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160章

第151章 降服

他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人都惊了惊。

纪伯宰眼下连继承人都不是,就算元力强盛,这话也言之过早,若传到慕星城大司耳里,那恐怕会惹上麻烦。

明意下意识地看向秦尚武,却发现他与她的反应一致,脸上没什么异样,只是皱眉看了罗骄阳等人一眼,怕他们以后说漏嘴。

稍稍放下心,她重新看向纪伯宰。

弱冠的少年人,多的是年轻气盛和骄傲狂妄,但也许是从小经历了太多,纪伯宰显得很镇定,丝毫没为苍雪大司这句话而动容,只优雅地坐在对面,甚至轻笑着伸手给大司倒了茶。

“承蒙司上看重,竟略过慕星几位王爷不谈,直言等在下继位。”

苍雪大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你元力乃慕星、甚至六城翘楚。这世道一向强者为王,慕星不是你继位还能是谁继位。”

并且,慕星的大司屡有卧病的消息传出,他继位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

只论强弱,不论出身,这确实是苍雪人惯有的思事之道,纪伯宰也懒得在这点言辞上多与他纠缠,只倒半盏茶,而后收手:“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司上,只是,开放一个渡口代表着什么不用我多说,司上给我的对应条件,就只是让我们在这里吃好喝好有地方训练?”

交易讲究平等,不平等的交易必有余殃。

苍雪城善商,大司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沉吟一二,捻着茶杯开口:“我有一女,娇若水仙,容姿出众。听闻纪大人甚是风雅爱美人,若能娶之为妻,其他条件我们都好谈。”

嫡亲的公主自然不用被集中繁育,苍雪大司既然开这个口,就是有要帮扶他继位之意了。

纪伯宰张口就想拒绝,但他顿了顿,先往旁边看了一眼。

明意会怎么想呢,如果他迎娶别的女人为妻?

只要她露出一点点,哪怕只有指甲盖儿尖尖那么一丁点的在意,他就赢了。

然而,一眼望过去,明意正在打呵欠。

她肯定是听见了苍雪大司的话,但并未放在心上,神色轻松、目光慵懒,甚至因为呵欠打得太大,下巴有点扭着了,背过身子躲在角落里龇牙咧嘴地调整。

纪伯宰嘴角抽了抽。

他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着苍雪大司道:“我已有心爱之人,她要我此生只能爱她一人。为了与她长相厮守,我恐是无福迎娶公主,还请大司见谅。”

这话一出,罗骄阳等人齐刷刷地看向明意。

明意下巴还没扭回来呢,骤然聚焦所有目光,连忙收住了狰狞的表情,然后才反应过来纪伯宰说了什么。

心尖微微一跳,她抿唇,假装没听见。

什么时候要求他了,她说的只是自己对另一半的期许,他自己上赶着往里套做什么。

苍雪公主多好啊,带着整个苍雪城来做他的后盾,他身边反正多一个女人不多,这买卖该怎么做傻子都知道。

苍雪大司也皱了皱眉:“纪大人转性了?我记得先前专门有慕星的商贾来我们苍雪采买美人,出了极高的价钱。喝酒谈天的时候说,都是纪大人喜欢的。”

手里茶盏差点没端稳,纪伯宰轻咳一声,瞥了明意一眼:“司上怕是记错了,这种小商贾,嘴里哪有什么真话。”

“可不胡说,我苍雪女子本就少,一般是不卖的,但那人出价极高,买卖也算愉快。后来我专门让人去查了他的底细,他是你们慕星内院的人,并且酒后吐真言嘛,他说你别院里一个月要进三四个美人……”

“司上。”纪伯宰抹了把脸,“我们聊些别的如何?”

苍雪大司后知后觉地看了旁边穿着男装的明意一眼,然后恍然大悟:“女子腻味了?那男子也行,我有个儿子……”

“开放渡口的条件我可以答应,至于后续该给我们慕星什么,还请大司仔细思量。”纪伯宰起身拱手,“时候实在不早了,再晚外头又有暴雪,恐行路艰难,司上这便请回吧。”

答应得这么爽快,苍雪大司很高兴,被逐客也不觉得冒犯,只将自己身上玉佩取下来,与纪伯宰交换:“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拱手作请,将人一路送出了小院。

外头兽车一走,纪伯宰就立马回头,却见身后只跟着罗骄阳等人,明意不见了。

背脊一凉,他疾步往她的屋子走,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先前的荒唐事推脱掉。

然而一进门,他发现她不是在生气,而是在照看有些风寒的茯苓。

脚步僵在门口,他吐了口气,倚门而笑:“你这人,胸口里塞的是石头?”

明意回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没发现我哪里不同了?”他跨进门,站在她面前。

她上下打量他一圈,点头:“壮了些,最近修习成果不错。”

“不是说这个。”纪伯宰微恼,“我说我这个人,先前是不是无女色不欢?”

“是啊。”明意转身去叠茯苓换下来的衣裳。

纪伯宰绕到她眼前:“那我现在是不是除了你,身边再没有别的姑娘了?在慕星他们送我的、在苍雪他们想送我的,我一个都没碰。”

明意抬眼:“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我若谁都不要,就要你,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捏着衣裳的指尖一顿,明意眼神古怪地抬头看他:“我不温柔。”

“我知道。”他哼笑,“这一路也没少见你杀人。”

“我身上留了疤。”她指了指,“这一路的伤都未曾上药,伤口已经平不了了。”

“我知道,我也有。”他抬了抬手,“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我也不是安于室的女子。”她挑眉,“无法给你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若喜欢那样的,我也就不找你了。”他啧了一声,“那样的女子在青云界比比皆是。”

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明意歪了歪脑袋:“大人是觉得我不好降服所以起了争胜心,还是当真想与我共度余生?”

第152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明意见过羞云看郑迢的眼神,是闪闪发光的,是带着憧憬和暖意的,跟纪伯宰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有多少种,但眼前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太对。他太平静了,虽然眼睛挺好看,目光也算温柔,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听她这话,他垂眼,表情十分委屈,“都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因为有些了解,所以才不敢轻信于他。

明意皮笑肉不笑,回身继续整理衣裳:“这里也不是什么绝对安宁的地方,大人还是先想正事吧,这些琐碎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想与她重修旧好,怎么就成了琐碎小事了。

纪伯宰长吐一口气,顺手帮她整理好堆在一边的床单被褥,而后就抬步离开了房间。

明意头也没抬,将堆得小山一般高的衣裳一件件捋清楚。

然后她坐了下来,看着窗外出神。

若他只要她一人……他怎么可能只要她一人,抛开这世间种种诱惑不说,就说他那毫不完的精力,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应付的。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纪伯宰当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苍雪城里闻风来巴结他的人不少,美人也有好几个明意看了都心动的,但他愣是连多看都没看一眼,早出集训,晚上回院子的路上,还拉着她去吃街边的馄饨。

几个孩子他们照顾不过来,纪伯宰也没招年轻丫鬟,来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嬷嬷。并且这些半大的孩子他也不留在身边差遣,全数给了她。

用罗骄阳的话来说:“咱们最近桌上吃的鸡汤怎么都是公鸡汤。”

