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前往检查,到了村子,邻居们也说王公直平时没恶迹。但出人意料的是,官差到了埋蚕的地方,挖开一看,里面真的有一具尸体,少一臂膀!把王公直行囊里的臂膀拿来一放,正好接上。
官差回报河南府尹正王公凝。王公凝沉吟良久,说:“这当是蚕虫在报复。王公直虽没杀人,但却将蚕活埋。蚕,天地之灵虫,绵帛之根本。律法可恕,情理难容,其所作为,实与杀人没有区别,当用严刑以绝此凶丑现象。”王公直遂被处决。
随后,王公凝再叫官差去验查。埋在地里的那具死尸已经不见,都化为腐蚕。
上面这个故事为我们展现了唐朝末年全国性饥荒的严重程度。
从公元9世纪70年代懿宗末年开始,到唐僖宗即位,伟大的帝国终于行将崩溃。现在有学者认为,导致唐朝灭亡的最重要原因其实是由气象造成的全国性颗粒无收,而不是连年的兵乱。
从懿宗末年开始的饥荒一直延续到五代十国时期。当时,吃人肉的现象非常普遍,这倒不是因为大家的口味特殊,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以五代十国时期的一个故事为例。时有安徽霍丘县令周洁,罢任后游淮河。当时饥荒又至,周洁一路走来,绝少有烟火,好不容易看到一所屋舍,但扣门许久才有一女子开门。
女子说:“现在是饥荒之年,家中老幼都饿倒在床,没什么东西招待客人,中堂只有一张小榻可供睡眠。”
周洁称谢,跟女子入门。
来到堂中,女子的妹妹从里屋出来,但藏在姐姐身后,别人看不到脸。
周洁自己包中还有些干粮,就取出烧饼二只,给了那女子和她妹妹。
二人很高兴,拿回里屋吃。过了很久,再无声息。周洁感到莫名的恐怖,但他没敢多想,草草睡下。
天亮时,他呼喊女子,但里屋寂静无声。周洁一闭眼,猛地把门撞开,“乃见积尸满屋,皆将枯朽,唯女子死可旬日,其妹面目已枯矣,二饼犹置胸上。”
两个烧饼被饿死的姐妹俩紧紧地抓在手中,恐怖中浸满了悲伤。
在晚唐或者说残唐的后期,军阀攻战无宁日,赤地千里尽灾荒。在那个“山中鸟雀共民愁”的时代,从大臣、士子到民众,不是死于刀兵,就是亡于饥荒。能正常死亡的士民,少之又少。所以,当朋友贝韬善终而死后,诗人杜荀鹤兴奋地写下《哭贝韬》:“交朋来哭我来歌,喜傍山家葬荔萝。四海十年人杀尽,似君埋少不埋多。”
在当时,即使有人幸运地逃过刀兵,但在那急变动荡的世界中,往往也如处冰火两重天。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郭七郎。
郭七郎,湖北江陵人,是该城的首富。那一带的人都靠着他的货物来经商。僖宗乾符初年,跟他有生意关系的一个商人,去长安后久无消息。郭七郎去京城寻找,还真找到了,把欠自己的钱都要了回来,达五六万吊之多。
郭七郎呢,就在长安住了下来,并且迷上了平康坊的歌伎,天天沉湎其间,一来二去,花掉了一大半。这时候他发现,在长安,权幸把持朝廷,买官卖官,见怪不怪,于是花几百万钱,买了个横州刺史。
郭七郎赴任途中,返回江陵老家。当时,江陵被黄巢起义军攻掠,一片狼藉。郭七郎的豪宅,被焚得连影子也没了;家里的金银财产,早已经被抢劫一空。郭七郎赶紧打听亲人的下落,得知弟弟、妹妹都死于刀兵,只有母亲幸存,带着丫环住在茅草房,靠做针线活过日子。可以想象当时郭七郎的复杂心情。
找到母亲后,郭七郎雇船带着母亲去广西横州上任。船过长沙,入湘江,泊在永州江畔。当晚,他用绳子把船系在树上,与母亲住在了船上。
不成想,夜半大风雨,河岸被冲毁,大树倒下压沉了船。母子都落到水里,幸得船公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但船上郭七郎仅有的那些盘缠,都找不到了。最关键的是,连去横州上任的诏令和文书也都丢了。
天亮后,郭七郎把母亲背到附近的寺院。但母亲因受了惊吓,没几天就病故了。
郭七郎一筹莫展。最后,他只好到零陵,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上级,经过万千解释,上级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长官还算不错,安葬了他的母亲,又给了他一些钱。但是,没任何凭证的郭七郎是没法去横州上任了,而且他还得为母亲守丧,便在永州租房住下来。
在永州,郭七郎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吃了上顿没下顿。想了很久,他决定干老本行,就是给过往的船只掌舵,这是他当年发家前最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