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白雪岚衣服左右解开,对着腹部那渗血的一大团纱布,先就深深抽了一口气。
白雪岚躺着任他发落,只管微笑。
宣怀风不由气愤起来,又不能不压着火气,对他说:「这个样子,还不足以另你反省一下吗?好好一个政府官员,为着什么要躲在角落里,接受不正式的治疗。」
白雪岚说:「你尽管治疗吧。我对你很放心。」
宣怀风说:「子弹真的不在里面?如果留在里面,是必须取出来的,这个我可不会。」
白雪岚问:「我骗着你,让自己身体受苦像什么?难道我自己不晓得疼。」
宣怀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生气,闷闷地说:「但愿你晓得。」
取过剪刀来,先把捆在白雪岚身上,沾着血和灰的纱布从中间剪断。揭开纱布时,因血凝固在纱上,沾着肉皮,少不了会有些扯动,白雪岚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
宣怀风猛地停了动作,忙问:「弄疼了?」
手捏着那纱布,像握着拔了撞针的手榴弹般,一动也不敢动。
白雪岚说:「我好得很,你只管做你的。」
宣怀风却犹豫起来,低头想了想,皱着眉说:「不行。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这样糊涂料理,是会出人命的。还是找个在行的人。外人怕泄露消息,宋壬你总该信得过,他打仗受过伤,比我有经验,怎么他还没回来?」
白雪岚嘴角懒洋洋地勾着,说:「别提了,这伤口原就是他给我包的,你瞧他这经验怎么样?再则他也不会太快回来,外面还有事,必须让他料理。」
宣怀风问:「你留他看守你抢劫的贼赃吗?不错,这件事交给他办,比别人都妥当。」
白雪岚笑得很迷人,夸他说:「宝贝,你越来越得人意了。你从前骂我是强盗,怎猜到今天我们成一窝子匪了,一边卿卿我我地疗伤,一边商量窝藏贼赃。这可不就是苦尽甘来吗?」
对他这番揶揄谈笑,宣怀风大感吃不消,胀红了脸说:「你中了枪,脑子都糊涂了,少说两句少出丑。」
浓密的睫毛往下垂,一心一意帮白雪岚换纱布。
白雪岚逗他说话,他只不肯接口。
宣怀风担心把伤者弄疼,动作格外轻柔,连呼吸都不自觉屏着,好容易,把染血的旧纱布在伤口附近小心剥离,露出血糊糊的伤口来。
他拿镊子夹了一块棉花,打开酒精玻璃瓶,沾了―点酒精,靠近了点,轻轻擦掉皮肉上附着的沙粒。
擦了两三下,抬起眼往白雪岚脸上—扫,问:「怎么你忽然不说话呢?」
白雪岚说:「没人理,我何必没意思地唱独角戏?」
宣怀风冷冷道:「在我面前,为什么还要这样逞强?我也不是没被人往伤口上擦过酒精,难道不知道那个痛苦?偏你要装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白雪岚苦笑道:「我说你干嘛绷着一张脸,原来是气我没有呼天抢地地叫疼。但我就算叫疼,你又能做什么补救的事?难道你还要冲到医院里,给我买两支吗啡来?这节骨眼去找吗啡,那是主动给警察厅送嫌疑的行为了。我不如索性忍耐一点,反正也不至于痛死人。」
宣怀风没说话。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颗心似乎在沸水里煮着,因为正帮白雪岚清理伤口,又十二万分怕自己拿镊子的手发抖。
眼眶一阵一阵地微微发着热。
究竟是怎么用酒精把伤口消了毒,怎么用干净纱布包扎,竟是迷迷糊糊一路做好了,但记忆竟不太清楚。
事毕,宣怀风把急救箱收拾好合上,放在随时拿得到的暗处,将换下的带血纱带拿报纸包起来,思忖着等一下要亲自拿去烧了,免得惹出事故。
自己去浴室拿肥皂洗了满满酒精味的手,出来之后,站着发了一会呆,又转身往后面大柜子走过去。
白雪岚在床上叫着他问:「你又干什么去?坐下来歇一下,不然我要下床拿你了。」
宣怀风说:「你正盖着的被单,有几天没换了,上面不知道多少细菌。我给你换一床干净的吧,要不,感染了怎么办?」
白雪岚说:「换床单,叫哪个听差不行,一定要亲自做?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你过来。」
宣怀风问:「过来干什么?你伤口疼吗?反正我也找不到吗啡,帮不上忙。」
白雪岚猛地一怔,不料宣怀风把这开玩笑的话记住了,忙要温柔解释两句,忽然又改变了策略,不但不道歉,反而故意板起脸,发脾气地说:「好罢,我受着伤,你就这样让我受气。你受伤的时候,我是这样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