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皎皎,灯光下,女孩一双笑眼盈盈,他却忽然想到,就是她。
他刚发现,他喜欢她……
心跳瞬间全乱了,连身体都有些僵,他下意识想把包放到鞋柜上,却手一抖没放好,掉在了地上。
“怎么啦?”皎皎好奇起身。
陈澍深吸口气,先捡起包,又弯腰换好鞋子,这才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陈澍没有来。
意识到这个结果,汪含真心情从紧绷变得失落。
她一点一点拉起被子,垂下眼眸,下巴陷入柔软蓬松的布料里。
现在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早就应该猜到陈澍不会来的。
陈澍身份尊贵,傲慢冰冷,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塞房卡这种事大概都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我一定是疯了……”
汪含真懊恼地倒回床上,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怎么会去搞陈澍……”
他那么难搞……
汪含真辗转反侧,睫羽轻轻地颤动,吸了吸鼻子,想到一个更难过的可能性。
“他万一告诉裴季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倒霉。
汪含真不敢久留,起床换了衣服,连早餐都没吃就下楼办理退房手续。
退房时,她提前告诉前台,房卡被她弄掉了一张可以补钱。
前台却恭敬说,刚才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捡到了她遗失的那张房卡,还没来得及告知,她已经下来了。
汪含真眨眨眼:“在哪捡到的?”
前台:“在酒店宴会厅外的垃圾桶旁,可能是裴二少昨晚不小心掉那了。”
外人都以为汪含真是和裴季在酒店开房。
只有汪含真听到‘垃圾桶’三个字,心尖微微一缩。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陈澍指尖捏着房卡,轻描淡写将它扔掉。
那是她想要抓住的手。
却没想过,陈澍愿不愿让她攀上。
“能给我看看那张房卡吗?”她忽然开口。
前台大概没想到汪含真会提出这种要求,愣了一下,才点头。
黑色的房卡被对方恭恭敬敬地递了出来。
汪含真纤细的手指拿起那张房卡,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汪含真接起电话。
“喂。”周六夜晚,岁喜酒吧。
汪含真和往常一样,唱完歌背着吉他下台。正要去休息室,被服务员叫住。
“含真,有顾客找你。”
汪含真一顿。
酒吧一般环境复杂,众生百态,遇到客人醉酒闹事不是什么稀罕事。陪酒的,性骚扰的,甚至暴力行为都有。
虽说岁喜开在大学城附近,环境相对干净。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实在没底。
“什么顾客。”她把吉他装进包,问。
“是几名女生,有一个瞧着眼熟,其他的都没见过。”
听到是女生,汪含真松了口气。
“在哪?”“她说你把酒泼她身上了,非但不道歉,态度还很傲慢。”
汪含真眼睫一颤。
酒是她泼的,当然知道叶绵龄在撒谎。她没泼她,最多就溅了几滴。
只不过叶绵龄和夏檬站得近,画面角度问题,人影有重合。而她的反应比夏檬夸张,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了。
“东哥,我没泼她。”汪含真抬起眼,“当时小辉哥也在现场,他能证明我没撒谎。”
祁东在一旁听着,没什么表情。
事到如今,真相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半晌,他开口。
“不是东哥不想帮你…岁喜那么大一间,我只是个小股东,这里真正拍板儿的人叫向锐驰。”
汪含真听其他歌手提过,酒吧是祁东跟人合伙开的。他出力,负责管理和运营,另外那人出钱,是真正的老板。
汪含真眼珠转动,心中浮现一个猜测,“难道…他们认识?”
祁东喝一口咖啡,答:“她是向锐驰嫂子。”
嫂子?
汪含真一愣。
“哦,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嫂子。”
祁东笑了下,继续说,“她男朋友也是你们江大的,人很出名,驰子平时挺巴结他的……那晚事情闹得不大,但对方提了,不肯和解,驰子作为老板必须给个满意的说法……”
大概是大脑一时接收了太多讯息,后面的话,汪含真没太听得进去。
只看到祁东嘴巴一张一合,强调的无非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回天乏术,她必须要走。
祁东对她一向照顾,她原本想着放低姿态解释几句,求求情啥的。
然而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岁喜背后原来还藏着这样一号人物。
她解释一百遍也没用。嘴皮子磨破了顶不过叶绵龄在男友耳边告一状。
倏忽间,脑海浮现那张倨傲冷漠的脸。她闭了闭眼,唇间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委屈算什么?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对的变成错的,白的能抹成黑色。
人啊,有时候还真得服软。
这个世界强者说了算。妄图对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
真分守己是正道,忍气吞声才能保平真。
你若敢反抗,敢在他面前碍眼,他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你处理掉。
“二楼卡座,我带你过去吧。”
“嗯。”
此时舞台上的歌手正在唱摇滚,有些吵。灯光混乱,四周弥漫酒精的气味,辛辣而芬芳。
汪含真随服务员上楼,目光在人群穿梭,不多时,落在两道熟悉的人影上—— 夏檬,叶绵龄。
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女生,一共四个人。
她当什么事,原来有人上门找茬来了。
汪含真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在几人跟前,“有什么事吗?”
