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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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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马东,开门!”一大清早,陈其乾跑到宿舍门外用力敲门。

马东打开门,只见他蓬头垢面站在门口,说:“借我点儿钱。”

“借多少?”马东回过头拿钱包。

“八百。”

“多少?”

“八百!”

马东傻了眼。1984年的八百块,是马东在202厂两年多的工资。这就相当于今天,有位同事一大早跑来跟你敲门,开口往你借二十万块钱一样。而且还借得那么理直气壮。

“老兄,八百块,我去大街上给你抢,也得抢一会儿呢。”马东说。

“你有多少?”

马东翻了翻自己的钱包,还没来得及数,就被陈其乾一把抓了过去,他把里面的三十几块钱全部取了过去。

“你这是……”

“急用钱,你就别问为什么了。”陈其乾说,“一有就还你。”

马东也就没有问他借钱的原因。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陈其乾当时缺钱的情况。

这一点儿疏漏,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马东后来常常很内疚地想,如果我早点注意到陈其乾缺钱,或者注意到他后来对我说的一些话,他可能就不会死了。至少,他的命运会被改写。

当时的马东,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趁机抓住陈其乾问:

“你既然是202厂的福尔摩斯,我想请你推推理。”

“你讲!”一听说推理,陈其乾两眼发光。

“如果偷Q1钢材的话,最有可能是从什么渠道?”

“你想偷Q1?”陈其乾瞪大了眼睛。

“不,我是说假如。”

“咱厂丢Q1了吗?”陈其乾还是有所戒备。

“不是,昨天跟汪科长开会嘛,非说要提高厂里安保意识,让我们自己出题,寻找安全漏洞,我给自己出的题目就是设想,如果有人要偷Q1,该怎么下手。”

“你可真会乱想呢。”

“所以我越想越头疼,就找你这大侦探帮忙了。”

陈其乾立刻一本正经起来,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其实有很多方案。”

“比如?”

“比如,拿一颗炮弹,打进202厂,炸塌厂房,然后派一群特种兵冲进来,把Q1抢走;或者用钻头从地下钻个洞进来,等运送Q1的车开出去的时候,轰隆一声把车陷下去,然后整个车抢走。”

“你这是什么鬼方案,不具备可行性。”

“那我老实跟你说,你要真想偷Q1,整块拿走是绝对不可能的,门口有武警24小时站岗,想拿走钢屑也是没戏的,我们在拼接的时候全程都有武警监控,钢屑蹦到眼睛里都得抠出来称重量。真要偷,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有时候会做一些压力应激实验和焊接实验,会有小块的Q1及钢屑存放在焊接车间的保密室,因为是焊接,所以允许重量有略微的误差。但是,保密室的钥匙只有冯老师有。”

所有的矛头又一次指向冯景年,马东心里咯噔了一下,对陈其乾说:“冯总……”

“恰恰就在于,冯老师绝对不会有问题,”陈其乾一脸自信地说,“这个厂子,是他眼看着建设起来的,他是咱们中间的元老,已经名利双收了,偷Q1干什么?”

“那倒也是。”陈其乾的话让马东有点儿信服。

“冯老师没问题,冯老师身边的人可能有问题,虽然钥匙是冯老师贴身保管,开启保管室的时候他也都在场,但有时候他太忙了,会让张文鸿跟他一起过去,张文鸿是冯老师带的,如果他想拿到钥匙的模子,是有机会的。”

陈其乾一口气说完,马东觉得很惊讶。

“陈其乾,这些话你预谋很久了吧?说的竟然这么顺。”马东说。

“我跟你说了,我一直怀疑张文鸿。”

“你是想跟他竞争副主任吧。”马东说。

“马东,你小看我了。”陈其乾有点儿不高兴,“我还没那么低级。”

“好,对不起!那你说,如果他有钥匙,怎么才能证明呢?”

“这还不容易?”陈其乾说:“你们保卫科的人去搜查一下张文鸿的家和办公室,那把钥匙,不是一般的钥匙,是四棱的,非常难配,又好认,如果是你,会用一次就扔掉吗?”

“有道理。”

“这就是证据,证据是最关键的。只要你能找到,就说明他有问题。”

陈其乾的推理第一次让马东感到几分震惊。他的确没有想到去调查钥匙。

陈其乾也看出了马东佩服的表情,得意地问:“我推理推得精不精彩?”

