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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赴雪(29)

作者:伊人睽睽
第28章

癸未年四月第一日清晨,我回答小公子说,我不心悦我,也不爱慕我。

——《雪荔日志》

山洞微光中,雪荔看着林夜。

有一瞬,日光从薄薄的云翳后跃出,拂来的辰光和山间风一道浮照在林夜身上。晦暗与光明交织的片刻时?间,重重光华流动,照得林夜像浸入波光粼粼的金色水池中一样,十分明亮。

雪荔因少年的这番美?貌而出神,因他的“我觉得你可爱”而看他。

然后呢?

他的前一句在说什?么?后一句又在说什?么?他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雪荔应该为此说些?什?么。

雪荔本不想说些?什?么,可她?或许是被此时?他眼中莫名其妙的期许神色打动,她?也许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雪荔亦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不心悦我的脸,我也不爱慕我的心。我不懂你。”

林夜眸子黯下?。

他怔忡看着她?: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可他还是一动不动,不肯死心,继续听?了下?去。

雪荔又慢慢回忆他的第三句话:“千山大道,我独行此路,不和旁人同行,不需旁人相送,更不需要旁人保护。”

答非所问的回答下?,少女幽声清如山中寒泉。寒泉浸彻之后,少年的心事一点点凝冻成冰,日初后,会?融化成水、成烟。

林夜的眼睛泛上雾气。

雪荔非常淡然地背过身。

她?先?倾身凑到?洞口?,观望了一下?外面的情形。她?接着朝外走去,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雪荔有一些?良心,只是不太多。

林夜一看她?回头,心又好软。

他半开?玩笑:“快走吧,不然你就要看到?我丢人哭泣的模样了……还有。”

他踟蹰片刻。

他厚着脸皮,一口?气说完:“我知道这没可能。但如果?你突然想回来的话,就代表你同意?我的请求……我在客栈东树林等你,你喊‘是谁家阿雪妹妹回来了呢’,在心里默数三下?,然后……”

他故弄玄虚,说着就没音儿。雪荔被勾起好奇:“然后?”

林夜朝她?露出笑:“我腿断了都会?爬过去的。”

雪荔困惑此人的奇思妙想,却点头。

她?心知自?己发烧生病,小公子照顾了自?己一夜。自?己去光州前,为他解决这一山追杀他的黑衣人,是“投桃报李”。她?不想和世间人有牵扯,那便要把所有纠葛斩得干脆。

日后雪荔死于不知名之处,世间无人牵挂无人在意?,才是最好的结局。

雪荔从山洞消失。

她?还发着烧,可她?的武力经过一晚,好像已经恢复过来了。林夜倾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满腔挫折带来的抑郁,身体因动武而攒下?的一股子隐疾,当即朝他倾灌而下?,浇得他透骨凉。

林夜靠着山壁跌坐而下?,侧过脸便张口?吐血。这一吐血,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他的指缝间全是自?己的血。

少年耳边嗡嗡,视力模糊。

林夜一边这样凄惨,一边还要捂着心口?庆幸:幸好我现在孤身一人,不然祖父他们得笑话死我。

雪荔是不知林夜的惨状的。

少女在晨风中走在树梢叶间,顺着风声,踏过露水,一个个寻找那些?追杀黑衣人的踪迹。

她?先?找落单的,快速解决落单者的性命;她?再?顺着脚印,去找同伴。解决两?个人后,雪荔又换上他们的衣服,低着头朝他们的人寻去,试图蒙混过关。

当有黑衣人发现她?不是同伴时?,雪荔抬头,她?手中的匕首,如月华一般撩向几人。

“来——”有人试图呼喊,雪荔贴身,匕首吻上那人脖颈。

血迹飞溅,落在雪荔的脸颊上,沾在她?的睫毛上。

雪荔一边忍着发烧导致的头晕,一边在心中默默数数:五个。

还有十五个人。

追来的人一共有二十个。已经死了五个人,其他人必然很快会?发现不对劲。他们会?聚集到?一起,警惕风吹草动。以她?目前的身体,十五人一起上,她?会?打得不轻松。

雪荔偏着脸,冷静地想着自?己怎么诱杀这座山上的黑衣人——她?扮作“小公子”,出现在山道上。

那些?人本就是为了小公子而来,一定?会?追来。

他们的轻功水平不一,不会?同时?追上她?。只要他们散开?,她?就有一一击破的机会?。

于是,当日光照在山中半人高的杂草间,背对背而站的黑衣人们,中间有一人发现了什么:“在那里——”

