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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150)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第149章 “是我夫人。”

路途大半个月,到达曲州时已经入春,万物复苏,道旁芳草浅绿,鸭子争相过河。

熟悉的建筑,景色映入眼帘,叶秋水指着连绵起伏的山脉,笑着对江泠说:“嘉玉,你看,那是以前我养鸡的山!”

江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群山叠翠,山脚下,农田密布,许多大型水车立在其中运作着,江泠看到,他十六七岁时画图纸建造的水车,还有与工匠一起商讨出的农具仍然在被使用着。

要进城前,马车在道旁停下,叶秋水跳下来打算歇歇脚,等马吃够粮草,喝饱后再出发。

正是春日,农田里有人正在播种、除草,沟渠中流水潺潺,长长的龙骨水车将水源引上山,道旁有一个老旧的茶棚,棚子里零星坐着几个农人,大概是干活干累了,坐在棚子下喝一碗麦茶休憩片刻。

叶秋水走进去,茶棚的老店家走过来,看到二人的气质打扮不像普通人,有些局促,揣着手说:“小老儿这里只有麦茶,紫苏茶,都是给附近的农人解渴用的,不是什么名贵货色,二位若是想喝茶,再往西走十里就进城了。”

江泠说:“没事,吴伯,来两碗麦茶就好。”

“诶,好好好。”

老人转身要去倒茶,走了两步忽地转回来,神情疑惑,“官人怎知小老儿姓吴?”

他盯着江泠看了一会儿,许久才恍惚认出来是谁,犹豫不决地道:“是……是小江吗?”

青年身姿端正,气质严肃,脸颊轮廓英朗,眉宇间依稀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许多年前,江泠还在县学读书时,闲暇的时候就会来城外茶棚帮忙,这附近的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他会帮人算账,帮忙找田主要工钱,还有修水车,可后来,江泠考中解元,去了省城,再然后又去了京师,大家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茶棚店家有些不敢认,怕自己冒昧得罪了人。

江泠点了点头,“是我。”

老店家脸上闪过诧异,惊喜,而后又成了惶恐,又笑又局促地说,“哎呀还真是,小江啊不不不……江大人。”

他脸上露出惶恐,拍了拍嘴,现在的江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弱的少年了,应该称老爷。

“不用,就叫小江吧。”

江泠坐了下来,农田里许多认识江泠的人都围簇过来张望。

叶秋水去了田间,正在观测山上的环境,思考现在山上适合种植些什么。

老店家已经放下惶恐,笑着和江泠交谈起来,问起他的近况,江泠都一一答了。

虽然多年过去,但是青年亦如过去一样谦逊,说话温和,并没有任何一点位高权重者的倨傲。

他在田野间巡查水车的运作情况,同乡亲说:“这些都是老式样了,去年工部做了些新的,我回去画好图纸,让工坊的匠人仿出来给你们试试。”

“好!”

大家都笑起来,江泠看向远处,叶秋水从山上下来了,江泠将一旁放温的茶水递给她。

叶秋水眯眼微笑,“谢谢。”

她捧起茶水,饮几口。

周围的人看向她,方才大家都看到,二人是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的,举止亲密,大家都知道江泠不苟言笑,但是看向女子时,目光却很温柔。

叶秋水喝完茶,在江泠身边坐下,他拿出帕子,自然而然地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刚刚在山上,看了看以前宝和香铺种植香草的地方,前两年有些干旱,收成不太好,要是能换个更好用的水车,引水上山,应当会改善许多,我刚刚都想好要种些什么了。”

“嗯。”

江泠说:“我刚刚也想了,回去之后我就给工坊画图纸,去年工部新造的那些应该很有用。”

叶秋水低下头继续喝茶。

一旁的农人不由问道:“这……是不是江大人的夫人啊?”

叶秋水以前四处跑生意,她虽然有时候会来城外找江泠,但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与现在长得完全不一样,十八岁的少女,如一朵盛放的芍药花,举手投足俱是明媚风情。

叶秋水刚要开口,江泠却点了点头,先应道:“嗯,是我夫人。”

以前旁人这么误会的时候,江泠会解释,告诉下属,来看他的女子是他的妹妹,现在别人这么问,他竟面不改色地应下了。

叶秋水不免诧异,看向江泠时,他的神色却很坦然。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否认的。

农人笑说:“大人同夫人很般配。”

江泠颔首,“谢谢。”

歇完脚,系在河边吃草的马也饱了,二人坐车进城,多年过去,曲州城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街坊仍是过去的模样,巷子太窄小,车马完全不能进去,两个人只好下来,步行走进。

以前住的地方在青石巷,末尾的矮旧房屋就是叶家老宅。

许多年未曾有人居住,门前竟然也不曾结蛛网,甚至杂草也无。

叶秋水不禁奇怪,看了眼江泠,“老宅怎么一点也不破旧,里面是有人居住吗?”