“精彩是精彩,可怎么搜他的家啊,我们又不是公安局,你是侦探小说看傻了。”

陈其乾不再理会马东,他又到跑到外面四处借钱去了。

马东开始筹划,如何找到那把钥匙。

很快,机会来了。

周末,202厂进行羽毛球比赛。那一天,厂里集体休息,体育馆里全是人,大家都在羽毛球场上看比赛。

马东代表保卫科参加了羽毛球比赛,但很快就败下阵来。

汪科长的那位彪悍女儿特地跑到马东面前,两手叉腰,说:

“马东,你真笨!丢咱们保卫科的脸。”

马东懒得理她。她明明不是保卫科的,最近却常常出现在保卫科,没事就问东问西。

自从被她踢过两脚,马东的心理一直有阴影。

况且,乳臭未干的丫头哪里知道,马东早早败下阵来是故意的。因为听说张文鸿是202厂去年的羽毛球冠军,所有人都期待他出场。马东坐在那里,看张文鸿穿好运动服上场,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从体育馆里跑了出来。这是马东提前向组织汇报的一次秘密行动。

他打算在这个间歇,当所有人都在体育馆时,进入张文鸿家。

202厂区,一路上没见到几个人影。

马东走到职工住宅楼里,打开了张文鸿家的门。

这个房间虽然简陋,但整齐有序。抽屉、衣柜、鞋盒,一切可能放钥匙的地儿,马东都迅速检索着。

马东估算过,留给自己的时间,差不多有三十分钟。

奇怪的是,他只找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外面似乎有脚步声。

此时一无所获,马东不得打开门准备离去。

就在他出门的时候,忽然看见床头一只好看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枯萎的花。只有那里,马东没有搜过。他将手伸了进去,果然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真是一把四棱的钥匙!

马东的心差点从胸口跳了出来。等他刚跑到门口,却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马东急忙一个箭步跑回去,快速钻到了床底下。

门打开了。

马东从床底看见,客厅里站着张文鸿的两只脚,那是一双绿色的布鞋。

张文鸿走了进来,扔下自己的球具和旅行包在地上,然后四处走动起来。马东听着他在客厅里翻找着什么,随即,传来端起花瓶,倒出钥匙的声音。

随即,马东发现,张文鸿的脚渐渐朝自己这里走了过来。

走到床前的时候,忽然不动了。

那双脚就在马东的眼前。

忽然,他的膝盖慢慢弯曲,缓缓蹲了下来……

“咣咣咣……”

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文鸿的膝盖又重新变直,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谁?”

“张工,工会听说您打羽毛球受伤了,让我给您拿了点儿药,是消肿止痛的。”那是一个青工的声音。

“谢谢。我没事了。”

“张工,你猜,最后是谁拿了比赛冠军?”

“谁?”

“你们车间的陈其乾。要不是你脚崴了,哪轮得到他那个瘦小子呀。”

“呵呵,也是。”

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空隙,马东悄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从卧室的窗口溜了出去。

后来马东才知道,比赛时,张文鸿的脚崴了。他宣布弃权,然后就一瘸一拐往家里走。

那个工会派来的青工,是杜哲暗中派人策应的。他发现张文鸿往家赶,为了保护马东,临时调度来一个人。所幸,没有引起张文鸿的猜测。

而且据那个青工说,张文鸿开门后,当时的手别在背后,可能是握着一把水果刀之类的东西。而卧室的床边,床单掀起了半个角。大概是张文鸿发现了床底可能有人。

无疑,马东差点儿暴露。

马东听了,不由觉得后怕。他第一次感到背后战友们的力量,自己并非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行动虽然惊险,但非常值得。因为可以确定,张文鸿被国外的间谍机关拉下水了。

以张文鸿目前种种动向来看,他在伺机从事窃取蓝鱼工程机密的行动。因此,陷害韩伟光,以寻求上位的人,也就是他了。

杜哲告诉马东,为进一步查出张文鸿背后黑手,上级已经全面布控。他们已请陈先明放出风来,要提拔张文鸿当三车间的副主任。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三车间。

陈其乾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晚上跑到马东的宿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文鸿要是当上主任,我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了。”陈其乾说。

“怎么,他跟你上辈子有仇?”马东问。

“你是不懂,张文鸿跟韩伟光可完全不一样,他年富力强,又比我高一级,他要是当了主任,我到老了,也就是现在这德行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是决定我后半生的关键时刻。”陈其乾说。

“你想干什么呢?”马东问。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曾经写信举报过张文鸿。”

“是吗?”

“国防办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了,只是还没有证据。”

“你为什么举报他?就凭你怀疑他?”

“我说过,推理最重要的,就是直觉。”陈其乾说。

“没有证据,就没办法。”

“上次不是说找钥匙吗?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找一找对张文鸿不利的证据?”

