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四总是最忙碌的时候,一整天的满课。
上午前两节高数课结束后,苏迩困得实在撑不住了,约上皎皎一起去教学楼对面的星巴克买两杯咖啡提提神。
坐在星巴克的落地窗边,苏迩喝着自己的焦糖玛奇朵,打量对面的皎皎片刻,忽然问:“真真,你怎么了?”
皎皎正咬着吸管发呆,过了两秒才回过神,“什么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她发现好久了,这几天真真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跟她说话都听不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午,画展拍卖会现场。
凝·画廊,近年来在京市已然小有名气,接连举办的几次画展和拍卖会,都颇为成功。
而今次的拍卖会,更是有慈善之名,所有拍卖款项都将捐给山区孩童。
汪含真作为画廊合伙人,下午开始就在门口招呼客人。她一身浅蓝色的小礼服,乌黑蓬松的发微微挽起,两侧点缀着细碎珍珠。
她手腕上只戴了一只质地极好的白玉镯子,其他再无装饰,却衬得肌肤细腻雪白,毫无瑕疵。光是站在那儿,便美得像是一幅画。
有不久前刚参加过裴周两家订婚宴的客人见到汪含真,都暗自惊叹。
果然红气最养人。
订婚宴上明明还是安静怯懦的女孩,这才一段日子,气质便已有不同。
汪含真不知旁人想法,她在场中忙碌,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手腕。
“真宝,真是你?”
一个惊讶又张狂的声音。
汪含真的身体却在瞬间僵住。
她脸色苍白,甚至不敢回头。
“先生,你认错人了。”她低着头,快步往里走。
“啧,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认错你……”
年轻的男人一身时尚打扮,大步跟在汪含真后面。
他穿着件花色的长款外套,明明帅气体面,可说出的话,却让汪含真感到难堪。
“刚才离得远,我都不敢认。不是说以后都不穿短裙了吗?怎么又穿上了……”
“我早就说过,你这双腿又细又白,就该露出来才好看。啧,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在这开展,我不来都错过了……”
“唐向杰……”汪含真再也无法忍受,她转过身去,红着眼喝止他。
“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你放尊重点。”
她神色嗔恼,像是烦透了。可只有汪含真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有多慌多怕。
唐向杰怎么会回来了?那天之后,汪含真没有收到章岚的消息,也成功地没再见到陈澍。
人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她的生活回到简单的两点一线。偶尔和唐颖去酒吧,更多的时间留在宿舍和图书馆。
此外,身边还有一些变化。
马薇薇找了家报社实习,不住校,宿舍一时只剩下三人。
而人一少,气氛就变得微妙。
夏檬最近性情大变,人也瘦了。
听方晴说,她失恋了。
汪含真诧异之余,并没有特别意外。
那晚夏檬捂在被子里哭个不停,或许就已经预示了这个结局。
江余一天一天放晴,气候不冷不燥。
蓝天旷远,平静无云,没人去猜下一场风暴何时会来。
时间一晃,又到周五体育课。
这天方晴刚好来例假,难受得厉害,便向老师请了假,回宿舍休息。
汪含真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下意识地打量周进。
他神态轻松,言笑自如,毫无夏檬那般的失魂落魄,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不过男人一向比女人更要面子,或许他只是绷着不肯泄露,背地躲起来悲伤也不一定。
下了课,汪含真随人流离开体育馆,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周进。与此同时,岁喜二楼的VIP卡座区。
黑色的大理石桌上摆着洋酒和啤酒,还放了个冰桶,直朝外面冒冷气儿。
男生翘着二郎腿,嘴里衔一支烟:“李俊文,老子刚从北城回来,你带我来这么素的地方?”
李俊文侧过头,抽气嘶了声:“这可是阿澍的场子,你还嫌弃上了?”
男生一惊,朝沙发瞥一眼:“真的假的。”
堂堂陈家二公子开这么个玩意儿?不可能吧。
李俊文得逞地扬眉:“阿澍表弟开的,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男生不以为意地切了声。
李俊文:“而且你他妈有女朋友,不玩素的想玩什么?”
“靠,别造谣啊。”
男生也不恼,抽了瓶洋酒往杯子里倒酒,“看我今天不喝死你,倒满!”
