了吧?我得收拾收拾啊!”
老蘑菇说:“你就一个人,不是说走就走吗?知道三道沟那有棵歪脖树吗?今晚两点歪脖树下等你,不见不散。”谷三妹认真地点点头。
天慢慢黑下来,谷三妹背着个大包裹走到歪脖树下,放下包裹朝周围看着。夜幕下,一个人都没有。其实,老蘑菇正躲在一棵大树后试探谷三妹,过了一会儿,老蘑菇看谷三妹真的背着大包裹来了,正等得焦急,他这才走向谷三妹。谷三妹见老蘑菇来到,生气地埋怨:“你咋才来啊,快吓死我了!”
老蘑菇问:“咋弄了个这么大的包,装的啥?”谷三妹说:“一年四季的衣裳,还有八双鞋。”老蘑菇疑心大:“真假啊?我看看。”谷三妹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有厚厚一摞衣裳和一堆鞋。
老蘑菇笑了:“看来你是真打算跟我走了。”“这话说的,我骗你干啥?再给你看样东西!”谷三妹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老蘑菇。老蘑菇打开钱袋:“这么多钱,哪儿来的?”“我把我这些年的积攒都拿来了,还把我奶奶传下来的祖母绿戒指当了。咱俩的钱合一块儿,去关东山开馆子。”
老蘑菇把钱袋递给谷三妹:“揣好了。”谷三妹说:“要不你拿着吧。”老蘑菇发誓:“你拿着。妹子,你把哥这心烘得真热乎啊,哥答应你,从今往后,哥就对你一个人好。”谷三妹认真道:“你要是对别的女人好,到时候我掐死她!”
老蘑菇忽然说:“妹子,咱今晚不走了。酒馆没出手,还得等两天。你诚心对我,我也得拿出诚心对你,明白吗?”
谷三妹生气道:“说到底,你把老娘给耍了!”老蘑菇笑着:“记在我头上,早晚给你补回来。”
老蘑菇真是老奸巨猾,他对谷三妹还是存有疑心。上午,当铺一开门,老蘑菇就走进来,有点神秘地对董掌柜说:“掌柜的,祖母绿戒指如何啊?谷三妹跟我说了,她那祖母绿戒指昨天来典的吧?”
董掌柜说:“你都知道了还问啥。”老蘑菇笑道:“不问你不说啊。”
董掌柜认真道:“干哪儿行有哪儿行的规矩,主顾信得着咱,咱也得对得起主顾。哪能随便说?!”老蘑菇竖起大拇指:“讲究!掌柜的,那戒指可是宝贝,谷三妹保准还得赎回去,您可得给她看住了。”董掌柜说:“谷三妹来的时候,眼泪都串成串了,那戒指的轻重我会不清楚吗?能给她多留一天就会多留一天。”
三爷不在,谷三妹站柜台。老蘑菇从外面走到柜台前,谷三妹低声说:“哥,老白头来了,他说三爷不是回老家了吗?可他在街上看到三爷了!”老蘑菇愣了一下:“在哪儿看到的?”
谷三妹对着老蘑菇的耳朵悄声道:“南二道街。他说他本想跟三爷唠两句,可道上人多,转眼三爷就没影了。要是三爷回来了,咱们还走不走啊?”
老蘑菇脸色骤变,急匆匆去找老白头。老白头正在酒楼内磨刀,老蘑菇低声问:“白爷,听说你看到三爷了?”老白头喝一口酒:“看到了,他佝偻个身子,偏着膀子,拄着拐。要不是满大街人挤人的,我非得找他唠唠不可。可话说回来,三爷要是在大连,能在街上溜达吗?得回酒馆啊。难不成是我认错人了?”
老蘑菇试探着:“保准是认错人了,三爷哪能佝偻个身子拄着拐啊!”老白头磨着刀:“老眼昏花了,不服气不行啊!”
老蘑菇说:“这事不要再往外说了,省得搅起口舌。你慢慢喝吧。”他转身来到柜台前。谷三妹指着窗外说:“哥,你看街上那是谁?是三爷吗?”
老蘑菇朝窗外望去,他看见“三爷”佝偻个身子拄着拐在街上缓缓走着,大檐草帽遮着脸。
“他那身衣裳像三爷的,赶紧出去看看吧!”谷三妹说着欲走。老蘑菇忙说:“等等!要是三爷,他想进来早进来了,不想进来你找他也没用。”谷三妹着急道:“那也得问清楚他为啥走了又回来了啊!你看他都佝偻成啥样了!”
老蘑菇望着窗外,他的手伸向腰间。“三爷”朝酒楼走来,他走到酒楼门外不远处站住。老蘑菇站在柜台里,他的一只袖子抖动着。“三爷”走了。一把刀从老蘑菇的袖筒里落到地上。“酒提子掉了。”老蘑菇说着赶紧俯身捡刀入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