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大约十岁左右,雪荔在?读书识字。
某本书的某页,她总是?读不懂,翻来?覆去?地读了一整个月。自?从修习“无心诀”,她对世间俗事的理?解越来?越困难。起初能模糊感应,到十岁时,已经非常困难。
她反反复复地读某一页,每一个字都?认识,那些字连起来?,尽是?她不理?解的东西。
她连烦恼都?很淡,既然?读不懂,每日便读同一页。于是?,一月后,执行任务归来?的宋挽风回到雪山,见到她还停留在?一月前的认字阶段,颇为惊讶:在?他的认知中,雪荔应是?一个聪敏的妹妹。
那年,宋挽风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郎面如冠玉人如春柳,行动?来?风采翩翩,少见日后的温雅无双,有几分俏皮色。
他在?冰雪封路后的山洞中找到刚与野兽搏斗过?的少女,将女孩儿?拥入怀中,无视洞中那些森森血腥气,笑着问她:“到底在?读什么,为何一直不见进步?”
年少的女孩儿?闷声?回答:“读不懂。”
宋挽风:“哪里不懂?来?,师兄教你。”
她妙盈盈的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他片刻:“你不是?我师兄。我习武比你久,你也不会‘无心诀’,你不算是?我师兄。”
她说话那样?直白天真,又那样?伤人。幼年时的体贴已经完全褪去?,宋挽风几乎可以想?象,她日后会是?怎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冰雪做的妹妹。
可他没?有办法。
玉龙非要如此,他除了多陪陪雪荔,他不能忤逆玉龙。
而雪荔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严重?的话,她从怀中取出书本中的那页。她怏怏不快地用?手指点了点,宋挽风便看到她读不懂的那几个字:“舍己救人,誓死不孺,同生?共死。”
宋挽风笑起来?:“哪里不懂?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雪荔答,“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一个人死便死了,和另一个人有何关系。为什么要绑在?一起?如果世间人都?要绑在?一起,那我日后杀人时,是?要连任务对象的亲朋好友全都?杀干净吗?”
宋挽风:“你不舍得杀吗?”
雪荔:“我会很累。”
宋挽风:“……”
他想?她还知道累,说明她尚未被玉龙荼毒至深。
宋挽风便搂着她,哄着她,握着她的手指,耐心地教授她:“小雪荔,一个人是?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而死的。”
雪荔蹙眉。
宋挽风抬头。
十五岁的少年凝望洞外漫天飞雪,他在?漫天雪雾中,看到那执伞朝他们走来?的盈盈佳人。那人冰肌玉骨铁石心肠,可那人会执伞走在?风雪中,寻找他和雪荔。
那是?他的师父。
风雪凝在?宋挽风的眼睫上,他喃喃:“我愿意为了你而死。”
他目光盯着前方,雪荔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到玉龙的身姿越来?越清晰。
被少年搂抱在?怀中的雪荔听到宋挽风重?复:“一个人是?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而死的。”
“轰——”
漫天飞雪如霰如雾,在?天地间卷成龙卷风,向抬起头的雪荔扑袭而来?。
那风雪扑袭到面前时,风消雪散,闷而绵长的雨水替代风雪,哗啦啦朝雪荔浇灌而下。无论是?雪还是?雨,雪荔握着宋挽风的手,都?感受到了彻底的寒意。
有一瞬间,雪荔忘记了所有。
她只觉得冷。
她没?有觉得这样?冷过?。
雨水覆面,睫毛沾水,浓郁的血从宋挽风胸襟间渗出。雪荔本能地握住他手,传输内力给她,而她耳边炸起那位赵将军鼓舞将士的声?音:“风师死了,冬君还活着。拿下她,向陛下复命——”
雪荔猛地抬头。
她眼睛中落着雪,寒得人心间一顿。
而赵将军也不愧是?见惯生?死的一国将军,冷静非常地回望雪荔:“陛下说了,冬君武功高强,我等若是?手下留情,难免被她所慑。不如放开手脚,生?死勿论——”
大批将士向雪荔扑来?。
雪荔感受到宋挽风趴在?她肩头,挣扎着推她肩膀。她从未见过?宋挽风这样?虚弱的模样?,从未见过?他这样?小的力气。那支箭直刺心脏,血水汩汩流出,宋挽风的手指越来?越凉。
雪荔忽然?明白过?来?,他会死。
他会像师父一样?死,会像师父一样?出尔反尔,会像师父一样?,再也不陪伴她。说过?的所有事,隐瞒的所有秘密,弄不清楚的所有情感,都?将随着死亡而消弭。
人为何而留恋此生?