夏檬挑起眼尾,不看她,而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这儿能点歌吗?”
服务员张了张嘴,又看看汪含真。
“可以的…不过最好先和歌手沟通沟通。”
“歌手?”
夏檬重复一遍,像是才看见面前的人。
她抬抬下巴,拖腔带调:“英文歌,会唱吗。”
汪含真听了不禁失笑。
事情发生那么久,夏檬对她一直冷暴力。碰面翻个白眼儿,说话当成空气。
今天更是酒壮怂人胆,拉一票姐妹撑腰,还专挑她兼职的地方搞事。你若让她一步,立马就会蹬鼻子上脸。
汪含真扫一眼旁边。
其余三人都是一副高高挂起,优哉游哉地看戏。
她弯了弯唇角。若是换一拨不相干的人,兴致来了想听英文歌,她忍一忍,这歌说不定就唱了。
可她无法满足有心刁难的人。
示弱不会换来理解,只会没完没了。
周围一时没人说话,嘈杂环境中夹杂一片真静。
短短几秒似乎被无限拉长。
最后,汪含真开口:“如果想点歌,请你找别人。”
她嗓音平淡,拒绝得很直接。
叶绵龄靠着沙发,讥诮一笑:“这么傲气?酒吧你家开的?”
旁边的女生附和说:“就是,没见过这么拽的。”
汪含真撇了叶绵龄一眼,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不和她争,因为她是陈澍女朋友。
她不想再和那人扯上关系。
而夏檬酒精上头,向前一步,伸出食指冲她点了点:“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为什么?”汪含真笑了声,反问道,“因为我唱得好?”
夏檬没料到她这般伶牙俐齿。
慢半拍地张了张嘴,不服气说:“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是来找茬了?”
“汪含真,昨晚你跟裴少进展怎么样?顺利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周卓姿的声音。汪含真回宿舍时方晴刚洗完头,夏檬也在,带着个耳机趴床上打游戏。
她收回视线,从抽屉拿出电脑,打算把昨天的作业写完。
方晴屐着拖鞋“蹭蹭蹭”过来,冲电脑抬抬下巴:“先别急,看看官网。”
汪含真扭头:“干嘛?”
“刘明玥说视频被顶成热帖了。”她补充一句,“我看看新评论。”
汪含真没说什么,打开江大官网。
鼠标划到综合新闻页面,点击进入。
与此同时,电脑传出低沉磁性的嗓音。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身形优越,手掌恣意支着桌面。
一双眉眼英挺漂亮,带着天生的倨傲,气质冷隽不可攀。
人模人样,斯文败类。
用这样一幅外皮包裹变态的性格,可真是老天爷煞费苦心的“杰作”。
汪含真看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下暂停键。
“干嘛暂停了?”方晴问。
“剪辑那么多遍还没看够?”
“没够。”方晴眨眼一笑,“对我眼睛十分好。”
“不是说看新评论?”
她大概刚起床,声线慵懒优雅,像是想起她这个‘女儿’随意打来关心。
可是汪含真脖颈后的汗毛却瞬间竖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指节也因为紧张微微泛白。
“顺利的,他今早有事先走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前台办退房。”
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周卓姿安排的眼线,汪含真连说谎都留有余地。
“是吗?那就好。”电话那头,周卓姿似乎是发自内心笑了出来,“晚上回来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滋阴养颜的汤。”
听到让自己回去吃饭,汪含真咬紧了舌尖撒谎,“不了吧,裴季说今晚还要跟我约会。”
听说是裴季约她,周卓姿说,“行吧,昨晚裴夫人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裴季年轻爱玩,你别光由着他,没事还是要多调理身体,早点怀上孩子才是正事。”
汪含真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低头正好看见还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张房卡。
黑色的房卡,握在她柔软的掌中,黑白分明。就像是她隔着这张房卡,握住了陈澍的手。
汪含真垂下眼眸。
她想,她还是得去找陈澍才行。
脑袋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炸开,像有无数碎光在闪烁,陈澍浑身绷紧、脊背弯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的弓!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才慢慢松开,眼睛也睁开了,整个人却还处于一种不知自己在哪儿的迷幻之中。
目光茫然地落到手机上,屏幕上还是她的照片,下一秒,上方却弹出一条消息。
皎皎:我躺下啦,你呢,在干什么?有想我吗?
一瞬间,陈澍的心脏简直要爆炸一样!
他看着那行字,仿佛她就在他面前,刚才的一切都被她看到了。
而他是被抓包的罪犯,从绮丽而放纵的美梦中醒来,羞愧紧张懊恼罪恶齐齐涌上心头!
靠靠靠靠靠!
他刚刚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