明意冷眼旁观,觉得他可能就是这段时间做做样子,然而一转眼十月了,纪伯宰还是一心修习,没有沾染半点女色。

这样也有别的好处,那就是他们几人的磨合特别迅速,若说他们这个散装队伍以前是五分的实力,那眼下明意觉得有九分了,至少要赢下朝阳城的队伍不是什么难事。

年底六城大会将至,每个城池都紧张了起来,慕星城大司也急召他们回去。

回去的前一天,纪伯宰特意一大早就将明意挖了起来。

明意冷得直抖,他拿虎皮大毡将她一裹,抱着她上了房顶。

这房顶很高,低眼看过去,无论是房屋还是花草树木,统统笼上了一层白袄。早起贸易的苍雪城人们会在门口点一个火把,四周红色火光接二连三地亮起来,映照着极白的天地,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明意清醒了过来,不由地“哇”了一声。

纪伯宰莞尔:“回去慕星城可就没有这般景致看了,你每日起得都晚,走之前也该看一看才是。”

倒还挺体贴。

吸了吸鼻子裹紧大毡,明意看向庭院里,他们收养的六个孩子已经起来了,正忙忙碌碌地开始扫雪。

“飞渡兽车上会有她们的位置。”纪伯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回了慕星城,她们就交给你来安置。”

眼眸微微一亮,明意收敛地垂眼:“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有没有想过救更多的人?”他突然问她。

明意苦笑:“想又怎么样,这青云界的风气形成了上百年,岂是我一介女子能撼动的。”

“你想就可以。”他拍拍肩上的雪,抱起她飞下屋檐,漆黑的眼眸望着前头,“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拿来给你。”

明意怔愣地看着他的侧脸。

谁能对一个长得丰神俊朗、有钱还对她大方、甚至还对她有求必应的人不动心呢?这当真太难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但是,心刚跳了一下,她就强按下来了。

上等斗者过招,有时候是看谁先动,先动的人就会露出破绽,被人寻到击败之法。感情之事想来与斗术差不多,谁先全心全意,谁就任人宰割。

她和纪伯宰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不信纪伯宰当真像他表现的这般喜欢她。

可是,他好像真的很在意她。

要回慕星城了,众人搬东西上车,他站在车边与秦尚武说话,余光瞥见她踩着矮凳要上车,他头也没回,一边继续与师父说话,一边伸手替她挡了容易碰头的门沿。

额头撞在他手心里的时候,明意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胸腔里传来了压都压不住的猛跳声。

咚咚,咚咚——

深吸一口气,她坐到车厢里,拿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罗骄阳安顿好几个孩子,扭头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关心:“这还没出苍雪境内,你怎么就热成了这样。”

“没。”明意含糊地道,“要回去了,有些激动。”

“这倒是的,算算我们离开慕星城都快半年了。”罗骄阳叹息,又笑,“回去就好,回去我一定要学你和伯宰,将金子都揣在身上!”

明意莞尔,一转头就看见纪伯宰开门上车来,漆黑的眼眸正巧与她对视。

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明意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的云雾开始往后翻滚。

“苍雪大司耿直,未曾让伯宰签下契书。”秦尚武松了口气,也坐下来,“我们的司上生性多疑,叫他知道了,免不得要遭罪。”

“师长放心,我们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出卖他的。”楚河笑道,“走这一遭,与伯宰也亲近不少,往后大家都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能有这样的想法,这一趟也就不算白出来。”秦尚武点头,又看向明意,沉吟片刻之后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什么时候会传回慕星,但目前那边还不知道,我是希望你能与伯宰一起参加六城大会的。”

顿了顿,他咬牙:“事成之后,我可以向大司请下一千两黄金的赏赐来。”

明意原本还懒洋洋地靠坐在一旁,一听见这个数目,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溜圆:“六城大会可是个严肃的事,哪能用钱……您说多少?”

“一千两,黄金。”秦尚武比出一个手指。

第153章 只要足够高

明意不是一个贪财的人,真的,但有时候人家实在给得太多了,她的人性不允许她拒绝。

更何况,他们几个人已经磨合得很好了,临时换人不是给他们添麻烦么,他们都帮她收留孩子了,她总不能恩将仇报。

还何况,朝阳城的人不会停止追捕她和纪伯宰,只有赢下六城大会,让所有城池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慕星城的人,朝阳城才会罢休。

还还何况……算了编不出来了,她就是觉得钱到位了,这差事可以接。

以前还对城池荣誉有顾忌,毕竟她为朝阳城效力这么多年,突然换一身天青烟雨袍,多多少少有些别扭。但回朝阳城一趟,她想通了。

既然朝阳城只稀罕她的元力,那她的元力自然也是给哪个城池用都可以。

情义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一旦没有了,那剩下的事就得看钱。

在离开慕星城的车上秦尚武提这个,罗骄阳等人还觉得庸俗,而现在再听,他就忍不住跟着亮起了眼睛:“那我们呢?”

秦尚武看了他一眼:“你三人所求都是家族官职,总不能两头都要。”

他们还有家人要顾,明意是孤身一人,钱最重要。

悻悻地收回脑袋,罗骄阳想了想,也行,只要能赢下六城大会,什么都好说。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现在的程度,能顺利赢下来吗?

时日所剩不多,一行人抵达慕星,只吃了一顿洗尘宴,就统统关去元士院闭门苦练。明意作为唯一一个参加了很多次六城大会的人,其他人在修习的时候,她多数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坐着画图,分析各城实力、制定每场比试的计划。

她觉得很忙,但有人似乎很闲。

“姑娘,这是大哥哥给你送来的粉玉头面。”白英带着茯苓,吃力地捧着托盘进来,放下就抹了把汗,唏嘘地道,“好生贵重,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晶莹剔透的粉玉,一整套一点瑕疵都没有!”

明意从案卷里抬头,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你才多少岁,怎么就一辈子了。”

说着,又扫了一眼那头面,嗯,确实贵重,朝阳城都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的成色。

“大哥哥说了,你若是不想要,他就再送别的来。”茯苓看出了她的心思,奶声奶气地道,“外头院子里天天都有箱子来,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土里埋的,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明意嘴角抽了抽。

不愧是回到慕星老巢,有钱了,成天折腾给她送东西。

她是那种喜欢奇珍异宝的人吗……就算她是,他这么明张胆地送,是不是不太好啊?

也不止奇珍异宝,这厮还送饭食、送水果、送衣裳,明意每天耳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大哥哥又送了东西来。”

拿人手软,晚间纪伯宰来她院子里蹭饭她也就不太好拒绝了,如此下来,外头不知道怎么就传言说她与纪伯宰重修旧好了,并且十分得纪大人爱重,以至于去内院用宴,她的座位都被放在了纪伯宰的旁边。

明意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吃东西,不将旁边的人放在心上。

然而,旁边这人偏还侧过头来与她说话:“朝阳城八月输掉的比试,我写的过程你看了吗?”

