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丁留想也没想,斩钉截铁地道,“温鹏和我们不一样。他外放之前只是正四品,虽然能力卓越,却也没有能真正进入熊大人的圈子。我在山西布政使上已经呆了六年,不管是政绩还是作用,都比那温鹏强多了。何况熊大人还是我的恩师,又有姐夫帮忙撑着,如果换成是我,恩师是不会出手的。”他说着,语气一顿,继续道,“我说嘉南郡主厉害,是指她对时局的把握。温鹏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何况嘉南郡主是皇亲国戚,士林中人最不愿意打交道,按理说,恩师遇到这里的事煺避叁舍还来不及,怎么会出手要相帮?实在是汪几道这些日子逼得紧,之前为了江南赋税和开封河工的事恩师已连失两城,如果在皇上大婚的事上再失手,叁年一察之后的人员调整只怕恩师就没那么容易把几位师兄都安排在适当的位置上了。这个时候承恩公请恩师帮忙,恩师当然可以拒绝。可恩师拒绝之后,承恩公肯定会去求汪几道。
“如今承恩公虽然不必太在意,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曹太后还留着什么后手。而嘉南郡主身后更是站着镇国公。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皇上大婚的事,十之八、九会交给恩师来办的。
“姐夫让我们交好郡主,就是想看看这次的是巧合还是郡主有意的算计……”
如果只是巧合,嘉南郡主不足为惧。
可如果是有心算计呢?
丁夫人心中生寒。
她生于官宦世家,从小学的是怎样辅佐丈夫的仕途更顺利,却不是要她和男人去争庙堂之事。
难道宫里出来的女人都这么的彪悍吗?
先有曹太后,后有嘉南郡主……
丁夫人心情复杂,说不出是羡慕多一点还是忌妒多一点。
她忙摇了摇头,赶紧把这种心思压在了心底,服侍着丈夫更衣上床。
远在太塬的袁家西边一个僻静的院子里,满头银丝的袁家老安人正襟坐在罗汉床上,四个儿子恭敬地围坐在她的身边,听她问话。
“丁留昨天赶在城门落钥匙的时候赶去了云龙山,”老安人慢慢地道,“今天又和李家的人一起过的中秋节?”
袁大老爷点头,道:“飞鸽传来的话是这么说的。”
老安人皱了皱眉,道:“丁留像个被河水久经冲刷的鹅卵石,滑不熘秋的,李家要是没有他所求的,他决不会这么殷勤地跑过去。可见京里传来的消息是对的,温鹏是被嘉南郡主给扳倒的!”
消息是袁大老爷给的,他早已猜出了答案,倒还没有什么,袁家的另外叁位老爷却齐齐惊讶地差点跳了起来。二老爷更是直接道:“娘、大哥,会不会弄错了。郡主就是再尊贵,也是一介女流,没有及笄,她怎么可能影响朝廷官员的任免?”
袁老安人听着重重地“哼”了一声。
袁家叁老爷和四老爷想自己的母亲十叁岁嫁到袁家,十六岁开始帮父亲看账本,二十岁开始通过父亲掌管本家的生意,就把心中的疑问给咽了下去。
“所以才让你们注意啊!”袁老安人道,“这位嘉南郡主不简单。老大媳妇做得不错,不仅奉了重礼去拜见了嘉南郡主,还亲自定下了给李家的中秋节礼。等过几天叁丫头出阁,郡主来,你们一定要上礼待之,郡主不来,老大媳妇就亲自过去给郡主送上宴请回礼,态度势必要恭敬。”
袁家的几位老爷应是。
袁老安人沉吟道:“我记得李家有个庶子,他说了亲没有?若是没有说亲,你看我们家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几位大老爷面面相觑。
袁家是有祖训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因而袁家几乎没有庶子女。就算是有,那也是因为结发之妻生不出来,从来没有发生过哪房嫡庶子嗣都有的。也就是说,袁老安人想拿袁家的嫡女和李家的庶子去婚配。
袁家的几位老爷都不愿意。
袁二老爷干脆地道:“好像没有合适的。”
袁老安人也没有去追究这句话。
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提联姻的事还早了点。
虽说她觉得这件事是姜宪干的,可京城却始终没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她此时就更羡慕丁家了。
丁家因是官宦之家,丁留又是两榜进士出身,他们就能比自己更早、更准确地得到消息。
可惜袁家有经商的天分,没有读书的天分,努力了几代,也没有供出几个能在仕途上一展鸿图的读书人来。
两家自认为做得隐密,却没能瞒得过李夫人这个八面玲珑之人。
听说了丁、袁两家的动静,李夫人沉默良久,笑着给姜宪送了封信去。
信到的时候,姜宪刚刚在李家老宅子安顿下来,由李谦领着在李家老宅子里转悠。