一个发带飞扬的黑衣少年踩着树冠,以极快的速度在林木云岚间穿梭。他们以为那人是小公子,因为那人戴着小公子同色的青色发带—— 林夜实在是一个贪靓的少年。他穿着夜行衣戴着斗笠,都不忘在暗处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束上足够好看的发带。

雪荔当然没有他的发带。雪荔隐约记得那是一条青色的带子,她?在山间随便找到?长树叶、草屑,扎在发间。

只要她?逃得飞快,便可以以假乱真,让那些本就不熟悉小公子的人,以为她?是小公子。

少女轻功轻灵,如灵鹿一般快速飞跃。

林夜在山洞中恹恹地捂着脸调息。

这个清晨,雪荔并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她?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林夜在这一日,捧着一颗诚挚万分的心,向她?告白?过。

——

晌午时?分,林夜扶着一根树枝,充作拐杖,在山中趔趄行走。

他好了一些?,从虚弱中昏昏然清醒,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林夜便撑着身体,出来探查情况。

鸟鸣啁啾,血腥味散在风中。当他找到?第三具尸体的时?候,林夜便确信,雪荔应该把人杀光了。

他呆呆立在半人高的杂草中:她?是真的走了。

真是的。

说走就走,完全不打算回来找他,跟他说一声。她?冷酷无情,一点儿不在乎他们的情谊……不过,他和她?之间又有什?么情谊呢?

“哎,我好惨啊。”林夜捂着心口?,幽幽哀叹一声。

他居然被人拒绝了。

一定?是因为对方误以为他是专心去和亲的,不想破坏和亲小公子和北周公主的婚姻。必然不是因为她?看不上他,觉得他又丑又蠢又弱又残又话痨。

林夜叹口?气。

“公子!”

“小公子!”

呼唤声和脚步声渐近。

先?赶来的人是阿曾。阿曾快速扫视小公子全身,他微微皱了眉,只是不语;粱尘紧跟着赶到?,大呼小叫地抓住林夜的手,一摸到?林夜凌乱微弱的脉息,粱尘少年差点晕过去。

粱尘:“你你你……”

“你不要命了”的话还没说出来,“秦月夜”的杀手们也绷着脸赶到?了。

粱尘咽下?去自?己的话,杀手们看似沉着、实则焦急地簇拥向林夜。杀手们心中暗沉:他们和林夜的两?个侍卫一起喝了下?药的酒,昏睡一天后,噩耗接二连三。

其一,他们没收到?冬君“事成”的消息;其二,关押孔老六等人的牢门打开?,牢中人已逃;其三,他们接到?四方情报,得知浣川镇上昨夜发生屠城之事。

冬君虽然没有赴约,可小公子去了。小公子若是在浣川镇上出事,他们如何向上交代?

虚弱万分的小公子抬手,制止了他们告罪的话。

林夜虽然在笑,眼中神色却带着威压:“别说话,先?让我哀伤一会?儿。”

——

众人默默护着小公子回去。

当林夜又叹一口?气时?,粱尘真的忍不住了:“你已经叹了十二次气了。你到?底是有什?么必须叹气的理由?你昨夜那什?么,不是成功了吗?就算浣川小镇差点被屠尽,也不是你的错啊。”

林夜长吁短叹,又一本正经:“你不懂我。”

粱尘:“我又不是你肚中蛔虫,我当然不懂你。”

林夜继续哀怨:“连我都是到?今日才懂自?己。”

这话稀奇。

总觉得他又要说一些?废话。

但是他的废话又一向有趣。

所以阿曾和粱尘齐齐伸长耳朵聆听?,只有杀手们心情沉重,没空关注林夜的贫嘴。

林夜痛心反省:“我明明猜到?她?不懂,我还非要说出来,她?果?然拒绝了我。我现在才知道我在做什?么。”

粱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林夜回头,惆怅看着身后被山雾笼罩的小小山径,脑海中又浮现少女那清秀安静的面容。林夜为自?己找了个准确用词—— “怨夫。我现在就是被抛弃的怨夫。”

阿曾和粱尘:“……”

——

五日后,雪荔出现在了光州。

她?找到?了护送玉龙棺椁南下?的这行“秦月夜”杀手们的踪迹。

他们一路走水路、山路,不在大城镇停歇,只在傍晚时?分、夜深时?分才赶路。如此自?然是为了避开?世人眼线,不因北周人进入南周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他们很看重送玉龙魂归故土这件事。