说的是正事,明意只能回答:“看了,就算你不让,当时也赢不了,他们神器实在太多了。”

早点让路能保住他们几个不受伤,纪伯宰做的是正确的选择,只是罗骄阳等人不明白局势。

不过,若是当时她在的话,应该是能赢下来的。

纪伯宰点头,扯着坐垫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我们训练的条件有限,你看看还有什么是我疏于准备的。”

明意冷着脸道:“自重。”

眉梢一垂,他叹气:“你对罗骄阳他们都会好声好气,怎的偏对我冷漠至此。”

说着,他又挑眉:“倒是独待我不同。”

明意气不打一处来。这席上多少人盯着他,他心里没数么,老往她面前凑什么,活将目光都引到了她身上。

这不,旁边立马有重臣过来与她笑道:“闻听金钗斗者府上有几个小姑娘想安置,我这儿倒是有些好去处。”

这人正受宠,明意也不好当没听见,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哦?”

“赵大人厉大人和何大人府上都有刚成年的公子,虽已无正室之位空缺,但当个良妾也是吃穿不愁。”

明意听着,敷衍地笑了笑。

白英那几个姑娘在苍雪城担惊受怕长大,对嫁人实在没什么兴趣,况且,六个孩子里有四个是有元力天赋的,明意想让她们靠自己过活。

但面前这个人,拒绝的话,未免显得太不识抬举,毕竟在他们看来,这种出身复杂的女子能当良妾已经是极好的出路了。

纪伯宰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喝酒,却突然开了口:“我已经给她们找好出路了,有劳大人操心。”

“哪里哪里,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纪大人尽管开口。”那人笑着拱手,与纪伯宰攀谈了两句,又看了明意一眼,抿唇走了。

明意闷了一口酒,微微叹气。纪伯宰看她一眼,哼笑:“苦恼个什么。”

“女子过活当真不易。”她道,“我自认给她们找的出路不错,但在旁人眼里,她们还是需要被安置的。”

有元力天赋的小姑娘们在跟着她学斗术防身,没有元力的两个姑娘对经商十分有天赋,她打算送去章台那边帮忙。

但,只要没嫁人,她们在别人眼里就是没着落的,将来保不齐还要遇见些什么事。

纪伯宰睨她一眼,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慕星大司所在的方向:“你看看他。”

明意看过去,正好瞧见大司在与钱栗说话,大司似乎吩咐了什么,钱栗忙不迭地应下,酒宴都不吃了,立马出门办事。

“只要在高位,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在劳民伤财地修宫殿庙宇,也不会有人置喙。”纪伯宰哼笑,“所以这世上的烦恼都是可以解决的,只要你的位置足够高。”

明意心头一跳,愕然地侧头看他。

第154章 我是大人了

这是纪伯宰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野心,之前他还只说是为恩人报仇,眼下这话,却有些问鼎之意。

真没把她当外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意觉得,他也没说错,若是位置够高,高到成为一城之主,那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但是问题来了,慕星城情势复杂,势力混乱,远有外戚为难,近有几位王爷不甘平庸,纪伯宰要如何才能又保住性命,又接近王位?

还不等她仔细想想,旁边就突然响起了恭王的声音:“六城大会近在眼前,伯宰可准备好了?”

纪伯宰松开了明意,起身与他笑道:“青云界高手如云,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深深地看他一眼,恭王拍了拍他的肩:“先前本王有意让谭家那几人与你同行,毕竟他们参加过一次六城大会,没想到纪大人看不上。”

谭家是恭王妃的母家,去年六城大会,纪伯宰好不容易拿到的名额,就是被他们顶替了去。那几个人最后输得十分难看,也就恭王还有脸提。

纪伯宰装作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招手就将旁边的罗骄阳等人唤了过来,笑着与恭王介绍:“这几位都是今年要与我一起去六城大会的斗者,烦请王爷多照拂。”

“哦?”恭王扫了他们一眼,淡笑,“倒是眼生,敢问都是哪些人家的公子?”

罗骄阳原本就不喜欢这应酬的场合,再一听这话,知道他是看不起自己,拱手就道:“在下出生卑贱,其灵山脚下养猪的人家,殿下自然没见过。”

“在下出身边城小吏家。”楚河也拱手。

樊耀敷衍地跟着道:“长荣街上开铺子的。”

恭王沉默了一瞬,将纪伯宰拉远几步,低声道:“你应该明白,在慕星城光靠元力是走不远的。”

怎么不明白呢?去年就明白了,不然他也不会来蹚浑水。纪伯宰笑了笑,一副恭敬的模样:“还请王爷赐教。”

瞥了那群人一眼,恭王语重心长地对他道:“这些人元力是强盛,但出身太过低贱,就算父王开恩,之后给予封赏,他们也入不得那些世家大族的眼,往后又怎么能帮衬你?你是聪明人,身边人该留些什么样的,好生掂量一番吧。”

“是。”纪伯宰笑着应下。

回元士院的兽车上,罗骄阳脸拉得比马还长:“先前元士院收我们的时候,可没问什么出身不出身。”

“自然不会问,那时候那些世家子弟刚刚惨败,大司急着要真正元力强盛之人去比试,连选拔会都是前所未有的公正。”樊耀嗤笑,“只是如今我们赢了些比试,伯宰的名声也大了,这位王爷就又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罢了。”

楚河看向纪伯宰:“你怎么想的?”

纪伯宰似笑非笑:“还能怎么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眼下得将谭家那几个人接到元士院里来。”

罗骄阳一听就急了,但侧头发现明意神色平静,他愣了愣,接着就冷静了下来,倾身问他:“然后呢,什么打算?”

“恭王是个喜欢培养自己羽翼的,若不让元士院里有他的人,最后这两个月他少不得给我们找麻烦。”他解释,“将人接过来安他的心,你们才能更好地修习。”

原来如此,罗骄阳松了口气,纪伯宰倒是笑着问他:“你刚刚怎么憋回去了?”

罗骄阳往后一靠,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坐着的明意:“明姑娘总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她都没急,那我肯定不用着急。”

纪伯宰一愣,侧头看她。

两人本就离得近,他一侧过来就能看见她绸细的肌肤。她似乎有些意外,细眉微挑,杏眼粼粼,眼尾往他这边一扫,带点冷淡,像清晨院里的霜花。

心口一动,他想揽住她的腰,但念及这人还不太待见他,便只能将手收回来,轻笑道:“意儿聪慧,甚知我心。”

“我姓明。”她道。

关系没有亲近到叫意儿的程度。

纪伯宰“嘶”了一声,单手捂心,斜靠开去朝窗外道:“天真是冷了,冻得说出口的话都这么冷。”

罗骄阳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樊耀也帮腔:“但凡以前少去两次花满楼,眼下也不是这么个境地。”

车里顿时热闹起来。明意靠坐在角落里,兀自练习修补经脉,没有参与他们的哄笑。

纪伯宰有些扛不住了,叹息着凑回她面前:“你就忍心他们这么笑我。”

修习被打断,她有些不耐地抬眼,刚想说话,兽车突然就被人拦了下来。

“明姐姐!”外头有人高兴地道,“还以为现在过来要迟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

眼眸一亮,明意挂上笑容,立马打开车门往外看。

司徒岭拎着一兜牛肉干,呵着雾气对她笑:“许久没见,姐姐倒是生得越发动人了。”

罗骄阳听着就转头看纪伯宰,想笑他还没个孩子会哄人。

然而,一转头,他发现纪伯宰先前脸上那轻松的笑意慢慢消失殆尽,人靠回车壁上,眼神冷漠地看向外面。

外面的司徒岭却是笑得如太阳:“这是家里嬷嬷亲手烘的牛肉干,特地拿给姐姐尝尝。”

他穿得少,在风里都有些发颤。明意看得心疼,连忙将他拉上车来,责备道:“出来也不加个披风?”

