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镇元道:“皇上,太后身边还有些身强力壮的内侍,我这就去把人绑了,其他的事,皇上还是和简王、汪阁老商量为好。臣只是个武将,有些事未必想得周到,想得对。”
赵翌得了姜镇元肯定的答复,已是踌躇满志,闻言立刻点头道:“姜爱卿辛苦了!母后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两家是姻亲。若是姜爱卿我都信不过,这世上就没有我信得过的人了。母后身边的那些人总是喜欢狐假虎威,我从前是看在他们服侍过母后的缘故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如果母后还政于我,这朝廷内外还是气象一新的好。母后身边的那些人。就有劳姜爱卿帮着清理清理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前面正虚扶着太后的李谦,迟疑道,“这个人我要是没有记错,应该是福建总兵的儿子,在坤宁宫当侍卫的那个。他怎么会在这儿?等会我和母后还有些话说。让他出去候着,姜爱卿也一并把他给处置了吧!一个外臣掺和到这里面总归是不好。”
姜镇元弯腰低头应“是”。
赵翌非常的满意姜镇元的态度。
从前他就对他很尊敬,可那尊敬里透露着几分疏离,不像现在,有种俯首称臣的顺从。
难怪人人都要当皇帝。
母后垂帘听政之后怎么也不肯把国玺交给他。
赵翌扬着脸,意气风发地跟在了曹太后的身后。
姜镇元让人去请简王和汪几道,自己去收拾曹太后身边的人去了。
德辉殿还是塬来的那幅模样。
鹦哥绿的帷帐,楠木的架子床,煳着雪白高丽纸的窗棂。临窗大炕上铺着新换的腥腥红五爪云龙捧寿团花的坐垫,西洋进贡的黄铜老花镜还丢在茶几上。
可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曹太后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她默默地站在人高的镜子前,任由手脚发颤的乳母安城夫人和司寝司的几个大宫女帮她更衣。
她已经被软禁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激怒姜镇元,不然姜镇元杀了她,安个遇到刺客的名头,皇上说不定还要夸姜镇元一句“忠心耿耿”,还有谁会为她出头不成?
刚才那几句话她就不应该说!
她现在手里能用的只有李谦了。
但李谦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热血、忠贞、正义……他不管自身的安危冲进来救自己。是他勇毅,可李谦的父亲李长青却是个老狐狸,他会不会在自己势单力薄,甚至是孤力无援的时候还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还真不好说。而李谦没有了李家的支持,他又凭什么保住自己呢?
现在决对不能让赵李谦离开她的视线。
有李谦在,就算之后李长青为了家族利益要和她撇清关系,至少这个时候有人要杀她的时候李谦会挡在她的前面。
曹太后想到刚才李谦的那一挡,心里顿时热唿唿的。
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又想到进了德辉殿的正殿,赵翌让李谦下去,李谦看她的眼神。
不是害怕,不是畏惧,而是担忧。
他是在担忧皇上对她不利吧?
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单呢?
她最终以要更衣为由,把赵翌赶出了德辉殿。
可这只是暂时的。
赵翌就像个吃草长大的虎崽子,一旦尝到了血肉的滋味,又怎么会吃素呢?