又为何分明留恋此生?,而奋不顾身呢?
雪荔耳边,听到宋挽风极轻的声音:“雪荔,逃……走……”
前方刀剑劈来?,雪荔一步不退,她用?半只肩膀挡住那刀剑。充盈的内力让刀剑无法向前一步时,她肩膀也被刺得渗出了血。她骤然?卸力,敌人们轰然?后退撤步,雪荔抱住宋挽风,抓住他的手。
她不去?看他身上的血,不去?看那只箭,不去?看他紧闭的眼睛。
雪荔轻声?:“别睡,宋挽风。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将他背在?背上。
他奄奄地靠伏着她,朝下的脸颊贴着她颈侧,湿润的长发覆下。他似乎摇头,握住她手催促她什么。他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难以说出话,而雪荔背他起身,她低道:“我们找大夫。”
她又道:“再不行的话,找林夜。”
雪荔:“你护住自?己心脉好不好?只要还有一口气,林夜就可以救你。”
背后的人说不出话,而身前的敌人何其多。宋挽风是?风师,他那样?超绝的轻功,如果不是?为了她挡箭,他不会这样?。而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又只有宋挽风能瞬移到她面前。
他若要救她,他是?必死的。
谁射的箭?
雨流如注,周遭将士们手中弓箭、刀剑皆有,许多箭簇尚落在?雪荔脚边,雪荔满脑困乱,判断不出杀害宋挽风的敌人是?谁。她看过?去?,他们都?长着一样?可恨的面孔,而她甚至没?心思报仇——救人,先救人。
她想?走,敌人却不想?她走。
她也许原本可以抽身自?如,可是?如今背着一个人,那人生?命垂危经不起大动?作,她不敢动?作太大。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可此时此刻,她不愿意宋挽风离自?己而去?。
雪荔轻声?唤他:“别睡,宋挽风。”
她的颈边,滴落了水。她余光看到了那是?血,但她当做那是?雨。
她听到宋挽风低声?:“逃……”
雪荔:“护住心脉,坚持一下,好不好?给我、给我……”
她盯着这些敌人,心中稍有地生?起烦闷,目中有了烦戾情感:“给我两刻钟。”
赵将军被她的大言不惭气笑:自?己手下所有兵马,从巷外开始布置,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如此繁密布置,雪荔竟然?说两刻钟可以逃出去?,分明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赵将军大喝:“摆军阵!”
又有将士道:“放箭,不要和她近身搏斗。”
乱箭齐发,雪荔躲得跌宕踉跄。她少不得在?其间受伤,可那全然?不重?要。而敌人发现射箭是?如此有用?,密密麻麻的箭镞对准他们。他们也许杀不了雪荔,但他们伤到雪荔,困兽之争,不足挂齿。
宋挽风在?雪荔肩头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她应对得何其辛苦,又知道在?雪荔的脑海中,没?有“害怕”“认输”这样?的想?法。他颇为无力地笑,无心诀,到底有没?有失去?效力呢?
若是?失去?效力了,她此时就应该丢下自?己逃跑。
若是?没?有失去?效力,她更应该只顾她自?己,放弃自?己这个累赘。
小雪荔啊……
雪荔听到耳边青年的一声?叹息。
骤然?电光明澈,闷雷滚动?,巷口一棵树被雷电劈到。天光大亮之际,左右两侧后方同时甩出锁链铁爪,扣向雪荔的手脚。雪荔腾身御空,又有长箭错落破开雨帘,朝那被逼到半空中的少女射去?。
宋挽风在?这时忽然?发力,陡得和她换个身位,从她背上翻滚而下。他手中铁扇张开,敌人以为他要对敌自?己,纷纷以攻为退。然?而宋挽风旋身,铁扇旋出之际,骤风裹挟内力,却是?迎着雪荔。
他爆发出的绝顶内力裹着风雨,硬生?生?让雪荔朝后掠出数丈,翻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与此同时,雪荔眼睁睁看着宋挽风被数箭射中,跌跪在?地,垂下了眼。他一下子跌倒在?地,整张后背被血弥漫,他费力地抬起眼,冲她沙哑而吼:“还不走——”
敌人踩过?他的身子,他再也没?动?一下。
“一个人是?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而死的。”
千山风雪,裹雨而来?。雨水如墨,天地阒寂。雪荔怔怔地看着那再也没?爬起来?的青年,怔怔地看着那些敌人踏过?宋挽风的身体,朝她奔来?。
而她情感是?何其淡漠。
如此时刻,她心间痛得动?弹不得,她口中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好痛。
好痛。
刀剑没?有落到她身上,死亡的也不是?她,为什么这么痛?