司徒岭只笑:“一直在审案子,拖到了现在,一结束就奔这边来了,没顾得上。上回的洗尘宴我就耽搁了,这次姐姐难得出来一趟,我不想再错过。”

他说话的时候双眼都盯着明意的脸,眼神干净清澈,十分可爱。

明意莞尔,摸了摸他的头顶,惊讶地发现:“长高了不少。”

“过了年节我就十六了。”司徒岭挺了挺胸膛,“是大人了。”

“好好,是大人了,那可定了亲家了?”

司徒岭一愣,委屈地垂眼:“姐姐怎么也催这个,我不想定。”

“男儿不都讲究成家立业?”明意挑眉,“你怎么就不想定?”

“夫妻乃携手一生之人,若不能娶到心头所爱,我宁可不娶。”司徒岭认真地看着她,“否则耽误自己,也耽误人家姑娘,姐姐说是不是?”

第155章 意儿,信我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挺懂事,明意点头:“你倒是个好男儿。”

司徒岭一笑,缓缓转头看向不好的男儿:“呀,纪大人也在啊?”

纪伯宰似笑非笑:“不巧,正要与意儿一起回元士院,倒是妨碍你找姐姐叙旧了。”

“不妨碍不妨碍,我也许久没见着纪大人了。”司徒岭勾唇,“一别半载,大人风采如旧,怨不得这城里到处都是爱慕大人的姑娘。”

“小大人过奖。”

司徒岭眯着眼笑,又扭过头来对明意道:“不过身边花草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要过日子还是得选个安生些的。”

纪伯宰:“……”

他转头看罗骄阳,发现他们神色都如常,似乎不觉得司徒岭说话有什么不妥,不由地想,难道是自己偏见太深?

结果司徒岭接着就道:“姐姐瘦了些,看着让人心疼,若是我能随时出入元士院,定能好好给姐姐准备膳食。”

手里捏的矮几角咔地一声响,纪伯宰眯眼看着司徒岭。

不是他的错觉,这人话里话外都在针对他,敢情他在元士院就没好好给明意吃饭了?这些日子可送了不少花别枝的饭菜去,她胃口浅,他能怎么办?

还有,叙旧就叙旧,是耳背吗要凑那么近说话?

说话也就算了,时不时还瞥他一眼,怎么的,嫌他碍事?

嫌也没用,哼。

兽车骨碌碌地前行,明意与司徒岭相谈甚欢,临到要下车的时候,司徒岭回头看了一眼纪伯宰,吓得脸一白:“纪大人这是……我哪里失礼了不成?”

明意一怔,跟着他侧头,就见车里那人板着一张脸,浑身略有戾气。

这模样其实在她眼里挺正常的,但司徒岭不会元力,难免被吓着,于是她轻声道:“大人?”

还真为别人教训起他来了?纪伯宰气极反笑,越过他们就下车,大步走进元士院,衣角差点甩到司徒岭的脸上。

罗骄阳等人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性惊了惊,纷纷跟着下去,一脸莫名:“怎么回事?”

“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啊?”

司徒岭摆手:“明姐姐不必放在心上,纪大人看我不顺眼挺久了。”

“他看谁能顺眼?”明意摆手,“你回去吧。”

“姐姐有空就叫我。”司徒岭笑出两颗虎牙,“只要姐姐需要,我随时都有空。”

“好。”她笑着目送他上后头的马车。

纪伯宰兀自坐在房间里,一声不吭,背影阴沉沉的,叫人不敢靠近。

明意走进去,喊了他一声:“大人?”

“你来做什么。”他闷声道,“跟人叙旧这就完了?还早呢,才叙半个时辰哪里够。”

酸不溜丢的,快赶上茯苓刚泡的菜坛子了。

明意敲了敲那雕花门,脾气极好地提醒他:“这是我的房间。”

生气回自己院子里去啊,跑她这儿来算什么。

那人背脊一僵,接着转身,一贯冷漠的眼里竟带着几分怨气:“怪我,习惯性地就往这里来。”

说着,又恼:“那你怎么不会主动去我的院子里?分明见我这般生气。”

“你气什么?”明意淡然坐下,“气司徒岭比你懂事还是气他比你体贴?”

“我气你待他温和,还对他笑,但一见着我,就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顺手将铜镜拢过来,气愤地放在她面前,“你自己看,这同方才那笑语盈盈的姑娘是同一个人么?”

明意语塞,拂开铜镜:“他是我义弟。”

见鬼的义弟,他那就不是看姐姐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纪伯宰看进她的眼里:“你总不能待谁都温柔,独对我冷漠不让亲近。”

让他亲近?明意垂眼。

先前她是敢的,毕竟不睡白不睡,也算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但现在……

纪伯宰太过黏她,只要在有她的场合,他的眼神一定落在她身上。两人独处,他想靠近又克制,她都能感觉到他手背绷起来的经脉。每日他都往她院子里送东西,大到金银珠宝,小到饭菜点心。

她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就算知道他常用这些手段对付女儿家,却还是会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这一次他真的收心了,待她是认真的?

尤其眼下他这吃味的模样,急切又难过,当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明意不敢看他,不是不想,是怕自己也被骗了,那可就比那些上当的姑娘还蠢了,人家是不知道有陷阱,她这算是知道有陷阱还往里跳。

纪伯宰突然打了个喷嚏。

明意回神,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把披风脱了,里头穿的是天青烟雨的单衣,薄得很。

她是不想管的,毕竟这人跟司徒岭不一样,他有元力,可以自己隔绝冷气。

但是,今日实在是冷,她裹着狐毛都指尖发凉,他若冻病了,训练又得耽搁好几日。

犹豫半晌,她还是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件披风来给他。

然而,手刚伸过去,这人就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接着一用力,她整个人都往前跌。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纪伯宰轻叹一声,像干涸许久终于喝到水的人,喉头滚动:“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心里一沉,明意想推开他,但这人胳膊力量极大,虽然没箍着她,但也没让她挣开:“你身上的毒是寒性的,最怕冬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拒绝我。”

“大人不知道原因?”她忽然咬唇,微微皱眉。

纪伯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明意,信我一次,我不会负你。”

“……”

“意儿,信我。”

***

漫天星光璀璨,落进窗台,照得锦被上绣着的花微微泛光。

明意睁开眼,发现纪伯宰的胳膊还是牢牢地抱着她,像怕她半夜偷跑一般。

比起第一次在一起的样子,眼下的纪伯宰更像一个动情的男人,而非简单利用她的大人。

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命应该能更长,那这余生有人陪着一起过,是不是也挺好的?

