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介意的不得了,偏偏要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出来。
傅庭筠那端庄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体贴中带着几分客气的话语,让赵凌急得想吐血。把他心底的话都给逼了出来:“我在庄浪卫不过是个小小的总旗,你跟了我去,上有千户的妻妾,下有同僚的家眷,你到时候陪了这个的笑脸还要陪那个的笑脸……不如和陌毅比邻而居,陌毅虽比我官职高,他屋里的那个却是妾室,她说话好听,你就和她多说两句,她要是说话不好听,你只管关了门做你喜欢的事……”
是怕她受委屈吗?
傅庭筠明明已经决定要心如死水,可柔情却不受控制地如春水般漫延开来,让她无法呼吸,让她无法说话。
她想起那个那绿衣百户。
赵凌最终也不过是请陌毅派了贴身的侍卫将那人送了回去……还有分守庄浪卫的参将王义,一直都没有出来在他宴请的名单中,可见事情并不如阿森想的那样顺利。
她不能帮他什么,至少,她可以做到不给他添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让他能安心地去和外面的那些人周旋。
“好!”她温顺地道,“我听九爷的,留在张掖。”
话突然被傅庭筠打断,他不禁朝她望去。
四目相对,傅庭筠目光柔和的像那皎洁的月光,让赵凌语塞,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都说了些什么胡七八糟的。
可看傅庭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听似的……而且一下子就改变了态度和立场。
赵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似的。
第77章
停留
有品阶的官员,官府都会提供住宿。
陌毅没有住在总兵府,而是在总兵府后街的一个小巷典了间小小的宅院,安置妾室鲁氏。他回请赵凌的时候,就是在那里。赵凌看着那里闹中取静,又多是总兵府衙胥的一些家眷,闲杂人员不敢在附近逗留,就起了心。陌毅知道了,自然乐见其成,很热心地帮着赵凌典了隔壁的四合院:“……住的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总兵府我也会帮着打声招呼,你就放心去庄浪卫好了。”
赵凌笑着向陌毅道谢,叫上陶牧、林迟,一起在沁言楼喝了顿算是答谢,下午,带了傅庭筠来看房子。
宅子不大,石头砌成的墙院高大结实,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倒座是马房,房里家具桌椅都是现成的,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傅庭筠很满意。
“这里是原总兵府经历的宅子,”赵凌陪着她一边朝外走,一边笑道,“后来调到西宁卫做了佥事,这里就空下来了。陌毅知道我想在这边买个宅子,特意让人跑了趟西宁卫。”
“让陌将军费心了。”傅庭筠笑道,“九爷要好好谢谢陌将军才是。”
“这是自然。”赵凌笑道,“你看着哪里不满意要修理的,或是屋里要添些什么的,就跟郑三说,让他去找陌毅……”
两人说着,出了宅子门,郑三娘上前扶傅庭筠上了马车,眼角瞥见隔壁有人躲在门后朝这边窥视,暗暗留心,回去告诉了傅庭筠。
“是左边的宅子还是右边的宅子?”傅庭筠道。
左边的宅子住的是陌毅,右边一户人家姓戚的,丈夫在总兵府做仓大使。
郑三娘回忆道:“是左边的宅子。”
也就是说。是陌毅屋里的人在偷窥他们了!
傅庭筠暗暗奇怪,只是从未曾谋面,不知对方的意图,只能放在心上。又怕郑三娘多心,想着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笑道:“或者是见我们搬过去了好奇。”
但这样偷窥,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郑三娘不禁嘀咕道:“不是说陌将军出身名门吗?这位姨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哪里有豪门大户的气派,倒像我们村里的那些喜欢搬弄口舌的……”
“好了,”傅庭筠笑着打断了郑三娘的抱怨。“快收拾东西,九爷说,明天一早我们就搬过去。”又道,“九爷把我们安顿好了,也好启程去庄浪卫。”
郑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面帮着把傅庭筠的一些装进箱笼里,一面道:“阿森是跟着我们在张掖还是跟着九爷去庄浪卫?”