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么多年不曾回来,也许有人住进去,但实际上,推开门发现家中并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是门前却被洒扫得很干净。

叶秋水简单地洒扫一番,二人暂时住在此地。

一墙之隔外就是以前的江宅,后来地契被江家人收回,也不知有没有卖给其他人,叶秋水对江泠说道:“嘉玉,明日我想去打听打听,要是隔壁的宅子没有人住,我们就买下吧。”

多年过去,当初被砍掉大半的桃树竟然又挣扎着生出茂密的枝叶,越过墙头。

就像以前,家中长辈百般劝阻,无论怎么告诫,哪怕筑起高高的围墙,被墙隔开的二人也会想法设法地去越过这道鸿沟,桃树也一样,被砍掉一半的身躯,也会拼命长出新芽,越墙而出。

江泠抬头看一眼高墙,“应当还在江家,我去要回来。”

叶秋水问道:“他们要是不给怎么办?”

江泠笑意淡淡,“他们不敢。”

江氏一族心里对江泠又怕又愧,当初族人逼他离开,霸占二房产业,他们贪婪无耻,可是等江泠身居高位后,又终日困在恐惧与懊悔当中,生怕某一日江泠会回来报复,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任族人拿捏,躺在床上无法下地的残废。

第二日,江泠就递了帖子,族长吓出一脑门冷汗,一夜都没敢合眼,大半夜祠堂里灯火通明,一群人商量着该怎么应对,三郎衣锦归乡,已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若旧事重提,全族上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家中唯一有些出息的就是四房的江晖,但江晖与江泠交好,绝不会向着他们。

六郎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族长推着他出去,“等泠哥儿来了,你……你就给他磕个头,认罪。”

六郎脖子一梗,“凭什么是我!”

族长说:“当初是不是你带着人拿弹弓打他的?险些将人眼睛打瞎!”

六郎涨红着脸,因为确有此事,儿时不懂事,他带人欺负过那个三哥,欺江泠不良于行,故意拿弹弓射人。

长辈们不敢站出来,就推他出去挡枪!

帖子送上门的第二日,族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来了,族长熬了一通宵,眼睛通红,想着,要是江泠问罪,他这个老骨头跪下来磕头求饶行不行。

祖宅前围着一群人,江泠到了的时候,叔伯们俱是一抖,族长颤颤巍巍上前,满脸讨好奉迎。

青年身形高大,走路时明显不平,他撑着一只竹杖,款步走上前,可大概因为当了多年官,位高权重,那种沉稳内敛,不怒而威的气质萦绕周身,让人第一眼见到他时,根本注意不到身体的残缺。

江泠开门见山,没有理他们的讨好恭维,只说自己要取一样东西。

堂中的人吓出一身冷汗,脑中飞快思索自己曾经吞占了二房多少产业。

江泠说:“我要东门街青石巷旁那间宅子的地契。”

族长心中思索,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以前二房在东门街住的那间宅子,江泠离开宗族前就住在那儿。

众人一听,心下胆寒。

果然是来讨债的!

那些产业早就被瓜分干净,如今宅子的地契也不知究竟在谁手中,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

江泠说:“三日之内,将地契送到叶家来。”

说罢便起身走了,族长追过去,想说些什么,又害怕得罪江泠,觉得说什么都无用。

最后,他们只能看着青年离开。

族长腿一软,滑落在地,身边的人七手八脚地去搀扶他。

“他已不是我们能得罪起的人物了,三日之内,将账目全都算好,该还给他的都还过去吧。”

族长认清了,江泠不可能认祖归宗,他没有报复,只要一间宅子,已是最后的体面。

三日后,一口大木箱子送到家门前。

叶秋水稀奇地翻了翻,发现里面全是田产,店铺,宅院的文契。

“怎么会有这么多?”

叶秋水惊道,这怕是当年二房的产业全都送回来了。

也难为他们,三天三夜,将这些账目理清,能归还的悉数归还。

江宅的地契也送至他们手中,叶秋水推门进去,多年无人居住,尘土飞扬,但那棵桃树却枝叶新绿,亭亭如盖,桃花点点,各个含苞待放。

手里突然多了许多地契,叶秋水啼笑皆非,“嗳,你说他们心里是不是都在滴血,你突然登门,怕是这几日,他们都吓得没敢睡觉吧。”

叶秋水觉得江泠竟然也有坏心眼的时候,他明明可以直接说清楚,还非要提前一日送拜帖,说会登门,可不得将一族上下吓得屁滚尿流,心惊胆战一夜生怕天子近臣的江大人一发怒将他们全族一锅端了。

江泠翻了翻箱子里的各种文契,突然笑了一下。

叶秋水纳闷问:“你笑什么?是不是以前穷惯了,突然发现自己多了这么多的钱,喜不自胜?”

“差不多。”

江泠抬眸看着她,说:“我以前总觉得,我给你的聘礼太过寒酸,愁了许久该怎么办,现在总算有能拿得出手的了。”

他将箱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些都给你,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