转头看着身边这人沉睡的脸,明意的眼眸一点点地亮起来。

第156章 千万花红不如有软玉一握

言笑也没想到,这两人出去了一趟,回来竟就和好了。

他替明意诊着脉,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看旁边站着的纪伯宰。

纪伯宰沉着脸踢了他坐着的凳子一脚:“能不能诊?”

“能啊,明姑娘这脉象比先前强劲有力多了,没什么大碍。”言笑干脆转过身来看他,“我就是纳闷,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回慕星也有一段时日了,一个姑娘也不往身边收,还整天围着明意转,跟变了个人似的。

纪伯宰得意地仰头:“有千万花红不如有软玉一握,你不懂,我不怪你。”

说着就将明意扶起来:“你去教白英她们吧,等我与他说两句就过去找你。”

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了,明意也放下了心,笑着与言笑一抱手,便提着裙摆出了门。

言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明姑娘的气质也变了不少。”

先前在伯宰身边还略显逢迎,眼下竟像是亭亭玉立的荷,不蔓不枝,不依不靠,多了几分清冷味道。

“言笑。”纪伯宰看着外头,神情突然淡了下来。

许久没听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言笑心里一怔,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起你说你在慕星的亲人不多,想着年底应该没地方去。”纪伯宰垂眼,“到时候,来我府上过年吧。”

“好啊。”他点头,“那你得把六城大会给赢下来,这样的年才过得热闹,我跟着你,也才能有好酒好菜吃。”

拍了拍他的肩,纪伯宰道:“六城大会我是一定会赢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只有赢下来,后头的事才有做的可能。

只是,大抵恭王是有些忌惮他了,谭家那几个公子来元士院不但没帮忙,反而成天妨碍集训,要不是秦尚武拦着,罗骄阳险些与他们动手。

“这是没办法的事。”纪伯宰与他们低声道,“再忍一个月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不但不好好训练,反而拿着神器在沙场上乱用,误伤了人也不改。

这天明意正在修铸新的神器,冷不防就见白英急匆匆地跑进来与她禀告:“姑娘,纪大人受伤了!”

训练是会受伤的,但能让她这么着急地过来传话,那应该是伤得重了。

明意放下手里的工具,解开了围裙,慢慢地往外走。

“谭中月用黑云压城伤着了大人的左侧腹部,言医官已经过去了,但眼下没人收缴神器,他还在用,罗大人已经发火了。”

听得点头,明意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白英都以为她不是那么在意纪大人了。

然而,一到沙场,白英就发现姑娘的眼神变了。

谭中月正大笑着用黑云压城与罗骄阳对峙,罗骄阳没有用神器,元力与他只能五五开,谭中月看着他吃力的脸颊,哼声道:“说什么不用神器就能击败我的大话,你能不能活下来都是另说。”

他这神器是花高价从元士院买去的,也是出自明意之手,主控制,但又配有暗器,能将人杀于元力囚牢之中。

沙场上是不允动杀心的,但明意瞧着,谭中月手指已经放在了暗器的技巧按钮上,指腹已经开始发力。

她出手,纯白的元力像浪一样卷过去,将他连人带神器一起绞住。

“明姑娘!”樊耀等人立马迎了上来,焦急地道,“他们说一对一比试,不让旁人出手。”

谭中月也看了过来,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死娘们,敢偷袭!”

明意收紧了元力,瞬间将他捏得大叫。

“我不管什么偷袭不偷袭,只知道有人伤了我男人,想看一看是个什么东西。”她冷着脸,夺回了他手里的黑云压城,看了一眼,然后就还给了他,接着将他整个人直接扔回了地面。

一丈高扔下来,谭中月疼得脸都白了,气急败坏地用黑云压城对准她,用力地按下机关。

然而,原本该涌出铺天盖地元力的神器,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你动了什么手脚?”他慌了。

明意拍手,答也没答,只对罗骄阳道:“继续比试吧,我不打扰二位了。”

没了神器,罗骄阳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立马祭出冥域,将谭中月困在了里头。

身后很快传来谭中月的惨叫,明意面无表情走向旁边供斗者休息的厢房。

纪伯宰原本在一边看一封密函一边让言笑包扎,一声也没吭,冷不防的言笑就见他飞快收起密函,然后扯了一截白布咬在嘴里,痛苦地闷哼出声。

言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都包扎完了,也没碰着他啊?

下一瞬,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一股清冷竹香漫溢进来。

纪伯宰适时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瞪向她身后:“不是说不要惊动她吗?”

明意沉着脸进门,在他软榻边坐下,看了看他那包得极厚的腰,眉心微皱。

“别担心,不太疼,已经包好了。”他勾唇,捏了捏她的手指,“小伤。”

“能在那种废物手里伤着,你在想什么。”她冷声开口。

纪伯宰轻笑,吃力地动着身子将脑袋挪到她的腿上枕着,轻舒一口气:“一时不察,叫他得手了。”

“知道他包藏祸心,就不能将他扔远些?”

“顾着恭王的面子呢。”

明意别的地方虽然未曾有优待,但从未有人阻拦过她修习,恭王不但阻,还是让这么个人来使着阴招恶心人,简直是奇闻。

她抿唇,没再多说,只问言笑:“要养几日?”

“十日即可。”

马上就是六城大会,哪有十日能用来养伤。纪伯宰挣扎着起身:“无妨,用元力裹一裹就行。”

明意将他按下去,沉声道:“你老实待着,其余事交给我。”

言笑微微诧异,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明意,霸道像一个男儿似的。伯宰哪里会喜欢这样的,他一贯只喜欢听话的娇花。

然而,扭头过去,他就看见那人满眼星辰地望着明意,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宝贝。

言笑:?

第157章 他不对劲

言笑觉得纪伯宰很不对劲。

他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对明意好得天上有地下无,整天除了修习就是明意,别说花满楼,就连主动凑上来的舞姬他也不多看一眼。

可是,这模样他见过,去年诱惑一个高门贵女的时候,纪伯宰也是这般,仿佛突然收心,一心一意地与人煮茶论画。那时候他骗过了所有人,连他也觉得他可能是要安定下来了。

然而,那个贵女的家里与别人定下了婚约,贵女哭哭啼啼地跑来找他求他带她走,纪伯宰却是坐在花满楼的露台上,捏着酒盏笑眼盈盈地问:“走?去哪里?姑娘即将大喜,当回去好生绣嫁衣才是。”

贵女怔然,颤抖着问他:“你难道舍得看我嫁给别人?”

纪伯宰展扇就笑:“姑娘与在下不过是神魂偶有契合,投缘的画友罢了,难道还有别的情谊?”

言笑记得那个贵女,因为她与别人不同,别人是看见纪伯宰就主动凑上来,而她是不屑一顾,觉得纪伯宰出身低微,不通风雅。

那时她当面拂了纪伯宰一盏酒,伯宰就惦记上她了,诸多次送礼宴请、偶尔的嘘寒问暖,再在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待她格外不同,那贵女就松动了心思,渐渐地盼着与他见面。

两人好的时候能旁若无人地乘车同行,在慕星城其他姑娘艳羡又嫉妒的目光里逐星而去,言笑当时也觉得,若是这贵女有了别的姻缘,纪伯宰说不定会使些手段将她夺回来。

可是没有,听闻那人的婚讯,别说手段了,纪伯宰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言笑去问他此事,他只说:“我还没到成家的时候,又怎好耽误人家姑娘。”

要不怎么说衣冠禽兽呢,当时诱惑人家给人家希望的时候,也没说害怕耽误人家啊?

