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说:「自然是有些事故的。」
便不作声了。
把手上的陶瓷茶盏,慢慢地转着。
宣怀风和他多日不见,暗中打量,白云飞穿着一件洗得半白的蓝布长衫,人很是干净,比从前越发清秀,五官突显出来,那是很标致漂亮的。
只两颊的一点病气,总是若有若无,让人不太放心。
宣怀风见他默默的,也陪他静静坐了一会,才说:「你的心事,我大概能猜到。说句你别介意的话,你家里的两位贵亲,我早有所闻,实在是拖累人。只他们和你是一家子,又是你的长辈,可见你为难。你想让他们参加戒毒,是不是?」
白云飞把眼望着他,脸上只一味地苦笑,半日,问道:「不知道到了这里面,要不要吃苦?我知道别的几个城市,也开着戒毒院。收的费用,且不去说。都听闻进去的人,是牢犯一样打骂的,苦不堪言。我这舅舅舅妈虽不成器,毕竟有年岁了,我不忍心叫他们到老了这样吃苦。」
宣怀风说:「既然是戒毒,不能说没有一丁点的痛苦,打针吃药在所难免,有时候毒瘾发作,也要关一关。不过你说的牢犯一样打骂的事,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我管着这一处,难道你看着我是这样狠心的人?」
白云飞说:「我自然很相信你。不然,也不走这一趟。」
宣怀风问:「他们两位,你打算什么时候送过来?」
白云飞摇了摇头,踌躇着说:「急不来,还是要和他们商议的,我又不能拿绳子捆了他们来。」
宣怀风知道这事他是无法帮助的,只微笑着安慰道:「随时来都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对我说一声吧。」
白云飞感激地点了点头。
两人丢过这话题,吃了一些茶果,又说了一些话。
白云飞瞧见宣怀风抬眼,总看着自己身后,他转过身一看,原来身后的墙上就挂着一个中等的西洋摆钟,便站起来笑道:「天不早了,我不能再打扰。」
宣怀风亲自送他出去,临别了,忽然想到年太太曾打过电话来,便问白云飞,「我听说你要做生意了,只不知是哪一门?什么时候开张?我好备一份贺礼。」
白云飞竟是有几分赧然,笑着答道:「我是想着既然不能登台了,自己别的本事也有限,就是当初在家里,常见着一些字画。」
宣怀风问:「是要做字画的收藏生意了?这可是一门考究生意。」
白云飞说:「哪有做收藏的本钱,我也没这般大本事。我是打算弄一个小门面,做字画的装裱。能收藏字画的,都是家里有富余的人,我唱戏这几年,也算认识了几个有钱人。看我的薄面,他们大概肯照顾几笔生意。」
他顿了顿,瞧着宣怀风的脸色,低声感叹道:「宣副官,我和你不能比。你是有真本事、有风骨的人,我临到头了,到底还是靠着别人给面子吃饭罢了。」
宣怀风直听着,心里一阵地难受,便把手往白云飞肩上一抚,强笑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倒叫我这做朋友的也无端伤感起来。字画装裱虽不是大生意,却很清雅,合了你的性情。你若是开张,务必要打个电话来,告诉我一声。」
白云飞答应下来。
送走了白云飞,宣怀风才回办公室拿公文包,匆匆忙忙地坐汽车回公馆。
下了汽车进大门,经过时,往门房墙上的挂钟一看,已经八点过一刻。
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出门前还说了尽早回来陪白雪岚说话,不料还是这钟点才回来了,也不知道白雪岚要怎样的抗议。
若是无赖地要起赔偿来,也只好认帐。
到了房里,果然白雪岚正百无聊赖地等他,把一把簇新的外国手枪握在手上,翻来覆去地耍着玩,身上倒是散发着很帅气的阳刚味。
白雪岚见他回来了,把手枪往抽屉里一放,站起来笑道:「总算回来了,叫我一场好等。原来你说早点回来,只是哄我的。我闲着无事,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晚饭呢。」
宣怀风惊讶道:「你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更是内疚,连忙道歉说:「对不住,是我的错。你怎么不打个电话来,说你做了晚饭等我回来吃?我要是知道,怎样也要赶回来的。只是我也说了,你这伤,应该好好歇息,为什么又做这些不相干的粗活呢?」
白雪岚说:「我总不能在床上躺十二个时辰。饿了吗?我们一道吃罢。」
他拉铃,吩咐听差把他做的东西热了送过来。
不一会,听差就把晚饭送过来了。
宣怀风往饭桌上一看,一大碟油淋淋,大大块头的酱肉,一大盘子男人手掌般长,拇指粗的大葱,一大摞雪白的圆圆的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