棹舡欸乃,山水碧绿。少女一身雪青色裙衫,袖中挽着匕首。她?长身纤纤,戴着斗笠,站在山岭绿水间的一只长窄扁船上。

穿过山岭,渡口?清晰。此地雾气湿重,距离那渡口?越近,细细的雨水便越来越密,滴滴答答溅在江水中。

雪荔凝望着渡口?的两?只晕黄灯笼。灯笼被风吹得咣咣相撞,在雨中如两?只浑浊眼睛。

再?往后不到?二里地,有一座将?军庙。今夜,杀手们带着棺椁停歇于将?军庙。

这里她?走向师父的最后二里。

最后二里……

雨水纷然,水势浩荡。

大江拍岸,山岭间的水流声让雨水声模糊,让感官跟着变得迟钝。在哗哗水流和雨水声交融到?一起的时?候,四方水中忽有暗影漂浮,接近雪荔所站的扁船。

“哗——”

水破如注,杀手们从水中窜出。

雪荔拔身,在竹竿上一踩一踢。竹竿飞起,横向扑来的杀手们。雪荔在船头移行换位,船只一头翘起。耳侧利刃划破空气,江水被打斗声激起一丈高的小瀑布,袭向这些?人。

水声与雨声飞落在雪荔斗笠上,众人视野受限,雪荔趁机再?退一人。身后忽有怒喝声,原是那船夫也扔了草帽蓑衣,从一块空心船板下?取出一把剑。

雪荔旋身,一掌拍向船夫胸口?,身子则踩着那柄剑,掠到?了船舱顶上。

一岸霜痕,半江烟色。船只在水面上摇晃,吱呀吱呀。少女站在船舱顶部,昂然笔直。

飞雨淋漓,渡口?上潜伏的杀手们顷刻现身。为首者摘了蓑笠,阴阳怪气道—— “你早知我们埋伏在这里?”

“不是说你难以识破他人的感情吗?看来你也是懂情的啊。”

雪荔不知他们在嘲讽她?。

雪荔只平静说:“你们是杀手组织,本就树敌很多;而今又身在南周地盘,聪明的人,应小心行事,不招惹地头蛇。但你们大张旗鼓,跟所有人说你们要停歇在‘光州’。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这么做,我便猜,你们是为了引我上钩。”

杀手们看着她?。

为首者目光复杂。

曾几何时?,他也和“雪女”一同执行过任务,看到?过“雪女”的怪异。

当众人制定?这个诱捕雪荔的计划时?,他不赞成。因他认为——“那是个怪物。怪物没有感情,不会?来送楼主最后一程。”

可雪荔来了。

他们在光州东渡口?布下?这个陷阱,又请求“夏君”襄助他们执行杀“雪女”的任务。

“秦月夜”四季使,春暖夏凉,秋收冬藏。其中“夏君”主杀。

雪女是玉龙楼主教出的最厉害的弟子,只有夏君前来,他们才能确保雪荔必死于此。但是夏君踪迹神秘,无从联系。

虽则如此,众人仍出现在东渡口?,向雪荔发出挑战。

为首者厉道:“我们绝不允许你再?侮辱楼主。”

雪荔道:“让开?。”

她?承载着很多人的意?愿。

她?想到?自?己计划离开?浣川时?,浣川客栈中那些?杀手的请求。

雪荔认真说:“很多人拜托我,送师父最后一程。”

一个杀人凶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可笑。

为首者:“若我等不许呢?”

站在船舱顶上的雪荔,闻言微微抬起脸。

黄昏光暗,水声幽婉。

雨水落在她?的斗笠上,又透过斗笠薄纱,沾到?她?的面颊,冰冰凉凉。她?想她?是不太能感觉到?这种感觉的,但她?此时?无疑是在意?非常的。

玉龙死前,她?没有见到?玉龙最后一面。

她?总是要见玉龙最后一面的。

雪荔拔出了袖中那把匕首。

匕首的寒光掠过她?眼睛,许是发烧多日,让她?一阵头晕。头晕中,她?想到?了一个少年带着笑的声音——“它叫‘问雪’。”

此时?此刻,雪荔握着“问雪”,既天真,又淡漠:

“你们若不允我上岸,我便杀出一条血路。今日,我必须见到?师父。”