从那以后言笑就知道,纪伯宰这个人是把感情当玩物的,他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安定下来。

然而他没想到,他这样的手段有一天会用在明意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言笑觉得明意跟别的女人不同,纪伯宰用这种手段,最后未必能得意。但他不想提醒他,他也想看看这个纵横情场从无败绩的风流郎君,会不会有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一天。

还怪期待的。

收回自己的药箱,言笑对明意道:“他这伤也没多重,只是皮肉受罪些,姑娘不必太担心。”

纪伯宰冷眼睨他,甚是不满,扭头却又枕着明意的腿,故作坚强地道:“是啊,不严重,你别担心。”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言笑很想怼他两句,但偏生明姑娘还就吃这一套,蹙着柳眉道:“皮肉之苦也是苦,哪能不当回事。”

说着起身:“你好生休息,我出去看看,待会儿再来接你回去。”

“好。”纪伯宰捂着伤处,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明意冷着脸就离开了厢房。

“她要去看什么?”言笑有些不解。

门口站着的白英轻声道:“姑娘刚刚去看了一眼谭中月的神器,那神器突然就不能用了。眼下姑娘看完大人的伤,可能是想去看看谭中月那个人。”

言笑:“……”

白英没说错,明意一出门就直冲沙场里的谭中月走了过去。

谭中月没了神器,完全不是罗骄阳的对手,但罗骄阳顾忌他背后的恭王,一直没下重手,打了半天谭中月也还站在那里,只是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

罗骄阳重重地抬手,旁边的樊耀就喊了一声:“骄阳冷静些。”

无奈,这一掌也只能轻轻落下。

明意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笑着开口:“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了,换我来可好?”

罗骄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收了手。但对面那厮不讲武德,趁他收手还给了他一击。

“噗——”罗骄阳吐了口血,后退两步。

“哈哈哈!”对面的谭中月得意地笑起来,“说有多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纪大人也该将我换进队伍了吧?”

明意扶了罗骄阳一把,将他扶到旁边坐下,而后笑道:“我才是我们队伍里最弱的那一个,打过了我,公子自然可以进队伍。”

谭中月看见她就来气:“你刚刚到底对我的神器做了什么?那都不能用了!”

“赢了我,我就帮你修好。”明意优雅地抬手,一字一句地写下挑战书。

谭中月一凛,沙场上训练一般是不写挑战书的,她这是要干什么?

但转念想想,一个花瓶女人而已,就算有挑战书,难道还能将他打死不成?

能。

明意抬手落下冥域,前十招都在躲避攻击,看起来十分柔弱,谭中月放松了警惕,以为不过如此。

然而,十招过后,明意指尖溢出了白色的元力。

罗骄阳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招式,对面的谭中月就突然被重创,浑身护盾如琉璃一般碎裂开,整个人也飞砸到冥域壁上,重重落下,头埋在沙子里,不动了。

旁边另几个谭家看热闹的吓得呆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叫着上前去扶人。

明意收了元力,轻轻叹息:“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怎么掌握力道,一时不小心,若有人要怪我,我也没办法。”

罗骄阳大笑出声,拍着放武器的木头架子就笑:“痛快!”

方才那鳖孙就看他有忌惮,专挑下三路攻击,他也想这么把他揍一顿,但不能,会连累他远在村落的父亲。

明意就不一样了,慕星在座各位,没一个能处置得了她的父亲。

“方才那一招真厉害。”楚河跟在她身边,急切地问:“怎么发那么大的力而不伤经脉?我每每爆发用元力,经脉都会疼痛不已。”

“用元力在经脉里铺上一层就好了。”明意坦然地道,“但是很耗时,前十招的时间我若躲不开他的攻击,现在倒地的就是我。”

楚河皱眉,觉得这法子也太刁钻了些,谁能用元力把经脉铺满啊?消耗大又浪费时间,遇见更厉害一些的人,岂不是死路一条。

第158章 干净地去比试

但他转头又想起,明意的经脉是受损了的,她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重新运转元力,压根没有多余的选择。

好比同样是打水,有人用木桶,明意用的是竹筐,她必须比别人多花一倍的心神,还要等十招之后才能使出元力。

楚河看她的眼神不由地带上了敬佩。

明意一脸云淡风轻,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苦难,甚至还在思索方才自己的招数有什么不足。

前头厢房门打开,纪伯宰闷哼一声扶住了门框。

脸上线条柔缓下来,她快步上前扶住他,抿唇:“说了来接你,你急着出来做什么。”

看了外头一眼,纪伯宰白着嘴唇道:“那人不好对付,若是伤重了,恭王那边不好交代。”

“我去交代。”明意淡然道,“你将他打伤,是拂恭王的颜面,我将他打伤,是他没出息。”

谁不知道她这个司上亲封的金钗斗者是个女儿家,以慕星看不起女子的风气而言,败给她,谭家连讨说法都没脸。

纪伯宰莞尔,却又轻咳了两声,吓得明意连忙扶住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嘱咐他小心。

言笑跟在后头,医者的良心让他很想提醒明意,外伤是不会这么快导致咳嗽的,他也没发热,也没得风寒,咳嗽这种动静,完完全全就是不要脸的博同情行为。

然而,明意满眼看着纪伯宰,感觉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听。

言笑抹了把脸,按下了自己的良心。

明意将纪伯宰扶回去,喂他吃了防护创口的汤药,又替他换了次外敷药,这才去往秦尚武的院子。

谭家公子重伤,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谭家人并着恭王府上的人像是在等着一般,很快就在大堂里坐着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来的会是明意。

秦尚武原本是有些为难的,明意下手实在太重了,那人可能半年都无法下床,但明意一进门就一抹脸跪了下去,嘤嘤哭道:“师长,怎么办呀,他们会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呀,谁知道那一掌过去他就飞出去了,飞得老高——”

嘴角一抽,秦尚武轻咳提醒:“各位大人都在呢。”

明意转头,似是才看见他们一般,小脸刷地就白了,立马起身站好,连连叹息:“失态了,抱歉。”

谭家人的脸铁青,恭王府的人倒还与她行礼:“没想到半载不见,金钗斗者元力增长如此之快。”

“我也就是去了一趟朝阳城,长了见识罢了。”明意委屈地道,“元力没增长多少呀。”

朝阳城,谭中月也去过,甚至一直以此为傲。

谭家人想开口的,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半晌之后愤愤地道:“伤得那么重,就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呢。”明意眨了眨眼,“自然只能好生养伤了,毕竟有挑战书在,你们总不会要破坏斗者的规矩,强行追责于我?”

恭王府的人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谭家人:“下了挑战书的?”