“倒满就倒满,谁怂谁孙子……”
酒味混着烟味,年轻男女高声嬉笑。
陈澍坐在角落,指间夹一支烟,五官被暗光笼着,凌厉分明。
周围形形色色,只他一人沉默着。
李俊文端着酒杯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一晚上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陈澍冷冷扫他一眼。
“我说你脸都臭一晚上了,跟女朋友吵架啦?”
陈澍呼出一口烟,没反应。
“系主任又给你塞关系户啦?”
还是没反应。
“不会是新鲜劲儿过了又想分手吧。”
李俊文挪动屁股,凑近问,“你能不能别耽误人妹子青春,这特么才几天,我换衣服都没那么快——”
“你有完没完。”
陈澍斜睨着他,眼梢锋利,身上戾气压着人。
李俊文眨巴眼睛:“我是怕你不开心关心你嘛。”
这人不怕死,脸皮厚,不达目的不罢休。陈澍被他吵得耳朵疼,盯了他会儿,手机解了锁直接扔到他腿上。
差点砸到关键部位,李俊文啧了声。拿起手机来看,页面显示一则新闻快报—— 【近日,陈利集团宣布斥资十五亿打造全新艺术博物馆。这栋占地9000平方米的巨型艺术博物馆将于临江南路落成,届时将成为江余市新一代地标性建筑,同时标志着陈利集团在文化产业领域迈出重要一步……】
“临江南路好地儿啊,眼红的人一大把。”李俊文盯着页面说,“不过这新闻没毛病啊,十五个亿…对你爸来说不算什么吧。”
陈利集团不单是国内酒店行业龙头,底下产业涉及方方面面,陈裕忠更是江余市富豪榜常年排名前十的人。
有钱人换着花样装逼摆谱,算不得什么罕见的事儿。
李俊酒杯递过去碰了碰他的,发出清脆的玻璃声。
“你整晚就烦这个?不能吧。”
陈澍仰头喝一口酒,眼皮垂着,遥遥盯着一楼某处。
“十五个亿就为讨情人欢心。”他舌尖划过口腔,语气讽刺地说,“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学人玩痴情这一套。”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李俊文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靠,我想起来了…听说他那情妇就是搞艺术的。这么说要转正了?”
两人都是江余市的富家子弟,圈子里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都听过。
陈澍目光未动,捏着酒杯轻微晃动。
按理说,钱是陈裕忠的,十五个亿还是五十个亿他管不着。
可陈裕忠抽走的是医疗项目的资金。
明明已经进入体外实验阶段,他说撤资就撤资。
就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
太他妈扯淡了。
“听说这女人四十好几了,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李俊文凑过来低声说,“能哄得你爹服服帖帖,手段不简单啊。”
不但不年轻,还有个女儿呢。
陈澍在心里冷嗤,没说话,仰头将剩下半杯酒灌了。
冰凉液体入喉,凛冽辛辣,顺着神经流入四肢百骸。
他抬眼,暗淡光线掠过他的瞳孔。
楼下的少女坐在圆台中央,抱着吉他,闭眼低声吟唱:
“我听见一只搁浅的蓝鲸
炸裂发出巨大的声音
我听见木炭燃烧的声音
在火焰中留不灭的烙印…”
伴着这歌声,思绪飘回半个多月前——
那天阳光很刺眼,云边泛白。
陈澍随陈裕忠从疗养院出来,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靠坐着椅背闭上眼。
陈裕忠看不惯他这副德行,撇开眼,语气冷厉说:
“研发新药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你在陈家这么几年,应该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
陈澍闭着眼沉默,像一块寒冰。
助理从后视镜窥见此状,好声打圆场:“二公子,董事长知道你跟你外婆感情深,一时接受不了。但各项数据表明这款药风险极大,已经不适合再投钱做研究了。”
陈澍睁开眼,看向那男人。
“四年前的立项评估你也看过,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旁的陈裕忠严肃坐着,不发一词。助理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劝诫:
“话不是这样说的二公子…就算运气好,十分之一的几率被我们砸中,但三轮临床试验结束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外婆年纪太大,等不了,也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受众。而且这是股东大会投票的结果,董事长也——”
“年纪大?”