——

百里不同云,千里不同风。

黄昏之时?,浣川下?了一场小雨。客栈中气氛僵凝,无人敢大声出气。

杀手们弄丢了孔老六,他们的冬君又再?未回来。而小公子带回了刺杀他的人中的活口?,将?人关到?了曾经关押孔老六等江湖人的牢房中。

林夜回来后,就倒了。

整整五日,只有阿曾和粱尘在审问犯人;据说,林夜半睡半醒,病情反复。

粱尘指责:“这都是你们的错。”

杀手们低头。

春君迟迟不来新的指令,孔老六丢失,冬君失踪。当林夜好不容易醒来,要亲自?去审问犯人时?,杀手们自?然不好拒绝。

林夜裹着大氅,恹恹地搬去了牢房坐着。

阿曾和粱尘审问那个抓到?的活口?,林夜则指挥杀手们为他端茶倒水、把桌子椅子等不合他意?的物件全换了—— “这个水能喝吗?我要吐了。呕。”

“这是给我吃的吗?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忍心拿这种喂猪吃的东西喂我吗?”

“这椅子,呃,硌得我腰疼。”

杀手们额头青筋直抖,才要忍不住,便见这病弱小公子耷拉下?眼睛,面无表情地捧住心口?,又开?始了:“因为你们的疏忽,我被孔老六挟持,在浣川镇上差点被杀掉……”

被抓住拷打的那个刺客,闻言冷笑。

林夜又轻飘飘:“据说‘秦月夜’是北周最厉害的杀手楼,谁知道刺杀我的人,是不是你们……”

杀手们:“我们奉命保护小公子,绝不会?伤害小公子!”

林夜张口?吐血,但他往空杯子里吐的,是他刚喝的茶水。

林夜趴在桌上,仰起脸,萎靡不振地看着说话的杀手。

林夜:“我受伤了。”

杀手:“……”

林夜:“我伤心了。”

杀手:“……”

林夜:“我差点死掉。”

杀手目光躲闪。

林夜宣布:“我被抛弃,被拒绝,被人无视心意?。她?不会?有错,我也不会?有错,那这是谁的错呢?”

林夜控诉:“你们的错。”

杀手:……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话题。

杀手夺门而出:“在下?这就去给小公子换新茶杯新椅子。”

人一走,杀手们再?无人敢冒头。林夜趴在桌上叹口?气,望向被审问的那个“活口?”。

阿曾站在活口?旁边,心里松口?气:随便他找谁,不找我就行。

林夜果?然开?始找事:“你们奉北周宣明帝的旨,来取我的血。这事儿,都有谁知道呢?”

活口?冷笑。

活口?是条好汉。

粱尘审了他几日,他一句有用的消息也不肯吐出去。此人如今遍体鳞伤,不吃不喝,虚弱无比。但是在林夜慢吞吞走向他时?,此人还朝着林夜啐一口?唾沫。

粱尘:“你!”

林夜一把掐住了活口?的脖颈。

活口?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看向这个长得漂亮精致的少年。

活口?操着异族不熟练的口?音,嘲弄道:“终于不装了啊。你不是真正的小公子,你会?武功。你还在骗所有人。”

林夜面无改色:“谁告诉你,养尊处优的药罐子,就不能是武功高手了?”

林夜困惑:“难道宣明帝这样认为?那可糟糕了。他要是见到?我,因为我会?武功而说我不是南周小公子,那我可太委屈了。”

林夜眼中含着丝丝笑意?。

但是这个活口?当日在浣川小镇中,看过林夜杀人的模样。他再?不把林夜看作无害少年了。

林夜弯起眼睛。

他心情很差。

因为动武而生病,因为养病而身体处处不舒服。

因为他喜欢的少女走得头也不回,拒绝他的爱意?。甚至他怀疑,她?可能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给林夜的眼睛,染上了一重阴霾。

林夜笑眯眯:“什?么都不肯说,是不是?那就让我猜一猜,这口?音,这长相,你来自?西域吧?据我所知,西域周边小国国力微弱,早被我……照夜将?军、还有北周那边的将?军打服了。西域小国应该只想依附于北周或南周才对。

“难道是你们这个小国依附了北周,为了向宣明帝送上投名状,自?告奋勇来杀我?”

活口?目露不屑。

林夜慢悠悠:“哎呀,看来我是猜错了。你不认为自?己来自?西域小国?那你来自?哪里?为什?么要为宣明帝效命?宣明帝能给你的,我可以十倍给你。”

这个活口?一怔,然后大怒:“你诈我?!”

