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心里感动,却不好意思在脸上露出来,打趣他说:「果然,你是一心要当强盗的了。」
正说着话,孙副官已经回来了,匆匆地走进来,对白雪岚报告道:「已经打点妥当。」
白雪岚立即站起来,说:「那办事吧。」
一起出到楼外,后院里已经停了另一辆半旧不新的汽车,上面印着海关总署的标志,是海关里办事常用的车子,很不起眼。
这是要配合他们现在乔装的办事人员的身份的。
他们连着几个换过打扮的护兵,都挤着上了车。
汽车一路开出去,到了海关专用来放扣押船的北码头。
这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天色早黯下来,这里不同别处的码头,是海关的地盘,一到下班的钟点,职员们走了十之八九,只剩巡夜的人,格外安静。
码头上的射灯都大开着,照见的地方投射下一个光灿灿的圆形的圈,照不见的地方,便成了看不见底的黑洞洞,仿佛有什么怪兽匍匐在深处,随时要窜出来择人而噬。
他们坐的汽车是海关办事的车子,直接就让大铁门打开了,驶进到码头里面,已能听见江波拍岸的声音。
众人都下了车。
宣怀风首先瞧见不远的岸边,停着几艘货船,其中一艘特别大,显然是远洋大船。
他心里有些不安,可恨灯光不及,勉强看了好一会,认出船身上油漆的三个中国字,果然是大兴洋行的「洪福号」。
宣怀风对林奇骏,虽断了成为眷侣的想头,但始终存着一份善意,希望大家这友谊,勉强可以维持下去。
但他又知道,白雪岚对于林奇骏,总是耿耿于怀的。
对于此刻的事,自己一方面,担心林奇骏要遭海关总署的重重打击,一方面又觉得,大兴洋行如果真有为非作歹,或者夹带走私,应该秉公执法。
他只是不确定。
因为白雪岚这人,要修理起什么人来,那是什么手段都会上的,也不会管什么秉公不秉公。
要说想问清楚,却又担心太关切了,反惹得白雪岚又吃起飞醋,事件反而要恶化。
这几个念头一混,便是一肚子的没底,偏偏嘴上不能问。
宣怀风便打算看着事情要怎么演化。
孙副官指着洪福号说:「就是这一艘了,我们就按照计划的做吧。」
一群人便大模大样地上了船。
被扣留做检查的船,原是有两三个海关总署的士兵看守的,见有人上船,吆喝着问:「站住,干什么的?」
这边早有准备,叫了一个脸生的护兵出面,扮作小官员的模样,朝船栏杆那边说:「海关抽查科的,有证件,你瞧吧。」
把证件递过去。
士兵扫了一下证件,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无疑是自己人了。
这办事员在海关的地位,原就比看门看船的士兵要高级一些,那士兵头子把证件还回来,笑嘻嘻地问:「八点钟都过了,怎么长官还带人来检查?忒辛苦的。」
那护兵倒很会演戏,发着牢骚说:「八点钟,谁不想回家抱老婆。你没听说?最近上头那些新规矩,一下子什么随机,一下子又是什么抽查,还有每个科都有额度。按着规定,一天起码要检八条船,我这一组人,今天还差着一条。如今我们上头这个阎王,做事差那么一点半点也是翻脸不认人的,我怎么能冒这丢饭碗的险。」
士兵附和道:「那是,白总长凶得很。外头看着斯文,一不对着他脾气了,能大嘴巴抽掉人家几颗牙。」
宣怀风不禁悄悄斜过眼,瞅瞅白雪岚。
白雪岚胆子很大,借着光线黯淡,把呢帽子从头上摘下来,装做不耐烦似的煽风,活脱脱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公务员。
演抽查科科长的那人就问:「船上的人员,现在在哪?」
士兵回答说:「都在船上。他们原本在哪里的,就在哪里了。」
科长皱着眉说:「照规定,不是应该关一块的吗?」
士兵笑道:「长官,这船是大兴洋行的,能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巧被抽到了,所以暂扣一夜。」
科长说:「话是这么说,只是我们既然来了,事情还是要办好的。在船上四处检查,总撞到他们的人,这有什么意思?你还是照着规矩办罢。快去,别妨碍我们做事。」
士兵听他这样说,自以为心里有数。
这些扣押在码头的船,海关办事员借着检查的名义,常常揩些油水。装的货如果是布匹等粗笨的东西,多半不怎么拿,就等着船主人送点孝敬过来。
可若是装的货,是精致小件的玩意儿,那多半是要趁机挑几件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