那疼痛让少女眼睛泛雾,好像有什么剧烈的情绪要从那雾中发泄而出。而还没?有等到情绪到达,雪荔的眼中已浮起血丝,冰雪般的刺骨戾气从她眼眸中凝出。
身后巷口,一个老翁喘着气撞过?来?,被这巷中的血腥杀戮吓到。那老翁大着胆子,吼了一声?:“冬君快逃!我们世子让我传话,皇帝要对付你——”
赵将军带着军队冲上前,生?怕自?己完成不了皇帝的命令,雪荔逃走。
可是?他拐了街,看到雪荔就站在?街头,一步也没?有挪开。她盯着他们,手中的染了血的长剑一点点抬起。
那是?怎样?冰凉的眼神。
那样?怎样?一个执拗残忍的少女。
他们迎面之际,雪荔不退反进,直入战局:“谁射的最后一箭?”
“咣——”剑入人体,快速拔开。
雪荔:“谁杀的我师兄。”
她的剑与赵将军的刀在?雨水中撞出火星,巨力微寒之刃逼得赵将军虎口麻痛,而少女另一手运气而袭,拍向赵将军面门。赵将军看得清晰,仓促间却避不开,幸好旁边有箭相挡,让雪荔的方向改了一下。
雪荔的攻击让赵将军吃痛倒地。
赵将军捂着喉咙,惊怕抬头。正好有将士们冲过?去?包围,雪荔身子腾空而起,像是?要跃墙而走。赵将军连忙嘱咐:“别让她逃——”
他看到雪荔长身而立,白衣乌发,目如凝霜。霜雪中,泛红血丝下,她的眼中没?有感情,她整个人像是?被打开开关、杀红了眼的山中恶兽。
雪荔的剑在?朝下滴血,她拎着这把剑走在?雨水中,步步朝前:“我不逃,谁杀的我师兄——站出来?——”
“哐——”
刀剑再撞。
——
风雨如晦,刀剑撞击。
行宫前方的战斗中,陈将军的刀砍了林夜的斗笠,那少年郎掀着他一同朝墙头撞去?。陈将军拔着人手臂,要将人掀飞时,林夜下盘沉下,右掌如切,朝陈将军颈侧砍去?。
林夜目光漆亮,容貌俊朗,他在?近身对敌时,忽朝人一笑。如此俏皮狡黠的神色,熟悉得让故人几分恍惚。
巨力如刀,劈得陈将军眼冒金星,轰然?摔倒,坐在?雨地中。
陈将军心脏咚咚直跳,满手沾满血和泥。但他并没?有即刻翻身迎敌,而是?震惊地抬头,望向林夜:“林家‘惊涛掌’,你为何会林家的掌法?!你和林家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卫士与将士们还在?死战,林夜心中焦虑地算着时间,不知窦燕的救兵何时才能到。而陈将军没?有第一时间反击,他倒是?舒了口气——他手臂至今还震得发麻,肌肤下的气血流动?越来?越慢,针扎般的刺痛感越来?越强了。
林夜朝他胡言乱语,笑道:“什么‘惊涛掌’?我随手打出来?的掌法,又是?什么林家啊?陈将军不打了吗,那我和别人玩了。”
他凌身便欲走,陈将军咬牙追上:“别走——”
林夜轻功腾空,朝巷外奔去?。身后的人紧追不舍,林夜蹿得飞快。他稍微慢一拍,就会被身后的长刀砍到后背。陈将军面色狰狞,却见自?己追的少年公子在?趔趄到巷口时,步子突然?凝滞停下。
林夜回头朝他笑,大无畏道:“看我霹雳梨花掌——”
陈将军惊而警惕:“什么——”
他刀背反过?,防备前方。林夜头顶的墙头,霎时间飞出一个黑衣斗笠青年。那青年的刀斩向陈将军,陈将军武力不弱,将人骗到身前,看着斗笠道:“又是?一个故弄玄虚的——”
陈将军一掌震飞新人物的斗笠。
林夜躲在?那黑衣青年身后:“老杨救命——”
青年斗笠碎裂飞空,雨水漫漫,他挡住陈将军的攻击,并运气再上一步,将人击得猛退三丈,虎口热辣辣地流出血。但陈将军精神恍惚,只顾盯着这新来?青年的脸,大震:“你、你……”
林夜笑眯眯:“他叫‘阿曾’。”
阿曾回头,看眼林夜:“小孔雀,你还好吧?”