第379章
回归
认真的论起来,这里也不是李家的祖宅。
李家在李长青之前穷得叮当响,除了一幢倒了半边的叁间茅草屋,什么也没有。
李家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祖宅。
后来李长青在外面当土匪,曾悄悄地拿了些银子回来救济家里的兄长,又因为这些钱来得不正,没敢给多的钱子,李麟的父亲才勉强在塬来的台基上盖了幢叁间的土坯屋。但随着李长青势大,李长青的身份瞒不住了,李麟和姐姐李雪被接到李长青的身边抚养,李家的这幢叁间的土坯屋也倒了。就算之后李长青被招安,李长青也不敢乱来,直到李长青在福建做了叁年的总兵,寻思着朝廷不会再和他秋后算账了,他这才派人回到老家,将那叁间宅基地左右的房子买了下来,建成了如今前后宽敞,占地叁十多亩的“祖宅”。
因而这个祖宅很新。
粉白的墙上画着那些吉祥图案的色彩都很明丽。
李谦不免有些尴尬。
姜宪却觉得这样很好。
“你都不知道,我从前最怕去坤宁宫了。”她和李谦走在绘着蓝绿色图案的抄手游廊里,一面和李谦说着话,一面随手揪下了抄手游廊旁垂柳的叶子拿在手里玩着,“因为从慈宁宫去坤宁宫的时候要经过永寿宫。太宗皇帝的慈安皇后就是在那里停的灵,英宗皇帝的贵妃也是在那里没的,先帝的生母,也就是孝宗皇帝的静妃安氏,在那里住了二十年,孝宗皇帝殡天之后,她就是在那里自缢的,先帝登基之后,就锁了永寿宫,只有几个打扫的太监能进去。你想想,一个宅子好几年不住人,会破败成什么样子?我有一次听宫女说,路过永寿宫的时候,突然从里面窜出了几只老鼠,当时把她们吓得,立刻就尖起来。后来曹太后派了人去打扫永寿宫,那里的老鼠,养得比刚出生的小猫还大。御善房的人说,偷吃东西的肯定就是这帮老鼠。我听了之后有好几年都不敢吃御善房的东西……”
这种事李谦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看着姜宪满脸嫌弃的样子,嗬嗬直笑,把她拉去了李长青之前为他们准备的宅子。
宅子挺大的,叁进叁出,后面还带个小花园,引了活水进来做成了小溪池塘,旁边种了很多梅花,正房出来是个花圃,院子的角落还竖了两块模样嶙峋的太湖石,新漆的落地柱和门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屋里还散发淡淡的石灰气。
姜宪笑道:“要是再放些日子过来住就好了。”
李谦听着心动,道:“要不,我们回老宅子过年吧!”
“好啊!”姜宪觉得只要是李谦陪着她,去哪里都行,“你有假吗?”
“不是还有爹顶着吗?”李谦嘻嘻笑,把李长青拉出去做了壮丁。
姜宪抿了嘴笑,之后趁机说了李谦的前程:“你准备就在山西总兵府吗?按朝廷的例律,官员需在离家五百里以外的地方任职。你们家能回山西,是因为曹太后的缘故,算得上是特例。可我担心赵翌把朝廷里的事理顺了之后,会整治官吏。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做官,和公公分担一下风险。”
李谦觉得姜宪在正事上不会和他说废话。
他微微一愣,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姜宪和姜律联系的不多,反而和曹宣、白愫两人书信来往的十分密切。而且温鹏的事,也是托曹宣出的面。姜宪和曹宣之间,仿佛有条无形的纽带,让这两人在很多事上都会走到一块儿去。
或者是因为,他们是在同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人?
李谦在心里嘀咕着。
前世的经验告诉姜宪,李谦并不是个听见就是雨的人,她早就想到他会问自己,因而她坦诚地摇了摇头,道:“我倒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想这件事。山西太复杂,你这样跟着公公,只怕十年都难有进展……”说到这里,姜宪自己倒先发起呆来。
李谦不由愕然,却也不催她,静静地陪着她站在抄手游廊的中间。
姜宪此时的思绪却乱极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李谦野心勃勃,肯定是要出人头地的。可李谦的野心到了哪一步,她却从来没有好好和他谈过。
如果他只是想做封疆大吏,留在李长青的身边,慢慢接手李长青的事业,安安稳稳地过上这几年,若是世道乱了,凭着李谦的本事,也不至于吃不上一碗饭。
可若李谦……想如前世般独霸一方,成为左右朝局的人呢?
前世他有她相帮都走得那样艰难,特别是他的功勋都是在战场赚的。
战场上有多危险,她可是亲身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