“怎么找?”

“只要想办法,总能找到。就算找不到,至少也可以让组织上怀疑他。”陈其乾咬了咬牙,说,“总之,不能让他当副主任。”

马东听了有点儿吃惊。

“陈其乾,你可和以前不太一样啊,怎么为了竞争副主任的职位,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了?”

“我必须做副主任,这样才能娶到冯书雅。”陈其乾说。“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当不了副主任,就娶不到冯书雅了?冯书雅也不像是那种只看名声和地位的姑娘啊?”

“至少,我希望体面一点儿,能够一直升迁,从副主任,到主任,将来也能当上总工,让我心爱的姑娘过上好日子,不像现在,连给她买个像样的东西,还得东拼西凑……”说到这里,陈其乾变得越来越坚决,一把抓住马东的胳膊,说:“你要帮我!咱们联手,来找出张文鸿违反规定的证据。”

“这一点,你可比我厉害,你是福尔摩斯,我听你的,你来说说怎么找。”

自从上次提醒钥匙的事,马东的确认为,陈其乾的推理并非毫无逻辑,反而无形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张文鸿这人,有个弱点。”陈其乾说。

“什么弱点?”

“他喜欢附庸风雅,学英文也好,一个大老爷们儿使用护手霜也好,事事处处都在表现他的品味,他的高雅,他无非想告诉别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必然有些线索可挖。”

“说了半天,到底怎么挖呢?”马东问。

陈其乾一把拉着马东往外走。

外面已是晚上,马东跟着陈其乾来到了张文鸿家附近的一个角落,躲在那里偷偷等着。

“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呢?”

“每晚十点左右,他都会出来倒垃圾。”陈其乾说。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果然走了过来。马东和陈其乾都屏住了呼吸。在路灯下,只见张文鸿端着垃圾桶,朝垃圾置放处倒出些生活垃圾,然后又缓缓往回走去。

张文鸿刚走远,陈其乾就从角落里冲了过去。

他蹲在垃圾堆里开始捡东西。

他把一些物品放进随身携带的尼龙绸包。

随即,两人带着臭臭的垃圾回到宿舍。

陈其乾全副武装,戴着口罩,用手套清空桌子,把尼龙绸包里的垃圾统统倒在了马东的桌子上。

顿时,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快给我口罩。”马东说。

“我有洁癖,我的口罩概不外借。”

“有洁癖还能翻人垃圾?”

“为了我的人生,我豁出去了。”陈其乾说。

接下来,两人开始在这对臭不可闻的生活垃圾里找起线索来。

让他们意外的是,真的找到了线索。各式各样的垃圾中,有一张被撕碎的纸片。而另一处,又有小半张。两人将这些碎纸片摆到地上。很快,碎纸片拼成了一张完整的纸。这是一种药品的标签,上面全部都是外文。陈其乾立刻拿过纸笔记录药品名的单词。

“上面写的啥?”马东问。

“这是治疗心脏病的外国药,我得去查查看,他们家谁吃这种进口货。”

陈其乾当晚走后,马东立刻把药品标签记录下来。

第二天,马东悄悄把这个标签交给了杜哲。

很快,杜哲就给马东带回了好消息。

国安侦察员经过调查发现,张文鸿经常购买这种国外治心脏病的药。奇怪的是,张文鸿本人并没有任何心脏病史,就算有,也不至于服用量这么大。很可能是某个患有慢性疾病的人在服用。另外,在张文鸿家里发现一张儿童画的水彩笔画,但是,张文鸿本人并没有孩子。

发现了这个切入口后,上级派人调查全市各家医院,看谁在用这类药,很快就查到了踪迹。一年前开始,有一个年轻女人常常带着孩子来医院购买这种药,杜哲等人顺着储蓄所给的回复,发现是一个用“王文”的名字开的账户,且一年前开始有大笔汇款进入。而从描述的体貌特征来看,取款的人正是张文鸿,而这,跟蓝鱼工程开始的时间是一样的。

上级判断,张文鸿可能是和厂外的这个女人有关系,并且偷偷生了儿子,间谍利用了这一点,拖他下水。

“证据已经确凿,是不是该对张文鸿进行拘捕?”杜哲问。

“不,老板叫我跟你说,张文鸿还不是最终要找到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出现的时间,是蓝鱼工程启动的时间,一年前,这是绝密计划,连参加计划的各个部门都不知道,但是对手为什么把时间、地点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板的意思是?”

“张文鸿只是一颗棋子。我们要静观其变。”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你要想办法接近张文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