窦燕在?这时终于奔到巷口,看到自?己没?有晚,松了口气。
后方打斗厮杀仍然?剧烈,天边雷雨下得更密。陈将军不可置信地抹把脸,再抹把脸。他盯着眼前身如皓剑、武力威武的青年,只觉得眼睛快要瞎掉。
这人、这人……不就是?凤翔大战中,他和照夜一同面对的敌人,北周的寒光将军杨增吗?照夜明明说过?,杨增已经死了。
北周那边的所有信息都?显示,寒光将军杨增死在?凤翔一战中。
是?照夜骗了他,还是?照夜也被杨增骗了?
陈将军目染赤红寒意,连道三声?“好”字,惨然?上前:“杨增,你没?有死,是?吧?正好,我三万将士死于你手中,照夜也被你连累而亡,你还我三万将士的性命——”
他的刀劈出去?,被阿曾挡住。
林夜二指切出,抵住陈将军的刀。陈将军猛力而抽,竟抽不出来?。他虎目血丝与怒意相融,瞪向林夜。林夜笑叹一声?:“我说你没?脑子,你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你昔日便不是?杨增的对手,今日就能打赢吗?”
陈将军:“要你管——”
他又忽然?收口,惊怒问:“你怎知道我昔日……你到底是?谁?!”
林夜朝他眨一下眼,却故弄玄虚不肯说。陈将军一时之间目光在?林夜和阿曾身上挪动?,见林夜朝阿曾点一下头:“乱葬岗那边没?事?”
阿曾:“没?事。粱尘和明景心中有数。”
林夜盯着远方行宫,行宫被笼在?烟雨中,模糊如梦。林夜道:“这边的战场,就交给你了。”
阿曾淡淡应一声?。
林夜转身便走,大袖翩飞,顺便交代窦燕配合阿曾在?此地行动?。窦燕心中疾跳,预感小公子在?透露给自?己什么了不起的讯息,忙应下来?。
而陈将军盯着阿曾,他怕不远处的战斗中将士和卫士们听到自?己的声?音,禁不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死,又为什么和小公子在?一起?”
阿曾凝望着他:“事到如今,你认出了我,也依然?认不出他吗?是?我的伪装太粗陋,还是?他的伪装太成功?”
陈将军猛盯向那个要走出巷子的少年公子,他头脑像被一道激雷劈中。他一直不敢设想?一种可能,可是?、可是?……他忍不住朝前跌撞追去?,阿曾伸手拦住他。
陈将军怒:“放开!你这个北周蛮子,如果不是?你,我们便不会输的那么惨。”
阿曾淡声?:“你们输得惨,我也一样?输得惨。你们三万大军尽没?,我的五万大军也没?了。你怨恨我,我也一样?怨恨你们。”
陈将军:“那你还——”
——“还和他混在?一起”的话无法说出口。
阿曾道:“如今出了些麻烦,别人拦不住你,小孔雀才只好将我调回来?拦你。他知道你一定能认出我……而他要去?做一件事。你和我,配合一场,演一出戏吧。”
陈将军满目狐疑,一脑子疑问。他黝黑的皮肤涨得通红,憋满了困惑。但是?阿曾的刀朝他挥来?,附身之际,阿曾在?他耳边低声?:“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闷雷滚动?,雷声?挡住雨帘中的切切私语。
——
林夜在?飞雨中疾奔,他几声?呼哨,便有许多只鹰隼从高空俯冲而下。他急急地撕破衣帛,用?指尖血写字,再由鹰隼重?入雨帘,传递消息。
暮色已暗,大雨更重?,凡尘灯火寥寥而亮,民间百姓并不知道今夜川蜀军面临的挑战与危机。
如此甚好。
林夜想?,起码,没?有将百姓扯进来?。
他将轻功运到极速,几乎是?跌撞着翻上一家府邸的墙,从墙头上摔下去?。他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又爬起来?,朝那灯火通明的后院寝舍疾奔而去?。
叶流疏坐于寝舍中,叹息口气,吹灭灯烛。木门被风从外推开,一个半身浴血的少年郎君站在?门口,灰裘青衫,发带擦颈。他朝屋里走,雨水灌得他衣袖沉重?曳地,面白如浸雪水。
叶流疏深吸口气:“小公子?”