阿森父母早亡,让初为人母的初三娘非常的同情,待他犹如子侄般的爱护。ШШШ。⑧jΖШ。ΓóΜ
“跟着我们留在张掖。”傅庭筠笑着把《千家诗》放进箱笼里,“九爷是去当差。总不能带着个小厮吗?再说了,阿森跟着我们,正好可以识几个字。说不定还以去私塾。”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郑三娘听了不住地点头。
一来傅庭筠的东西不多,二来他们还要赶往庄浪卫,只拿了些换洗的衣裳出来,笼箱很快就收拾好了。
赵凌拿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走了进来。
“我和傅姑娘有话要说,”他打发郑三娘。“你先下去吧!”
郑三娘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傅庭筠请赵凌在炕上坐下,沏了茶奉上,朗声道:“九爷找我有什么事?”
赵凌打开匣子,里面是个雕红漆的匣子。
红彤彤的匣子上雕着的牧童吹笛,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赵凌将雕红漆的匣子递给傅庭筠:“宝庆街三间铺子、长安县一千七百多亩地的地契,还有宝庆楼五千两银票,都在这里了。你仔细收了……”
傅庭筠愕然。
这可是赵凌全部的家当!
她收着,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不,不,我不能收。”她连声推辞,神色有些慌乱。“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赚的……”
“我到了庄浪卫,要住在卫所,”赵凌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哪有地方放这些东西?你帮我收着,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好了。”
说的有道理。
只是,怎么心里觉得怪怪的。
傅庭筠心底还有一丝犹豫,但看见赵凌那表情肃然的面孔,清亮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好吧!”她咬了咬牙,“我就暂时先帮九爷收着吧!”
赵凌闻言表情微微有些忪,又交待了些琐事,微笑着起身告辞。
傅庭筠在屋里清点金银细软,算着他们在张掖每月嚼用的费用,到了亥时才歇下。
翌日天刚刚发白,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后街的宅子。
正屋东屋傅庭筠住了,西厅放着赵凌的一些东西,东厢房做了客房,一间给阿森住,一间放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的东西,西厢房一间做了厨房,一间给郑三夫妻,马车和装货的大车放在了倒座,赵凌还给他们留了一匹马。
阿森兴奋的在炕上打滚:“这是我的屋了,这是我的屋了!”把正和郑三陈设厅堂的傅庭筠逗得直笑,问他:“你就不怕吗?”
“不怕!”阿森高兴的满脸通红,“我想睡炕头就睡炕头,想睡炕尾就睡炕尾!”让赵凌都忍俊不禁,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以前难你睡在地上!”
阿森嘿嘿笑。
杨玉成则过去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是一个人睡了!”
把这人当成了自己的家。
傅庭筠听着觉得心里暖洋洋。
阿森一溜烟地跑进了厅堂,躲到了傅庭筠的身后,伸出小脑袋和杨玉成叫板:“反正,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睡。”
大伙儿哄然大笑,兴高采烈地收拾着房间,午膳在街上买了几个胡饼来草草打发了事。下午安了神位,进了神,傅庭筠亲自下厨,蒸煮炖炒,做了四个冷盘、四个热盘、八个热菜,一个羊肉锅子,又让郑三去街头杂货铺沽了几斤高梁酒,大家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直到亥初才散。
郑三夫妻和阿森收拾残局,傅庭筠用香胰子净了手。坐在镜台前抹香膏,心里盘算着得让郑三上趟街才好,厅堂里没有中堂,长案光秃秃的,或是买对梅瓶回来或是买对花觚来装饰一下才好……
有人“笃笃笃”地叩着她内室的门框。
她抬头,看见赵凌靠在门框上。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故,他面色微红,明亮的眼睛隐隐含着笑意,好似三月温暖的江水,亲切而随和。让空气中都流淌着股浓浓的春意。
“都收拾完了。”他笑着慢慢朝她走过去,声音有些嘶哑,目光温暖亲切,“我明天卯时就启程。”说着,他语气一顿,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注视下,傅庭筠没有离别的悲伤,只有他靠近带来的紧张。
“是,是吗?”她的声音有些不稳,“那,那你一路保重!”
