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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154)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第153章 小登科

天色渐暗,前厅的喜宴还未结束,依稀可以听到欢声笑语,后院却安静了下来,江泠推开门,站在廊下,许久,才敢慢慢地走进来。

婆子丫鬟们先回过神,笑着领他进来,说着吉祥话,拿来秤杆,外头的回廊下,挤着无数个脑袋,都在往里张望,江泠手里接过秤杆,攥紧了,掌心生热,他走上前,缓缓挑起绛纱盖头一角,薄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张清丽明媚的面庞。

叶秋水抬起眼看他,眸光璀璨,朱唇点绛,笑起时,两点梨涡欲隐欲现。

江泠呆呆地站着,一时忘了要干嘛,屋里的女眷们见状都笑得合不拢嘴,还是沉稳的婆子走上前,呈上剪子。

远处偷看的宾客们笑得前仰后合,严琮遥指着江泠笑道:“你们看嘉玉那样,都呆了哈哈哈哈!”

江泠在哄笑声中回过神,垂落目光,坐在叶秋水身旁,婆子上前,用剪子从新人头上各取下一缕发,合在一起,打上喜结。

江泠将缠在一起的发接过,在手心摩挲。

接着便是合卺酒,屋里有观热闹的女眷,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有些拘谨,喝完酒,便是礼成了。

江泠出去见客,酒喝过一轮,第二次,客人们没闹他,天色暗下来时,他再次返回喜房。

女眷们都散去了,门前站着两个守门的侍女,见到他,都喜洋洋地唤:“大人。”

江泠颔首,走过去,给每个人都递了份厚厚的红包。

下人们对视,笑面盈盈,齐声道谢。

江大人平日节俭,这可是第一次给府中下人包红包,又大又满,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道完喜,下人们都散去了。

屋中点着龙凤喜烛,叶秋水坐在桌前,正在拆头上的团冠。

她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去,江泠过来了,也拆了冠,鬓边的红罗花却还戴着。

她平日见他总是穿着深色耐脏的衣袍,今日他换上喜服,打扮得很时宜,神采俊逸,同平时很不一样。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叶秋水收回目光,她的脸有些红,只能看向铜镜,继续拆卸头上的饰物来掩盖一时的心神荡漾。

江泠不知何时走到身旁,他盯着她卸下头面,手指不由自主地拂过她精致华美的衣摆。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竟像盲婚哑嫁的小夫妻新婚夜第一次见面似的,很是拘谨,又陌生又亲近,隔着一段距离坐着,谁都不敢去看对方。

待团冠与珍珠花钿都卸下了,叶秋水坐了会儿,也不见他开口,她便先道:“你喝酒了吗?”

江泠答道:“喝了些。”

“那你醉了吗?”

“没有。”江泠说:“五郎偷偷给我的酒里换成清水了,酒没怎么喝。”

他酒量不好,喝不了多少,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可不知为何,此刻和她说话,竟觉得有些醉醺醺的,神思飘忽。

听到他的回答,叶秋水笑了一下,她一笑,那梨涡又出现了,浅浅一颗,江泠看着,又觉得有些醉了。

叶秋水转过脸,看他,对上他痴怔的目光,脸有些烫,低声问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少女明眸善睐,她今日布了淡淡的妆容,脸颊若飞霞流光,眉眼盈盈处,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舞腰浮动绿云浓,樱桃半点红。①

江泠莫名想到这首词,他挪开目光,“我……”

叶秋水一直看着他,等他回答。

江泠瞳光流动,手握紧了,好一会儿才抬眸,只是不太敢直视她,轻声道:“你今日,很……好看。”

叶秋水愣了愣,噗嗤笑出声。

她笑着问:“那你既然这么觉得,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反而一直低着头?”

江泠睫羽颤着,抬眸虚望一眼,又匆匆垂下,她的笑容很晃眼,龙凤喜烛的光芒在她眼睛里涌动着,他的心跳也跟着一明一灭。

叶秋水站了起来,按着他的肩膀,坐在他腿上。

江泠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可是他的目光一直躲闪着,她像月亮一样皎洁明亮,让他不敢逼视。

柔软的身体依靠在怀里,叶秋水伸手去摘他鬓边的罗花,捏在指尖把玩,纤细的手臂伸过来时,先拂面而来的是女子袖中盈盈的清香,江泠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动作移动目光。

她手里捏着罗花,但人比花娇,嘴角的梨涡像是盛酒的小盏,醇香浓郁,即便未曾品尝,也让人闻之欲醉。

江泠看着她,想到,他们已经是拜过堂,合过籍的夫妻了,名字会生生世世地写在一起,他不再是她的哥哥,以后会是丈夫,而她也变成了他的妻子,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江泠的目光重新落在叶秋水的脸上,看着她拨弄红罗花的花瓣,叶秋水突然开口,说着什么,但江泠一点也听不清,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鲜艳的唇瓣,过一会儿,凑过去亲她的嘴角。

叶秋水正在说喜宴的事,可是江泠好像并没有在听,还来亲她。

叶秋水一把推开他,急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才碰到她的唇瓣便被推开,江泠神色尴尬,抬起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对不起,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今日来了许多宾客,送了很多礼,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怕是得列十几张单子,我估计库房那边忙不过来,这些账得赶紧算清,越拖越难算,最好连夜就将贺礼入库,之后我们心里才有数,谁家逢了喜事,还礼才方便呀。”

叶秋水喋喋不休,有理有据地道:“还有些太贵重的,也不能收,要还回去的。”

越说越起劲,站了起来,“哎呀哎呀”地道:“不行,我得去算清楚,我不放心将账目交给别人来算。”

说罢便站起身,江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提着裙摆冲出喜房了。

江泠:“……”

他坐在屋里,沉思了一会儿,才认命地站起来。

叶秋水站在庭院里,家中的下人也是一脸懵,愣愣地听着她指挥,将贺礼规整入库。

她着一身未除尽的喜服,手里端着算盘,旁边摆着纸笔,一边“啪啪”拨动算珠,一边与下人核对礼单。

江泠找了个地方坐下,无言地看着。

忙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账算清了,叶秋水顿时心安,拍拍手,看到江泠,说道:“还是将这些事情理完心里才舒坦,要不要将单子拿给你过目一下?”

