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取经盛事是佛祖发起,为了扶持他的二弟子金蝉子。可出面护法的既不是佛祖的十大弟子,也不是文殊、普贤两位胁侍,反而从弥勒佛那调来了左胁侍观音大士——现在佛的事务,却从未来佛那边抽调一个菩萨过来负责,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怪不得观音在这件事里咄咄逼人,争功积极,再联想观音刚才对几位护教伽蓝的提防态度,以及阿难的讥讽,只怕灵山那边也是暗流涌动。
李长庚心里微微有点不忍,都是苦逼神仙,怎么就互相斗起来了呢。他示意童子去泡一杯玉露茶,亲自端给观音。观音接过茶杯,苦笑道:“谢谢老李。我现在有点乱,实在没心思分拆高老庄的劫难,要不就统共算作一难得了,后头咱们再想办法。”
“好说好说,合该也只是一难罢了。” 李长庚拿起笔来,替观音在玉简上记下“收降八戒第十二难”几个字。观音捧着茶杯正要入口,突然玉净瓶一颤,茶水泼洒出来,立时化为灵雾弥散。观音一看瓶口,脱口而出:“不好!”
“怎么了?”
观音道:“被猪刚鬣……呃,被猪悟能这一搅,我都忘了。本来后头还有个正选弟子等着呢,这下可麻烦了!” 李长庚忙问是谁?观音顾不得隐瞒,如数讲出来。
原来灵山安排的取经二弟子人选,是一头灵山脚下得道的黄皮貂鼠,偷吃了琉璃盏里的清油,罚下界来,叫做黄风怪。它就驻扎在距离高老庄不远的黄风岭黄风洞,专等玄奘抵达,便可以加入队伍。
不用说,这貂鼠一定是灵山某位大德的灵宠,才争取到了这番造化。只是妖算不如天算,造化不如缘法,被天廷硬塞了一头猪悟能,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佛祖无所谓,观音却必须设法去安抚。
李长庚宽慰道:“反正玄奘还能收一个弟子,那黄风怪做个老三,也不算亏了。” 观音怔了一下,突然转过脸来,目光锐利:“老李,你怎么知道玄奘可以收三个弟子?我好像没讲过吧?”
李长庚登时语塞。他适才大胜了一场,精神上有些松懈,一不留神竟露出了破绽。他支吾了片刻,含糊说是凌霄殿给的指示,观音却不肯放过,追问怎么指示的?李长庚只好拿出玉帝批的那个先天太极图:
“您看这阴阳鱼,阴阳和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陛下早有开示,玄奘要收三个弟子。”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解读的!”
“圣人一字蕴千法,不同时候寓意不同。所以我们才要时刻揣摩。”
观音觉得李长庚的解释牵强,可她是释门弟子,总不好对道家理论说三道四,就一直狐疑地盯着李长庚。
直到织女回到启明殿拿东西,才算打破这尴尬场面。观音收回眼光,语气森森:“好了,我去劝慰一下黄风怪,就让他后延至第三位好了。李仙师护法你辛苦,佛祖也会身为体谅的。” 说完她端着玉净瓶离开。
李长庚暗暗叹息。恐怕观音已猜到了答案。修到这个境界的没有傻子,有时只消一丝破绽,就足以推演出真相。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并非是坏事。对方明知是你搞的事,偏偏一点把柄也抓不住,这才是无形的威慑。
观音刚才威胁说会禀明佛祖,听着吓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佛祖是厉害不假,但灵山与天廷又不在一起开伙,他还能隔着玉帝一个雷劈下来不成?李长庚办这件事不是徇私,是为玉帝办事,她如果真撕破脸……那,就只能祝她好造化呗。
“刚才观音大士好像不太高兴啊。” 织女一边把宝鉴搁包里一边问。
“她担子重,事情多,偶有情绪再所难免。干我们这行的,哪有痛快的时候?” 李长庚感慨道。织女“哦”了一声,一甩包高高兴兴走了,她对这些事从来是不关心的。
启明殿内,又只剩下太白金星一个人。这一场反击虽说收获喜人,却也着实耗费心神,亟需温养一阵神意才行。于是他趺坐在蒲团上,决定好好调息一下。
随着真气在体内流动,李长庚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神意也缓缓凝实,沉入丹田,内视到一团雾濛濛的晦暗,其形如石丸,横封在关窍之处。他知道,正是此物阻滞了念头通达,是心存疑惑的具象表现。更准确地说,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
李长庚向观音解释过两次先天太极的意思,但那些说法都是自己揣摩,敷衍罢了。那么玉帝为何不置一词,只圈了一个太极图在文书上?他的真意到底是什么?自从接到那个批示之后,李长庚便一直在参悟,却始终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