“是……但按理说在元士院里切磋,怎么会到下挑战书的地步呢,分明就是故意重伤。”

明意摇头:“切磋受伤乃是斗者常事,怎么有人受伤就成我故意重伤了?那纪大人还受伤卧床呢,是不是也是谭公子故意重伤啊?再说挑战书,我一介女流,只知乡间切磋的规矩,又甚少在元士院里与人动手,哪里知道切磋不用下挑战书?”

说着,又拍了拍心口:“幸好当时下了挑战书,不然恭王府和谭家一起过来,我这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可怎么是好。”

她得纪伯宰青睐,又是大司亲封的金钗斗者,这还叫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谭家十分恼怒,但有挑战书在,还当真追责不了她,只能让纪伯宰给个说法。

但不巧的是,纪伯宰被谭中月打伤了。

想起这茬,秦尚武倒沉了脸:“还有半个月就是六城大会,你家公子这个时候把伯宰打伤,安的是什么心?此事,我还得禀告司上才是。”

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熄了下去,谭家人无措地看向恭王府的人,恭王府也有些无奈,只能起身朝秦尚武拱手:“比试在即,这消息传出去难免引得城内人心惶惶,还请师长担待。”

这意思就是要大事化小了。

秦尚武沉着脸点头,又对明意道:“你下次也注意些,切磋怎么能那么用力。”

“我明白了。”明意乖巧地应下。

然后就顺利地离开了大堂,回去的路上还去厨房拿了一盘点心,给其他几个小丫头分了,只留一块给她自己。

“我呢?”纪伯宰漆黑的眼眸里略带委屈。

明意咬着点心道:“你以前不爱吃这些。”

“现在爱了。”他扁嘴,“想吃。”

半块糕点噎住,明意皱眉看着他,还不待说他现在怎么这么娇气,这人就凑上来,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糕点丝丝清甜,纪伯宰舔了舔嘴角,满意地躺回去,又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伤口,还想讨人心疼,却只看见明意翻了个白眼。

自作自受。

“你这也不看看我们都在呢。”罗骄阳脸都皱成了一团。

明意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糕点:“这位大人向来不要什么颜面——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谭家人无法跟着我们去六城大会了。”樊耀握拳。

楚河也很开心,没有这些权贵碍事,他们能好好地打一场。

“六城大会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比起先前所有的过招比试,它是最复杂也是耗时最长的,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明意看着他们道,“先不说能不能真的赢下来。就算赢下来了,后头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你们。”

这里的挑战,绝对不是单指比试切磋。

纪伯宰听明白了,但罗骄阳等人有些似懂非懂。他们连比试的会场都还没见过,又哪能想得到那么后面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六城大会近在眼前,各城高手纷纷出世,他们也不想给慕星城丢脸。

第159章 六城大会(1)

上一届六城大会魁首是逐月城,故而提前五日,所有城池的队伍都会在逐月城齐聚。

大会临近,街上的气氛都不一样,所有的摊贩卖的都是各种观赛需要的东西,路边的人也格外地多,都在围着路过的兽车喊叫。

“领头为朝,强者为阳,朝阳城必胜!”

“逐月城蝉联魁首!”

“野火隆冬过,来年又新春,新草最强!”

“宰宰!姨母爱你!”

最后这一嗓子听得兽车内众人都呛咳一声,纷纷看向纪伯宰。

纪伯宰睨他们一眼:“少见多怪。”

他在慕星城很多拥护者,这次跟来不少,更别说别的城池还有贪恋他美色而为他呐喊的。唉,没办法,他也不想这么高调,但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不是。

仰着下巴看向明意,他刚想笑着说点什么,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

外头有人拦停了他们的兽车。

“听说今年慕星城有女斗者,在下逐月城李青,特来长长见识!”一个壮汉在外头大喊。

罗骄阳扶着车壁坐稳,看了一眼明意身上的男装,很是莫名:“他怎么知道的?”

明意看着外头道:“如同我会跟你们说各个城池的斗者背景一样,他们也会将我们的情况打听清楚,我既是司上亲封的金钗斗者,就注定瞒不住身份。”

旁边的纪伯宰看起来不太高兴,抬袖就想动手。明意按住了他的手腕,扭头对樊耀道:“李青擅蛮力,与你的元力同宗,你来试试。”

樊耀眼眸一亮,跟着就起身下车。

“我要看娘们,怎么下来个汉子。”李青不满地嘟囔,但下一瞬,他就感觉四周落下了冥域。

六城大会期间,街上时常会有比试,四周的人也不觉得惊慌,只是越发起哄。

慕星城这一行人除了纪伯宰声名在外,其他几个都没什么人认识,李青来过三次六城大会,自然不将樊耀这种年轻小辈看在眼里,当即就冷笑:“不知天高地厚。”

樊耀也有些没底,这人看起来挺厉害的,万一当街输了,会不会很丢人?

身后传来明意的声音:“取他一缕头发,便是你赢。”

心神一定,樊耀看向对手的发梢。

有了目标就好办多了,他聚起力量,先发制人。

街上紫色的光乍起,看热闹的人顿时都涌了过来,将他们的兽车都挤得叮咚乱响。

“好年轻的斗者,竟然能在李青手下过这么多招。”

“都是紫色的元力,还是李青更老辣一些。”

“这人叫什么?慕星城的?”

双拳对撞,对手的力量震得他手臂都发麻。樊耀兴奋了起来,仔细观察他的路数,然后学着他的招式还给他。

一来二去的,李青急了:“你这人,偷我独门绝学?”

樊耀憨憨地问:“啊,不可以学吗?”

李青气得都哆嗦了,独门绝学!他家的!你说可不可以学!

就这一哆嗦的破绽,樊耀抓住了,猛地一道元力甩过去,破开他的护盾,切下了一缕飞扬的头发。

发丝落地,胜负已定。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明意倒是笑了,朝他大声喊:“樊耀,走了。”

她声音清楚又亮堂,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名字。樊耀朝怔愣的李青一抱拳,高高兴兴地就上了车。

“他好厉害。”樊耀上车就道,“我这是侥幸才能赢。”

明意摇头:“你能赢,是因为你更厉害。”

罗骄阳怔了怔,不敢置信地看了樊耀一眼:“那可是逐月城的成名斗者,我们什么年岁,怎么可能比他们更厉害?”

“斗者不看年岁,只看天赋和对修习的理解。”明意纠正他们,“年岁更长也许经验更多,但绝不是一定更强。”

有她这句话,他们这几个第一次参加六城大会的人莫名就有了自信。毕竟这是明献,她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纪伯宰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做什么。”她淡声问。

“觉得师父给你的报酬低了些。”他勾唇,“你这人,为队伍操心的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里只是一个铸器师。”

明意哼笑:“往常我带的那几位,实在是不操心不行,不过今年,我是一个柔弱的铸器师,你是领队,得多照顾我。”

铸器师元力都比寻常斗者要弱,对战之时也总是最先被集火的人,故而他们常说:六城大会上的铸器师总是很年轻,因为压根活不到老的时候。

纪伯宰看着她,心里真真是喜欢她这股骄矜劲儿,比起先前的曲意逢迎,眼下的她才是她自己,高高在上却又低着头颅,像优雅的天鹅,让人很想捏一捏她白皙的脖颈。

可是他不能,出发的时候明意就与他约定,此行不谈儿女情长,不做亲近之事,一心只为赢比试。

轻叹一声,他克制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到逐月城第一天就在街上引起了骚动,他们一行人自然成了各大酒楼客栈茶余饭后的谈资,朝阳城的人跟着也就找上了门来,将明意堵在了下榻的客栈里。

“没想到朝阳这么多年,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明心冷眼看她,“你现在经脉尽毁却还来参加比试,不就是想打我们朝阳的脸么?等着,我不会让你进得了第二天的比试。”

明意尴尬地挠了挠眉梢:“那个,铸器师的比试是第三天开始才有。”

明心一怔,更加恼怒:“区区铸器师,你还能嚣张至此?”