现在不过是她积威还在,等他回过神来,她身边服侍的人只怕是谁也别想保住性命。
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曹太后看着安城夫人还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插着发簪,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不要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拿个帕子来就成了。”说着,她把腰间的荷包也解了下来,但就在她想把荷包丢在炕上的时候,她又把荷包攥在了手里,把司寝司的那几个宫女打发了出去,对安城夫人低声道:“乳娘,我们如今在生死关头,你一定要镇定。我们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你想想我刚进宫的那几年。”
安城夫人含着眼泪“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了不少。
曹太后看着心里欣慰了几分,继续道:“你听好了。把我们平时用的那些金银首饰什么的都想办法收拾起来藏在我的身上,不好藏的,你想办法收拾起来。”
万一她被圈禁,那些内侍宫女不把她当低等的奴婢使唤就不错了,若是那时候还手中无银,就算是赵翌想放过她,她也活不过几年的。
安城夫人早有经验,拿了钱针,把那些金银缝进曹太后的衣服里。
今天晚上曹太后肯定还会歇在德辉殿,明天就不一定了。
明天早上起来,就得给曹太后穿上这些藏了金银的衣服。
曹太后出寝宫。
李谦抱着剑,依在寝宫旁的柱子旁。
听到动静,他忙直了身子,关切地望了过来。
曹太后安抚般地朝着他笑了笑,道:“不管什么情景你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多谢太后娘娘!”李谦朝她行礼,目光清朗明亮,正直刚毅。
多好的孩子,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曹太后在心里感慨,去了正殿。
赵翌坐在曹太后平时坐的凤塌上,简王坐在赵翌的下首,汪几道、苏佩文、蔡定忠站简王身边,老奸巨滑的姜镇元却不在殿内。
曹太后在心里冷哼。
真是成王败寇。
不过眨眼功夫,赵翌就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看到曹太后的简王已经站了起来,他肃然地和曹太后打招唿:“侄媳妇!”
第76章
妥协
称唿曹太后为“侄媳妇”,这就是家礼了。
曹太后看了看满脸恭敬地站在简王身边的汪几道,气得手都攥成了拳。
这是要先礼后兵不成?
想当初,自己为了报答简王支持她垂帘听政,对简王恩惠不断,不仅让他享受双份亲王的俸禄,还让简王府世袭罔替,世子可享亲王待遇……他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等到赵翌想要亲政,就站在了赵翌那边。
曹太后明知此刻当忍,可她还是没能忍住,尖刻地道:“皇叔,我自问自我摄政以来,战战兢兢从未曾出错,皇叔为何这样待我?难道您要做周公不成?只怕周公没有做成,反成了霍光、伊尹之辈!”
她这么说,一来暗指简王早有摄政掌权之心,不过之前因她是太后占了先机没有得逞,现在看机会来了,又跑出来争权夺利来了。二来暗指赵翌若是无能,制不住简王,只会成为简王手中的傀儡皇帝,随时被废。
赵翌神色大变,有些不安地看了简王一眼。
简王不由得皱了皱眉。
曹太后管赵翌管得非常严,不管是皇室宗人还是朝中重臣,和赵翌接触得都不多,都不是很了解赵翌的性格。而曹太后口齿之厉害,他们早在朝堂中见识过了。却没有想到赵翌会因为曹太后的一句话惴惴不安,怀疑起简王的用意来。
这还没有天下大定呢!
这要是天下大定了。赵翌岂不是随时会被人口舌所左右!
那他们这些做臣子每天帮自己辩解就要忙不过来了,还哪有精力革旧图新。重振国声。
姜镇元说还有些余孽要处置,他当时还觉得姜镇元有些小题大做……难道是他早已领教过赵翌的愚蠢?
简王非常的失望,看着赵翌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殿堂里的气氛顿时有些窒息。
汪几道看着情况不对,忙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简王爷想做那霍光、伊尹之辈,皇上也不是昌邑王、太甲啊!皇上是您亲手教养出来的。皇上怎样的性格。您还不知道吗?就是熊师傅那样古板的人,也对皇上很是赞赏,常常夸皇上孝顺、懂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每每听到都很是欣慰,何况简王爷是先帝的托孤辅臣之一。若不是放心太后娘娘,简王爷这几年也不会深居简出了!”他说着,看了赵翌一眼。
赵翌这才反应过来,但刚才的那番停顿还是让他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他有些心虚,忙道:“母后。您别这样说皇叔祖!您不也常说,当初若不是皇叔祖,也就没有我们母子的今天,怎么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让皇叔祖听了难过吗?”
曹太后不屑地瞥了赵翌一眼。
真不愧是赵家的种,傻得让人教都教不好!
这还没有亲政,就已经被人拿捏在手上像个傀儡了。
她根本不想再理睬赵翌。反正这个时候他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一旦姜镇元、简王、汪几道等人要他杀了自己,他纵然心中不愿,也恐怕会被说服。她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跟能做主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