陈澍仿佛听了个笑话,“我外婆就只比他大四岁。”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汪。
车内气氛降至冰点。
这话太刺,听得陈裕忠怒火腾升,食指指着他,
“混账,你再说一遍?”
陈澍懒得再说,侧头看向窗外,态度连敷衍都算不上。
助理知道说错话,后悔得直咬后牙,驾驶位的司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这番场面,偏偏倒霉遇上大塞车。墨黑色欧陆卡在车流中央动弹不得。
焦灼之际,司机眼尖地看见某餐厅窗边坐着的女人。
女人长得实在是漂亮,四十出头的年纪依旧不可方物,混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
汪含真站住脚步。
看来她猜的没错,他刚才的淡定都是装的。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想通过自己这个室友打探前女友消息。
汪含真这样想,看见周进走近,嘴角扯了一个笑。
“怎么就你一个人。”
“方晴身体不舒服。”
“哦,今天怎么样,运球手还疼吗?”
“还好。”
周进走在她身侧,尽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汪含真愈发诧异,周进突然拍了下她的肩。
“等一下。”
汪含真站定。
“你鞋带散了。”
不待她做反应,周进已经先一步动作。
周围来往都是人。
他人高马大地蹲在她脚边,拾起散乱的鞋带,动作小心而温柔。
他明明被唐老爷子勒令送出国,几年内都不许回京市。
汪含真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
她看到唐向杰那张脸就本能的反感恶心,快要虚弱的站不住了。
唐家,其实是周家最大的合作伙伴。
汪含真还上高中时,唐向杰就已经是周家的常客。
他是纨绔少爷,到哪儿都带着一群小弟。因为长得不错又有钱,汪含真见唐向杰几次,他身边就换过几个女朋友。
原本她和唐向杰并不熟,每一次在别墅撞见,她都低头躲开,胆怯又害怕。
可高中时有一次她裙子染血,中午着急从学校回到房间,没关好门。
恰好被路过的唐向杰,看到她换衣服的情形。
十九岁的纨绔少爷,自然是早已谈过不少恋爱,身边也不缺女人。
但唐向杰对她,却从此着了魔。
自那之后,唐向杰几次三番骚扰她。少爷自以为是追求人的方式,只会让汪含真感到压力倍增。有一次,她甚至被他那些朋友在放学路上强行带走,灌醉了送到他床上。
幸好被汪聿霖及时发现阻止。
但唐家对周家太重要了,被撞破后唐向杰干脆摊牌。
他直言喜欢她,将来打算跟她结婚,提前睡了就当两家联姻。
于是周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巴不得她和唐向杰早点在一起。
汪聿霖只好以送她出国深造为理由,暂缓了这件事。
她留学回来,再逃不过周家的安排,却在那时候遇到了裴季。
裴季追她,唐家自然不敢得罪,只好将唐向杰送出国绝了念头。
唐向杰看到汪含真嗔恼瞪着他,一双眼却微微颤抖泛红,忍不住心软。
“生气了?好了好了,那我不说这个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拉汪含真的手,“走,我有事跟你说,我们俩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汪含真对他避之不及,就像撞见蛇蝎,往后躲开。
可唐向杰不这么认为,只想抓着她的手,“真宝,你听我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裴二在外面的那些事……”
她不要听。
汪含真摇头,眼神和身体都在本能抗拒,下意识往后退。
直到她后腰,撞在一堵宽阔冰冷的肉墙上。
汪含真腿一软。
还来不及回头看,纤弱柔软的腰肢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扣住,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听见?”
一个极度冷淡傲慢的声音,从她头顶后方传来。
“她说不想谈。”
她发完不到两分钟,陈澍就赞了,快得不禁让人怀疑他们当时就在一起。
皎皎当然明白鱿鱼吐司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追过星的都知道,如果你担突然发你看不懂的推特,那么就要拉响警报了,因为很可能那不是发给你的,而是发给特定的某个人。
反过来,如果你担突然跟某条你看不懂的推特互动,那极有可能,那条推特就是发给他的!
皎皎大怒。
你不喜欢我,原来是去喜欢别人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