江泠声音淡淡,“不用了。”

语气平静,话语也简短,可落入耳边,却莫名地多了股幽怨。

叶秋水一无所觉,回到新房,竟还在说着,谁家的贺礼太贵重了,下次对方家中有事时,要仔细想想该送个什么样的东西回礼。

她是个生意人,平日迎来送往得多了,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条条是道,一说起来就没完。

江泠叹了一声气,突然握住她的手。

叶秋水的话语终于停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江泠想说什么,可是对上她懂又不懂的眼神,最后又没开口,只是倾身上前,封住她的唇。

他平日都很内敛,吻也安静,但今日竟然咬了她一下,叶秋水有些吃痛,张开嘴,江泠按住她的腰身,与她一起倒在榻上。

唇齿间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占满了,由缓至急,叶秋水手抵着江泠的胸口,怕她躲,所以江泠一手箍着腰,一手握着她的脖颈,将人按着贴近自己,叶秋水尝到他舌尖的酒意,竟也觉得有些熏然。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是他们成婚的日子,她方才竟然还忙活着算贺礼,难怪江泠坐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她和他搭话,他也神采恹恹。

叶秋水揪着他的衣襟,舌尖被吮得发麻。

江泠撑起手臂,垂眸看了她许久。

叶秋水的脸颊因为微微的窒息而泛红,他尝到她唇上口脂的甜味。

江泠无端地又想起前两日看到的连环画,那些几笔勾勒,五官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叶秋水一会儿,再次低下头,亲吻她的嘴角,微凉的唇瓣顺着脖颈向下,滑过精致的锁骨,滑过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脯,滑过平坦的腹部。

叶秋水有些害怕了,慌乱地去抓江泠的头发,“别……”

他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呼吸抛洒在大腿内侧,像是羽毛一样,脑海中回想着连环画上的图案,江泠迟疑了一会儿,低下头,拙劣地去模仿。

少女无助惶然地抓紧了被角,修长纤白的手指蜷紧了又松开,她的思想与理智皆被占据了,就像绷紧的弦撑到极致,某一瞬轰然断裂,再也不是靠人力所能控制与压抑的。

江泠回到她身边,叶秋水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他身上的喜服已经乱透,满是被蹬出的褶皱,鬓发散乱,衣襟也脏了,领口的刺绣泛着湿润的光泽。

江泠垂手想去拉她的腕子,叶秋水躲开,用一旁的锦被,蒙住头。

他有些不知所措,扯动被子却扯不动。叶秋水将自己埋起来,发出沉闷的吸鼻子的声音。

江泠顿时慌乱,她躲在被子里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不起,我……我是不是让你难受了,你出来,别闷着,有什么不好,你打我,骂我吧。”

江泠怕她闷坏了,拉动锦被,她潮红的脸露了出来,眼睛雾蒙蒙的。

叶秋水看着他,问道:“你从哪里学的?”

江泠不敢搪塞,如实道:“瑾之给的连环画上看来的。”

严琮一声声保证,是个好东西。

他以为她剧烈地蹬腿与推拒是因为不喜欢。

叶秋水想骂他,不准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抬眸瞥见他水光潋滟的唇瓣,她又眼睛一痛,发不出声,脸也烫得不像话,她不好意思说,她哭,不是因为讨厌,是因为太舒服了。

江泠看上去很慌张,似乎绞尽脑汁地在想着该怎么办,他手足无措,迟迟未有下一步的动作。

叶秋水舒坦了,还想继续,可是他不动,她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躺在被子里,待气息平复了,才掀开锦被一角,拉住江泠的手,他愣愣地看着她。

叶秋水用了些力,他倒了下来,她随即张开手,将被子也盖在他头上。

许久,江泠好似才明白过来。

缓缓地挪到她身侧,手臂贴着手臂,腿贴着腿,再然后是整具身体。

锦被盖在身上,将人影完全笼罩,帐子晃动,只能看到男人的手伸了出来,将掌中攥着的衣服、銙带、抹胸通通丢在地上。

乌发如瀑,汗水浸湿了榻,喜烛还在燃烧着,墙上倒映着交叠的影子,叶秋水小声说:“可不可以将蜡烛灭了?”

江泠回头看一眼,摇头,“喜烛要燃一夜的,这样才会长久。”

她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被子拉到头顶,看不见,也就当不存在了。

红烛哔啵,一直到破晓时才烧尽。

天明时,邻家的公鸡直叫,将沉睡的两人吵醒。

仿若宿醉,身体又麻又沉,一点也不想动弹。

叶秋水将脸埋进江泠怀里,嘟囔,“明日,我要将他家的公鸡都买下,全部宰了,烤着吃,炖着吃,炸着吃,不准再养。”

江泠搂着她,低声笑,“好。”

她睡了会儿,闭着的眼睛又突然睁开,看着他,问道:“天亮了,是不是该起了?”

嫁人前,齐家的婆子教过她,说新妇成婚后第二日要早起,给家中长辈端茶下厨。

江泠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继续睡吧,我没有长辈要你伺候。”

叶秋水笑出了声。

真是的,两个人凑不出一个亲爹娘。

她闭上眼,紧紧抱住江泠,不管外面天多亮,到了什么时辰,全部抛之脑外,只顾与他抵足而眠。

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