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一起?走在乡道上。
包括宋挽风、窦燕,以及林夜带来的几位年轻人。
就像林夜说的那样,这条线索,是林夜提供给他们的——据林夜说,他们和亲团众人在查一些?事的时候,从百姓那里听到了一桩诡谈。
诡谈说,每月望月日子时过半,便?有死了的人重返阳间,杀人报仇,平反自己的冤屈。待冤屈平反,这些?“鬼”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世间自然不?可能有鬼,而但凡此类诡谈,必有相近的事实为佐。
林夜一行人打听之下,找到了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的爹曾是兵士,在去年年末的大战中?死于战场。但女孩的娘坚称自己看到过丈夫的鬼魂重返阳间,丈夫一定有冤情。女孩的娘要求验尸,要求见丈夫的尸体,但大战中?的尸体都?葬于乱葬岗,岂能轻易找回?
那位娘子在半年时间中?,不?断地击鼓、告状,后来病死于家中?。如今家中?只剩下五岁大的孩子。
而这小女孩,是自己看到了娘的“鬼魂”。
一直沉默的雪荔突然开口:“小芸娘是怎么死的?”
林夜一面向她,眼神便?柔软许多,添了些?笑意?:“据说,是思念丈夫,病逝的。”
雪荔不?懂“思念”这类感情。
她有自己的一腔道理:“一个日日伸冤、想?找亡夫的人,会因为思念亡夫而病死吗?”
林夜立刻拍掌而笑:“你们‘秦月夜’,不?是在找‘失踪的人’吗?这小芸的爹娘,某方?面来说,不?正好是‘失踪’吗——你们想?一下,若事情有另一个方?向:他们确实没死,只是被人造了一个‘死’。有人需要他们‘失踪’,而这个‘失踪’的过程,正好被人看到了。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小芸娘。那位娘子四处鸣冤,会容易将这件事扩大,引起?上层的注意?。所?以小芸娘也必须‘死’。而小芸娘的‘死’,又被小芸看到了。”
雪荔:“他们会来对付小芸。”
粱尘在此时凑过来插话,兴致盎然:“所?以,公子和我们决定跟你们一起?合作。我们本来查的是别的事,居然查到了你们想?知道的。”
四下微静。
林夜微妙地望他一眼。
雪荔无知无觉。
宋挽风也深深地看粱尘一眼。
粱尘茫然,不?知自己惹了什么。只有窦燕在旁忽然嗤笑一声,为他解惑:“小粱郎君,你如此丝滑地插入小公子和雪荔的话中?,融入得这样和谐,岂不?知容易引起?别人的醋劲儿?”
粱尘:“……?”
宋挽风微微笑,侧头看向林夜:“劳公子相助,我心中?惶恐。”
林夜笑眯眯:“不?用惶恐,我毕竟与宋郎君不?同。”
宋挽风挑眉询问。
林夜好整以暇:“我这个人,最是性急。但凡能从床上爬得起?来,今天能做完的事,绝不?会拖到明天。但宋郎君似乎与我不?同。
“听阿雪说,宋郎君去完成一桩你们楼主交代的任务,离开了一年才完成。而今查一件事查这样久,还查不?出线索,便?也很正常。”
林夜的话,暗藏些?暗示。
阿曾若有所?思地看眼宋挽风;窦燕偏头,也轻轻地看了宋挽风一眼;而宋挽风眸子微低,有点无奈地笑一笑。
宋挽风解释:“多事之秋,人手短缺,信任之人太少,我难以调遣。”
林夜立即:“我对‘秦月夜’的人员变动不?感兴趣。”
林夜又冲雪荔笑:“我只觉得天气?好热,如果这会儿是黄昏,下一场雨就更好了。”
雪荔看他一眼。
明景真的抓耳挠腮,暗暗问粱尘:“他们到底在打什么机关?”
性情开朗让粱尘很少去想?一些?尘世阴暗面,而出身于建业陆氏,又让他见惯尘世间的阴私龌龊。此时,粱尘感到宋郎君和林夜隐隐针锋相对,他只含糊应付着明景。
雪荔思考着二人的话,抬头询问:“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小芸家,从小芸那里找线索?”