明意:“……”

她正叠被子呢,这群人就过来找她麻烦,到底谁嚣张啊?

甩开被褥坐在床边,她抬头就笑:“我是女子,又经脉损毁,你们却还这般在意我,是因为怕输吗?”

“你在说什么笑话,朝阳城会输?”魏长生冷笑,“先前遇见你们都未曾尽全力,你们该不会真的觉得慕星城这种小地方的破队伍真的能挤进上三城吧?”

“没有破的地方,只有破的人。”明意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也很想看看,各位受封受赏的上等斗者,今年到底能拿什么成果。”

第160章 六城大会(2)

魏长生最恼的就是明意说这个,以前明意会顾及他们的心态,将功劳都均分,甚至时常夸他,说他能为队伍做很多事。

但自从她叛城,嘴里就再也没留过情,仿佛这几年赢比试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一个女人而已,若不是这么多年他们都在旁边相帮,她能做什么?

魏长生气得想动手,但他刚抬起手指,旁边就有一道黑色元力卷过来,将他们几个人捆在一起扔出了大门。

力道蛮横,丝毫没留情面。

明心就地一滚,起身就对隔壁房间大骂:“纪伯宰,你什么意思!”

分房睡心情本就不好,再看见这么个东西,纪伯宰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滚。”

“你——”明心气得还想上前,却被魏长生拉住了胳膊。

“出来的时候单大人的话你忘记了?”他低声道。

他们打不过纪伯宰是一定的,在这里跟他起冲突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大会上对付他要轻松得多。

压了压火气,明心被他们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意关上门,敲了敲隔壁的墙算是给他道谢。然而,隔壁这人很是气愤地踹了墙一脚,听着就有怨气。

微微勾唇,她装没听见,继续收拾被褥。

六城大会比的不止是元力,还有生存能力,这不,刚到第一天客栈里就出现了一起下毒事件,虽然没有得逞,但各大城池的队伍都紧张了起来。

纪伯宰倒是心大,半夜爬上房顶跟郑迢喝酒。

以前的郑迢是万不会做这种事的,他还有修习没完成,喝酒多误事。但眼下也不知道怎么了,纪伯宰把酒坛子递过去他就接了,仰头喝了一大口。

巨大的月轮挂满了半边夜幕,纪伯宰睨了他一眼,哼笑:“对谁动情了?”

郑迢皱着眉道:“没有。”

“不动情的人哪能眉头也不皱地咽下苦尾酒。”他不以为然,“难得你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我不是为情所困,我就是觉得烦。”郑迢恼道,“女子柔弱,娇花易折,自己都活不明白,为何要来招惹我。”

“你若是没想法,任凭她怎么招惹你都不会放在心上。”纪伯宰拍了拍他的肩,“我见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别在我面前遮掩。”

想法吗?

郑迢看了看那巨大的月亮,轻轻叹气。

羞云姑娘生得好看,又有元力天赋,甚至能跟着他一起修习,这样的女子他要是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到底是柔弱了些,与他切磋三招都过不了,腿上一不留神就是一片青紫,看得他心里烦闷。

他不想成亲生子,有了牵挂的人出拳的速度都会变慢。但羞云想,她说若能成为他的妻子,那当真是最幸福的事。

这话不是没有人说过,可从她嘴里说出来,郑迢格外燥郁,不知如何是好。

一口酒闷下去,郑迢垂眼:“飞花城已经很久没有挤进上三城了。”

纪伯宰失笑:“慕星城更久。”

瞪他一眼,郑迢道:“慕星城现在有你,总是有机会的,但飞花城不一样,我已经没几年比试可以参加了。”

“我想在隐退之前带飞花城进一次上三城,我不想这一辈子的修习,连个上三城都拿不回来。”

有这样的不甘心在,他无法安于儿女情长。

纪伯宰了然,抿着酒突然道:“你我目标一致,说不定还可以同行一段路。”

郑迢一愣,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就沉了脸:“我要干干净净地……”

“没说与你们联手作弊。”他撇嘴打断他,“只是今年竞争激烈,少不得有人要出阴招,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人合作的。”

郑迢茫然地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反正我要堂堂正正地拿下上三城。”

“好好好,堂堂正正。”他哄孩子似的点头,却又忍不住笑,“你怎么比明意还犟。”

提起明意,郑迢想起来问:“她还好么?羞云挺惦记她,时不时想起来都要哭鼻子。”

“挺好的。”纪伯宰眯眼看着月亮,“就是与朝阳城还有些恩怨没有了结,等了结清楚之后,她就自由了。”

自由?

郑迢摇头:“你还没我了解她,明献那个人生而心怀天下,是永远不会有自由的。”

纪伯宰皱眉,想反驳又好像没什么底气,只能长叹一口气。

郑迢忍不住睨他:“你也是为情所困才来喝酒?”

“这天下没有能困得住我的东西。”他道,“我只是在这里等人。”

在房顶上等人?郑迢觉得他有毛病,但没过一会儿,当真有人从远处街上抱着刚买的软铁回来。

天青色的衣裙扫过街上的青石板,明意抬头看月亮,正好看见房顶上立着的纪伯宰。

两人距离很远,但她莫名就是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仿佛在说:终于回来了。

心里微微一跳,明意飞快地垂头,却又忍不住再瞪了他一眼。

大半夜不修习,上房顶装什么星星。

纪伯宰被瞪得莫名,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与郑迢道:“你看,她生气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动人?”

郑迢只能看见明意的强大,一贯看不见什么动人不动人。见明意走进了客栈,他也就顺嘴问了一句:“她怎么对你的态度没以前那么好了?”

“那是你这个粗人不懂情趣。”纪伯宰喝了口酒,将酒坛放在屋脊上,哼笑道,“她分明比从前更将我放在心上了。”

从前的明意多少带点虚情假意,但现在,虽然她不是时常都对他笑吧,但是一有什么事总会护着他,无条件地相信他。

纪伯宰觉得这很难得,只一点他尚不满意,那就是明意现在太清醒理智了,就算是情迷,也只那么一瞬,看他的眼眸里始终有他越不过去的东西。

没有男人不喜欢懂事冷静的姑娘,但他太清楚了,懂事冷静的姑娘必定不会为他神魂颠倒,为他刀山火海。

他得再多下一些功夫,才能真正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