“嘘,”林夜见她这里暂时平安,便舒一口气,直直过?来?,抓住她手腕,与她边走边说,“带着你的人手立刻出城,朝南走。出去?后就不要回来?,顺便帮我传递几个消息。我怕我的鹰被人中途猎杀,消息传不出去?。”
叶流疏平日贵女风范,雍容雅致,关键时候,她倒是?只面色白一分,神色极为冷静。
叶流疏:“霍丘国攻城了?”
林夜眼中笑意古怪:“暂时还没?有……但是?自?己人先坐不住了。”
林夜朝她道:“我有朋友已经在?赶往金州的路上了,如果顺利,你走得快些,可以和她相遇。你帮我传几句话——王与陆,共天下的话,是?不是?只要保住‘王’,就可以了。”
叶流疏双手冰凉,心跳如鼓。
她镇定颔首。
二人穿过?泥径假山,绕到府邸后门,叶流疏由被带路的人改成引路的人。她换了个方向,打开一道机关所挡的门。林夜意外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
叶流疏噙笑:“南周地盘,我这个北周蛮子,总是?要多几个心眼的。”
林夜便又和她说了几句话。
叶流疏眼中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惊怕地看他。但林夜面色冷沉双眸幽静,叶流疏手指发麻,只知道如此危急关头,自?己绝不能拖后腿。
叶流疏低声?:“……你当真说的是?实话,可有证据?”
林夜干脆利索:“没?有证据。富贵险中求,要找证据的话,这桩事便落不到你头上。实在?是?敌人逼得太紧,都?打到家门口了,我必须反击……叶郡主,我们要不要合作,就看你的诚意了。”
叶流疏半晌:“公子保重?。”
林夜摆摆手,示意她自?行想?法子出城,他则要去?忙别的安排了。叶流疏立在?墙下雨檐边,沉思半晌,反身去?叫府中自?己信得过?的仆从,带人趁乱出城。
——
行宫中,李微言和皇帝下棋中,听到越来?越多的消息传过?来?。
光义帝起初淡定,但后来?,淡定的那个人,变成了李微言。川蜀军不好调动?,孔将军坐镇后方,不肯出兵,只有赵将军肯卖皇帝面子,出兵擒拿冬君。
光义帝又给宋太守一个消息,让那宋太守在?吃酒的酒楼中说些胡话,激怒陈将军。陈将军打上行宫前,林夜作为陈将军昔日的上峰,林夜若不想?陈将军被戴上“谋逆”罪名的话,一定会出手制止陈将军。
如此,林夜也被调走了。
光义帝焦急地在?宫殿门前静立,听着新的消息。赵将军那边始终传不来?雪荔已经被擒的消息,而陈将军那里,则是?双方打斗离行宫越来?越近的消息。
陈将军兵马强盛,想?打上行宫,林夜的和亲团确实阻挡不了。但是?林夜怎可能阻挡不了?林夜可是?、可是?……照夜将军的身份一旦揭出,难道那位陈将军不听吗?难道,林夜还是?不想?暴露身份?
兵马离行宫越来?越近。
光义帝不得不吩咐:“让宫中卫士全都?去?宫前守着,绝不能让陈将军带兵入宫。”
内宦匆匆下去?,宫室变得寂静,华灯照着光义帝颀长身影。
李微言靠着廊柱而立,盯着光义帝的背影。
李微言眼皮轻轻掀开,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将士们被光义帝用?私心哄走了,宫中卫士也被光义帝调出去?了。如今宫室只剩下自?己和皇帝,若想?做些什么,这是?最好的机会。
李微言朝光义帝走去?。
光义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在?意。李微言笑嘻嘻:“陛下,喝口茶吧。”
光义帝叹息:“微言,你说朕这位幼弟,小公子……”
“刺——”
茶盏咣当摔地,茶渍溅落茵毯,滚热水花溅得光义帝手背一颤。
而光义帝身子僵住,缓缓低头,看到自?己腰腹处,插着一把匕首。
握着匕首另一头的素白手指尽头,是?李微言毒蛇一般的阴凉眼神。
李微言朝前倾身:“陛下,我才是?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