宋挽风和林夜交错的眼神,落到雪荔眼中?。二人各自挪开目光,又各自看向雪荔。一者目光温润,一者清亮如雨。
雪荔后知后觉,感到些?许微妙。
而宋挽风抬手招她:“是,我们先去小芸家。小雪荔过来。”
雪荔走过去。
宋挽风伸手拂了拂她发间,低声轻道:“真是的。出门在外,怎么这样不?懂照顾自己?发上沾了叶屑,你也不?知道。”
雪荔眉目一动。
青年的手在她鬓发间轻柔擦过,她这样的武功,可以听到任何轻微的声音。此时她没有听到旁的声音,只能说明,宋挽风的手只是在她发间撩拂,并没有什么叶子。
雪荔想?开口。
宋挽风低头,用目光看她。
这样简单的眼神含义,雪荔看懂了:闭嘴。
雪荔睫毛轻轻眨一眨。
原来宋挽风是真的在说谎,他为什么撒谎?
另一边,林夜侧脸看乡间牛羊草木,掩饰住自己神色。
他看上去吊儿郎当,可他本性确实是个“君子”。宋挽风可以与他的师妹亲昵,可以用那种亲昵刺激自己,然而林夜不?能在外表现得和雪荔亲昵。
他既担着个“和亲”的名,她又是和他无亲无缘的妙龄小娘子。他不?能坏她闺誉。
林夜垂着眼,再次想?到了荒芜林园祠堂外的那个吻。
那不?代表什么吗?
不?,他不?接受。
那一定可以代表些?什么。那动摇他心、让他对“和亲”生出动摇之心的雨……一定代表着什么。只是她不?知道,他需要引着她知道。
粱尘和明景咬耳朵说话时,腰间被石子撞了一下。
他怒气?冲冲回头,身后只有那戴着斗笠装神秘的阿曾,以及那位望着他、沉着眼的小公子。粱尘在阿曾和林夜之间看了半天,目光落到了林夜身上。
林夜朝他道:“没点眼力劲儿。没看到阿雪发上落叶子了吗?如果下雨了,阿雪不?就淋雨了?”
粱尘:“……?”
他恍然大悟,从包袱中?取出一新?的斗笠,丢到雪荔怀中?。雪荔抱着斗笠,望向林夜。
粱尘叉腰:“这是我们公子为你准备的。”
林夜用袖扇风,扭过头看风景。
总之,一路行走,雪荔都?无知无觉地被隔绝在宋挽风身畔。宋挽风轻易不?给林夜那边人接近雪荔的机会,连迟钝的明景都?反应过来,颇有些?愤愤不?平,林夜倒是很安然。
雪荔也很安然。
她的心思都?在失踪的人,在小芸身上。
何况,在遇到林夜前,她的日常起?居几乎都?是由宋挽风一手接管的。她非常习惯宋挽风在自己身边,管束自己。她很多时候,甚至依赖宋挽风的这类管束:自己言行异于常人,总是闹出误会或笑话。若有宋挽风一手接管,她不?用思考不?用做任何举动,尘世间的交际,便?不?会那般复杂了。
只是今日,雪荔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她暂时还没想?到原因。
她被哭声惊回现实中?——
小芸的家中?,小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先在他们到来前,有邻居婶子在哄小孩。在他们几个到来后,那几个婶子便?迫不?及待地逃走,把孩子交给他们。而他们才明白那几个婶子逃跑的原因:小芸一直在哭。
小孩哭声刺耳尖厉,如鬼挠墙。
进屋的几个年轻人都?大惊失色,如临大敌。
宋挽风自告奋勇。毕竟,他初识雪荔时,雪荔只有五岁。玉龙向来不?理俗务,宋挽风为了讨好师父,自行拉扯带大雪荔。他应当有哄孩子的经?验。
然而宋挽风很快败退:他不?行。
耳边哭声连绵不?绝,宋挽风恍惚间望向雪荔:原来不?是自己多会带孩子,而是小雪荔太好带。小时候的雪荔,在不?哭不?笑不?闹之前,本身就很乖巧了。那时候的雪荔……
雪荔与宋挽风对视。
她耳畔传来窦燕压着嗓子、故作甜腻的哄人声:“小芸别哭,我是你娘的朋友,听说你家出事,我来看看你。可怜的孩子呀……”
哭泣的小孩坐在地上,抽抽搭搭,脸上一道黑一道红,茫茫然然地睁开眼。
窦燕声音婉转容颜妩媚,她对小孩露出笑,明景立刻凑过去配合:“不?错不?错,我们都?是你娘的朋友……”
小芸看到明景,哇地一声,哭声更大了。
明景:“……?”