活口?吼道:“狡猾的大周人,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

林夜盯着这人的眼睛。

林夜:“哦,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多?你知道宣明帝要我的血的原因?”

这人目露得意?。

林夜慢条斯理地笑。

他心想,西域人还是蠢。他们永远学不会?中原人的阴谋诡计,他们那原始的野心和急于炫耀却忍住不炫耀的野心,很容易出卖他们。

林夜掐着此人脖颈的手一点点收紧。小公子看着这样虚弱,可他手上的力道,让活口?涨红了脸,眼睛凸起。

这个活口?终于意?识到?林夜要掐死他。

活口?艰难道:“如果?、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你只能充当一个、一个诱饵……诱饵是走不到?北周的。”

林夜立刻说:“谁告诉你,我仅是一个诱饵?”

屋外忽然有鸽子飞落,有箭声刺穿半空。粱尘侧耳,听?出这是林夜的手下?传递消息的动静。他当即冲出屋子,去捕获那消息。

牢房中,阿曾沉静提醒:“小孔雀,你失态了。”

林夜一怔,回过神。

他发现自?己已经生生将?这活口?掐死了。

林夜低头看死人铁青僵硬的模样,眨眨眼:难怪手指头疼。

阿曾看着他,说:“你没获得有用消息。”

林夜停顿一下?。

他从不怪罪自?己,理直气壮说:“他说我是诱饵。宣明帝可不会?把我当诱饵,宣明帝把我当救命稻草。‘诱饵’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要么是他不熟悉中原话,说错了,要么就是他背后的人,想用我吊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为什?么用我吊?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知名的,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我的救命血。那活口?背后的主子,和宣明帝合作,说不定?也是想要我救什?么人。宣明帝取血的心思,符合活口?背后人的预期,双方才会?一拍即合,一起来刺杀我。”

林夜托腮,思考道:“最近有什?么重要人物死了吗?有谁想救命,需要小公子那可以救命的血呢?”

阿曾:“你。”

林夜:“啊?”

阿曾:“照夜将?军死了。”

林夜:“……”

他疑惑一下?,又很快睁大眼睛:“胡说。不可能是有人想救照夜将?军,我了解我——我没有那么好的人缘!”

阿曾:“……”

他敬佩地看着林夜。

阿曾肯跟随林夜,最直接的理由便是,林夜的脑子。一个“诱饵”,就能联想这么多……照夜将?军小小年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是有原因的。

可惜,去年年底一场大战,照夜将?军输得很惨,损失惨重。

阿曾恍惚之时?,粱尘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自?屋外扑向林夜——“纸条从襄州送到?浣川,你的人马把消息拦截了。写纸条的人,说自?己叫扶兰明景,是什?么公主。那人说自?己发现了一桩关乎国家大事的秘密,想知道的话,就去襄州。”

粱尘纳闷:“扶兰明景是谁?好怪的名字。你的人干嘛拦截这样的消息啊?这消息到?底想送给谁?”

阿曾在旁目光闪烁。

他知道“扶兰氏”。扶兰氏一族,乃朱居国王室,居住于西域一带。扶兰氏好歌舞,和南周北周都有打交道。

在阿曾跟随林夜的时?候,扶兰氏一族已经很久没有过消息了。他们以为,扶兰氏一族已经搬迁,可能前往河西深处定?居了。

如今,扶兰氏的公主,不光现身,还离开?西域,来到?了南周襄州?目的何在?

阿曾沉思间,林夜拿过纸条细看,粱尘在旁抱怨:“那些?杀手们,不让我碰纸条,全靠我武功好。”

林夜抬起头,微笑。

林夜说:“冬君消失,孔老六逃跑,抓来的活口?也死了。群龙不能无首……走,该是我收服这些?杀手的时?候了。”

林夜主仆三人步出牢房,第一滴雨从黑沉沉的屋檐角滴落。

院中杀手们蓦地起身,警惕地看着林夜。

寒夜中,密密麻麻的人站在树上屋顶,手中武器指向杀手们。他们是林夜安排在浣川小镇的暗卫,是林夜的人马。

大雨倾覆,宛如千钧雷霆。林夜一步步走上前。

——

光州东渡口?,雪荔杀上岸,又冒着大雨和杀手们打斗,一路朝将?军庙杀去。

二里路如同黄泉归途,幢幢树影间的寒剑,如照耀黄泉路的索命鬼火。杀戮、反杀,这条夜路昏暗,染满血迹,充满不祥。

春雨玎玲,值此霹雳之时?。雪荔一步步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