赵凌停住脚步。一言不发,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她。
好像有千万盏灯笼照在她的头顶,傅庭筠有种无所遁形的羞涩和不安。
她刚从厨房回来,还没来得及沐浴,身上一股油烟味,他应该也闻得见吧!还有她的头发,刚才用帕子包着,回到屋里随手就将帕子扯下来丢在了镜台上。此时头发凌乱得不成样子……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回屋就洗漱一番的。
傅庭筠后悔不迭,脸上渐渐浮起朵红云来。
他们沉默相对,屋子里静悄悄的,远处隐约传来阿森的嬉笑声。
赵凌低声道:“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傅庭筠悬腕提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就一人个落在了微黄的宣纸上:“……醋两坛,二百八十纹;酱油两坛,三百一十纹;胡椒十斤,一千两百纹。共计……”
她放下笔,慢慢地打着算盘。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二,她和郑三夫妻一直忙着置办年货。
还好她在家里的时候曾协理大伯母主持中馈,现在家里也不过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倒也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差错。
明天就要祭灶神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庄浪卫过得好不好?今年会不会回来过年?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过去的?
这么一想,拔着算珠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不由咬住了红唇。
骗人!
说好一有空就回来看她的,可自从月头的时候让人捎了封平安信回来,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写信也不回,让她日夜担心,就没有睡个好觉。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浮气躁起来,手狠狠地拔了拔算盘珠子。
噼里啪啦的木珠撞击声响起,让傅庭筠心头一惊,缓过神来。
完了,账目又要重新算,偏偏她的算盘打得又不熟练。
傅庭筠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账册翻到第一页。
这个家伙,就算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颖川侯等人的年节礼怎么办,也得拿个章程才是。
要不是等他那边的消息,她何至于前两天才急匆匆地派了郑三去送年节礼。
好在郑三是个会办事的,在给几家的管事悄悄塞了些银子之后,几家的管事答应在各位大人面前帮着说说好话,要不然,她可真是要急得跳脚了。
想到这些,傅庭筠又有些走神。
郑三娘走了进来:“姑娘,戚太太过来了!”
第78章
邻居
戚太太住在傅庭选的隔壁,丈夫在总兵府库房做吏目,虽然不入流,却是个肥缺。或许如此,戚太太长得白白胖胖,如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似的。
她进门就笑眯眯地拉了傅庭筠的手:“让你费心了,还特意给我们送了年节礼去。”说着,朝庭筠眨了眨眼睛,“前两天有人给我们家大人送了筐胡萝卜,我拿了些过来,你尝尝鲜。”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
想必这胡萝卜又是什么人孝敬给戚吏目的。
她一边道着谢,一边请戚太太到厅堂里坐下。
郑三娘奉了茶。
戚太太喝了一口,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哟,这可是上好的龙井,一斤怕得十几两银子吧?”
这是上次在靖宁的时候买的。
傅庭筠含蓄地道:“戚太太觉得好喝就成了。”
“好喝,好喝!”戚太太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直转。
傅庭筠会意,立刻吩咐郑三娘:“把这茶叶给戚太太包上一斤。”
“不敢当,不敢当。”戚太太连声推辞,傅庭筠但笑不语。
说起来,有些事得感谢这位戚太太。
赵凌走了没几天,戚太太就提了几合点心登门拜访。
她先是眯着双小眼睛前前后后把宅子打量了一番,然后像今天一样,拉了傅庭筠的手在厅堂里说话:“听说你们家是从京都来的?”
傅庭筠微微一愣。
哪有这样直言不讳问人家事的?
她虽然心不悦,但还是客气地道:“不是,我是平凉县人。”
戚太太面露失望之色,道:“那颖川侯为何亲自让知事领了赵爷去备报啊?”
傅庭筠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人家是来探他们底的。
话问的这样直接。可见是欺负她年纪小。不懂事。
只是不知道她是奉了戚吏目之命而来呢?还是因为喜欢听人辛秘、说人是非呢?
想到这些,她不由心中一凛。
戚氏夫妻如果只是好奇那还好说,如果戚吏目也是奉他人之命前来打探呢?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
祖母曾告诉她,看事情的时候,既要看见坏的,也要看见好的。既然有人想听他们的事,那她不如“据实以告”好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生出几分促狭之心来。
“我们家有亲戚在京都。”傅庭筠故作含糊地道,“所以颖川侯才让知事领了九爷去备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