她大受打击,自顾自怀疑,在朱居国?的时候大家都?夸她美?丽,而今她竟然把小孩吓哭。明景恍惚着被拽出屋子,见到坐在台阶上托腮的林夜。
明景抓住小公子诉苦:“本来窦姐姐都?能让她停下来了,她一看到我就哭。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对你们中?原人来说,我的长相很奇怪?”
林夜一怔。
他侧头,上下打量明景一番。少女面孔稚嫩眸子清澈,若真说与中?原人有异,那也无非是眉眼深邃些?,眸光色浅而潋滟些?。然而这是美?人胚子的长相,明景再如何,也称不?上“吓人”。
更何况,林夜不?觉得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分得清美?丑。
除非……
林夜喃声:“她见过与你长相相似的人……”
明景心一紧。
她想?到了光义帝被救那日林中?的魔笛声。
明景干笑:“不?会吧?朱居国?扶兰氏王庭,难道真的受圣主庇护,除了我之外,还有人逃出来?当夜那么大的火,那么多的敌人,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从未撒谎。”
林夜随口:“也不?一定是你的亲人。和你相似的,或许是西?域人……”
他捕捉到了什么,正要深想?,粱尘和阿曾全都?先后从屋中?逃出。两人看到他们,粱尘先惊奇:“小公子,我们都?尝试哄那个小芸了,你怎么不?去?”
阿曾点头:“宋郎君都?努力过了。”
宋挽风正站在篱笆花旁,脸色苍白神色憔悴,显然被孩子的哭声荼毒得不?浅。听到他们讨论自己,宋挽风扭头,朝他们无奈一笑。
林夜捂耳:“我不?去。我最烦小孩子哭了。”
阿曾:“真的吗?雪荔在里面……”
捂着耳朵坐在台阶上的小公子神色微顿,而粱尘佩服道:“不?愧是雪荔。她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就站在一旁。我们都?受不?了,只剩下雪荔和窦燕……”
“吱呀”,门开了,窦燕也趔趄逃出来。
粱尘改口:“只剩下雪荔了。”
话音一落,粱尘便?见自家公子兔子一般跳起?来,振振有词道:“我虽然烦小孩子哭,但我最会哄小孩子了。从小到大,经?过我手的小孩,就没有再哭个不?停的,我进去看看。”
林夜谴责他们:“真是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出马。我花钱养你们,何用啊?”
林夜进了屋后关上门,小孩子哭声一停,不?提门外人如何惊疑,林夜自己都?惊疑:难道我真的这般厉害?我做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做,做了什么的那个人,是雪荔。
雪荔在屋中?转悠一圈,从灶房提了一把斧头出来,插在小孩子面前的地板上。木板被震得晃动,林夜撩开脏兮兮的门帘钻进来,便?看到斧头轻晃,雪荔站在小芸面前。
小芸怯怯抬起?眼。
雪荔淡然:“再哭一声,我就杀了你。”
林夜心想?:这么简单就能止哭?
事实上,这自然不?可能。因小芸只是起?初被雪荔吓一跳,然而她小小年纪,大约不?是很懂“杀了你”的含义。再一想?到爹娘都?不?在,自己分明看到爹娘回来过,为什么他们都?说自己说谎呢?
小芸捂着脸:“呜呜呜……”
林夜开玩笑:“哎,这小孩哭得,跟雨点似的。狂风骤雨,也得有廊庑挡着啊。”
雪荔侧头,看向林夜。
这一次,小芸哭声更震天了。
林夜走到雪荔身后,探头看小芸:“你再哭,这位姐姐就吃了你。”
小芸再次被吓到,打了个嗝,断续停下来,抬头怔看向他们。
林夜胡乱笑:“是真的。你娘应该给你讲过‘不?听话的小孩被吃掉’的故事吧?喏,这个姐姐就是干这个的。哪家小孩不?听话,她‘嗷呜’一下,就把你吃干净了。你这么大的小孩,她一顿吃八个。”
小芸被震到,眼睛瞠大。
她捂住自己的嘴,止不?住哭,却努力止,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打嗝浑音。
林夜一时叹气?。他想?着这可怜的孩子,从此以后,恐怕要独自长大了。他幼时失去父母,尚有祖父。而小芸又有谁呢?父母皆亡,她若真的还有亲人,她便?不?会被丢弃在这里,说些?被别人斥为“谎言”的话,流连父母的回顾了。
林夜蹲下身。
雪荔俯看着林夜,她见他一直在笑,眼睛中?盛着星光,尝试让小孩平静,并打探消息:“你把你看到的东西?,都?告诉哥哥,哥哥就不?让这位姐姐吃你了。”
小芸仰头,看着雪荔。
小芸眼中?噙着泪,又怕又好奇:“一顿吃八个小孩?”
