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给的方略,是真国主被困井下,青狮扮的假国主在王城。文殊以此为基础,让两人调换了身份,青狮假扮真国主在井下,真国主依旧呆在王城。
这个计策,固然可以让青狮混入取经队伍,但也造成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
大雷音寺的方略里曾打过一个道德补丁,说假国主无心人道,从不碰王后。但人家其实是真国主,跟老婆住一起哪有不行敦伦的?
观音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错位矛盾,坚称是青狮淫人妻子,秽乱宫廷。这一下子,给文殊抛了个难题:如果他辩称睡王后的是真国主,自己的李代桃僵之计就要破产;如果他说睡王后的是假国主,那就承认青狮犯了淫戒,还是要被严厉惩戒。
“那文殊后来怎么回应的?” 李长庚很好奇,他觉得这局面根本无解。
观音道:“文殊菩萨还是很有决断的,他在青狮胯下一掏,说我这坐骑是骟过的。” 李长庚眉头轻挑:“这,这是真的吗?” 观音哈哈一笑:“原本不是真的,他掏过之后,就是真的了。”
李长庚倒吸一口气,胯下一凉。这文殊菩萨下手真是果决,为了脱开干系,居然现场把坐骑给骟了——这青狮也是倒了血霉,平白从公狮变成狮公公。
“但就算是青狮离开,三弟子的人选也该是真正的乌鸡国主啊?”
观音笑道:“那个乌鸡国主跟我坦白了。他其实压根不想去西天取经,就想在乌鸡国陪老婆孩子。所以他当初才故意把文殊沉到护城河里三天,以为这样就不必去灵山了。居然真有这样的人,我也是服了……”
李长庚“嗯”了一声,青灯古佛固然前途大好,也有人宁愿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这乌鸡国主,不过是另一个镇元子罢了。
“青狮没机会去,这乌鸡国主也没心思去。如果再从灵山再调一个来补额,又是一番蝇营狗苟,我都烦了,还不如维持现有队伍。金蟾这人不错,嫉恶如仇,是非分明,我很欣赏。它到西天成就金身罗汉,我是能接受的。”
李长庚没想到,这件头疼了他许久的难题,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落幕,真是仙算不如天算。心中一块顽石,总算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对了,劫难都申报了吧?”
“乌鸡国救主二十六难,被魔化身二十七难。老李,咱们正好完成三分之一的定额了。”
观音乐呵呵地说,李长庚迟疑片刻,开口道:“大士啊,我刚接到调令,不在启明殿了,去提举下八洞宫观。”
对面陷入沉默,良久方道:“是因为黄袍怪的事吗?” 李长庚本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觉得还是不要提真正的缘由比较好,免得她也沾上因果。
“跟那个有点关系。” 他含糊地回答。
这不算撒谎,若没有奎木狼出首,他也不会被三官殿审查。
观音很内疚:“都是我连累你了,老李。若不是我硬拖着你去管闲事,你也不会……” 李长庚洒脱一笑:“大士不必如此。你之前说,咱们做神仙的,得以普度众生为念。哪怕是演出来的,那也是因为内心认定这是正理。黄袍怪那件事,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不能陪大士一起护法渡劫,诚为憾事。”
是言一出,对面半晌方徐徐道:
“说实在的,当初我刚接手这事,不怎么看得起老李你的,觉得就是一个油腻圆滑的老吏,正好做我的踏脚之石。后来被整了几次,我一度觉得你是个口蜜腹剑——啊,不对,这个词儿还没传到下界——我一度觉得你是个阴险老神仙。直到真正做起护法,我才体会到这里面有多复杂。你能理顺千头万绪,平衡方方面面,还得提防宵小作祟,实在太不容易了。若非有你,我就算熬得过黄风岭,也绝闯不过乌鸡国。真的,谢谢老李,谢谢。”
观音的声音,居然带了一丝哽咽。
李长庚有点害羞地抓了抓玉冠,正要说几句感慨,却猛然想起西王母那八个字的教诲,赶紧把情绪强行按住,语气尽量淡漠:“大士不必难过,我只是调职,又不是兵解,他日总会相见。”
观音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语气的细微变化:“既然如此,在这里……先预祝李仙师早悟大道,成就金仙。”
李长庚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又叮嘱道:“倒是有件事,大士千万留神。”
“什么?”
“乌鸡国后面的路,得你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