林夜一看有戏,忙回头仰脸,朝雪荔眨眼。
雪荔便?接话了:“你这么大的孩子,我一顿吃不?下八个。我应该可以把你分为两顿吃,上午吃四肢,脑袋,下午吃身体,内脏……”
林夜:“……停。”
小芸发抖,看起?来又要哭了。
林夜惊叹,敬佩地看雪荔一眼,回头哄小孩了。而这小芸在惊怕之下,努力抑制着哭声,终于能沟通了。
众人长舒口气?。
——
一个时辰后,众人拼凑出从小芸那里汇知的故事——
在小芸娘死之前,小芸天天跟着她娘去村子外的义庄。
宋挽风:“义庄?”
林夜板着脸:“别打岔。去年年末南北周在凤翔大战死的人太多,便?有义庄的人自告奋勇去帮忙运尸。而小芸住的村子,死人都?是由这片地方?的义庄来接收的。”
窦燕和宋挽风对视一眼。
窦燕说:“义庄也不?是一人开的吧?”
林夜露出有点儿玩味的神色:“这便?是蹊跷点了——去年自告奋勇去搬运将士尸骨的人,和今年为小芸母亲收尸的人,都?有一个叫‘钱老翁’的人。今年年初,钱老翁以‘年纪大’为托词,离开义庄。但钱老翁可怜小芸娘,还是为小芸娘收了尸。
“如果世间没有怪力乱神的话,大家会更倾向于相信一个六十老叟的话:小芸和她娘都?看错了,小芸爹没有冤情,死了后被一把火烧在乱葬岗中?,不?留尸骨。小芸娘死后倒是有个墓,也不?可能从墓中?钻出来。世人会认为,小芸和她娘在说谎,向义庄讹钱。”
雪荔:“看来我们得去找这个‘钱老翁’。”
阿曾道:“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万一有敌人暗中?盯着小芸,我一人足够应付。”
众人应好,其余人向村中?人打听钱老翁住处。
依然是宋挽风和雪荔同行,窦燕在中?间,林夜等?人被隔绝在另一头。眼看着林夜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冷不?丁找借口来指挥粱尘和明景跑东跑西?,不?断地挤兑两人,粱尘和明景苦不?堪言。
且相处一天,他们大约看出小公子是为什么而迁怒他们。
他们得自救。何况,林夜刚从病榻上爬起?,就和他们奔跑,身子如何吃得消?林夜不?叫嚣“累”,手下自然要懂事一些?。
于是,下午时分,顶着太阳,粱尘和明景一唱一和,叫嚷着“饿了”之类的话,要几人在林中?歇息,吃些?干粮。
宋挽风瞥他二人一眼:“只要我们不?停下来,今晚说不?定可以在钱老翁家中?借一顿晚膳。”
粱尘嗤笑:“人家六十老叟,你是做了什么大善事,好意?思蹭人家一顿饭吗?”
宋挽风和颜悦色:“我是杀手。我不?杀人,便?是行善。”
粱尘和明景被他震住。
窦燕在旁津津有味看他们斗嘴,闻言一声笑:两个少年人,还以为能压住宋挽风呢。宋挽风不?稀得和他们计较罢了。若真计较起?来……
明景转头看雪荔,可怜兮兮:“雪荔,我饿。”
雪荔望着明景半晌,扭头看宋挽风。宋挽风顿一顿,无奈认输。
窦燕惊叹。
窦燕更惊叹的是,从头到尾,林夜都?很安静,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这简直不?像她认识的林夜。
众人吵吵闹闹的时候,林夜听他们要歇息,终于舒口气?,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擦擦自己腕间淋漓的冷汗。他平日爱撒娇爱装弱,爱动不?动晕倒,但此时他若虚弱,只会给宋挽风机会。
他已经?拖着病体走到这里,岂会将机会让与他人?
林夜靠着树桩坐下。热风拂面,热气?浑浊,他头脑昏昏沉沉。
昏昏沉沉间,林夜听到粱尘夸大的声音:“雪荔,这里风景好不?好?”
雪荔声音很静:“嗯。”
粱尘:“那边风景更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雪荔:“嗯。”
闭眼假寐的林夜,听到了雪荔的脚步声,感受到少女朝自己靠近的气?息。分明夏日炎热,但她的靠近,便?如飞雪淋心,让林夜登时间僵住,觉得不?那般闷热了。
林夜屏着呼吸。
他感觉到雪荔站在自己身畔。
雪荔站在林夜所?靠的古树旁,眺望这里的风景。离开村落后,这里是一段苍郁的松树林。松树林没什么奇特,风景也不?见得另类,夏日枯热让树上的鸟儿都?恹恹耷拉着脑袋,偶尔有气?无力地叫一声。
蝉鸣聒噪。
热风吹拂少女眉眼,雪荔道:“风景很好。”
粱尘惊呆了:“真有好风景啊?”
“不?对吗?”雪荔低头,看向自己身畔的少年公子,“下面的风景更好看吗,林夜?”
闭目的林夜睫毛一颤,缓缓睁眼抬眸,望向低头的雪荔。松柏树荫笼成一片光斑交错的阴影,雪荔便?站在半明半暗的树荫下,俯脸看她。
雪荔自言自语:“必然更好看,你才喜欢。”
她蹲下来,坐到了林夜身旁。
粱尘和明景对视一眼:过程有误,但结局,竟然歪打正着。
二人得意?看宋挽风,宋挽风眸子静黑,其一瞬间的幽晦让粱尘凛然防备。但只一瞬,宋挽风仍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郎君,粱尘以为自己因排斥此人,而看错了。
——
雪荔坐在林夜身边,颇有些?紧张。
她自顾自地找借口凑过来,脸颊微热,少有地体会到“心虚”之感。可是林夜一整日如此恹恹,她想?了很久,才找到机会靠近他。
雪荔:“你还好吧?”
“不?好,”林夜开始咳嗽,捂着心口,朝雪荔抱怨:“你忘恩负义,忘记了我对你的好。”
雪荔不?言语。
林夜:“那天下雨……”
雪荔长睫低下。
林夜秀白的脸,不?知是热,还是旁的缘故,快速得绯红。他脸这样红,看着都?不?那样病弱不?堪了。
雪荔:“这就是‘挟恩图报’吧?”
林夜大恼:“我哪有?”
雪荔:“你一上午,提醒了我无数次。”
林夜:“我哪有?!”
雪荔掰起?手指头:“一会儿是黄昏,一会儿是下雨。一会儿是狂风骤雨,一会儿是廊庑。”
林夜:“……”
他赧然:“原来你听懂了啊。”
他抱怨:“我怕你忘了。你好像压根不?在乎,我还以为是我做梦。总之,都?怪你。”
雪荔:“你还没还我东西?,怎么会是梦?”
林夜茫然。
雪荔提醒:“我的日志书册,你拿走后,就没给我。我交给你的匕首,你也没还。宋挽风说,知恩图报。我确实知恩,所?以没催你,可我看你,好像压根忘了。”
林夜大惊。
他又大为委屈:“你找我说话,原来不?是关心我,只是来讨要你的东西??”
林夜本想?发脾气?,然而他此时虚弱,动气?都?头晕,便?只好保持着温柔和善小公子的形象。
林夜色厉内荏,只好继续有气?无力地把书册给她,却不?给她“问雪”,而是把自己腰间的佩剑送出去。林夜扯谎,说自己没带着“问雪”,改日再还。
雪荔点头,她好像压根不?觉得林夜会在她的日志上胡乱涂抹,看也不?看,就收入怀中?。而雪荔一扭头,便?看到林夜盯着她。
雪荔:“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林夜摸自己眼睛:“什么眼神?”
雪荔抿唇,她对世人的贫瘠了解,让她无法形容出他的眼神——那种轻软的、柔和的、潋滟的、明亮的……如何形容呢?
而林夜见她不?说,也不?是很在意?。他靠着树身,想?了想?,悄声:“我那天,帮你守了你的秘密。没人知道你那天被下药,我守口如瓶,对不?对?”
雪荔点头。
树木灌木交错间,林夜的余光看到宋挽风的目光时不?时掠过这边,似乎怕林夜如何拐了雪荔。
林夜:“那你也帮我守一个秘密——日后,如果有郎君说喜悦你,爱慕你,想?与你长相厮守。你都?要告诉我,与我分享。你如此可爱,讨人喜欢,我怕你被骗。”
雪荔:“为什么?”
林夜字正腔圆:“因为我们是朋友,比旁人关系更好的朋友。”
雪荔惊讶看他:“我是问你,为何说我‘可爱’。”
林夜凶巴巴道:“……郎君的事,你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