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顺宗的病情有可能转好,而且不甘心被逼退位,于是想联络外地掌兵的大臣,秘密策动推翻儿子宪宗的政变,结果失败了。宪宗与宦官集团先下手为强,一举杀死了有复辟隐患的顺宗。
在这个行动中,宦官集团充当了先锋。要知道,当年宪宗的太子之位是在俱文珍等宦官的支持下获得的。如果宪宗帝位不稳,那么这一派宦官一定极为危险。如果唐顺宗继续存在,即使他身体羸弱,对他们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宦官们铤而走险,决定处死太上皇顺宗。
在这个过程中,官宦有可能征询了宪宗的意见,后者则默许,但也不排除宪宗主动派宦官杀死父亲顺宗的可能性。
所以,大约能推断,大将军可能是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里的一个,或者是其手下的副使(按神策军制度,最高统帅左、右护军中尉,由宦官出任;具体指挥部队的副使,则由武将出任);王臻有可能是一名联络官;进献匕首且身着奇异服装的人,则是亲手杀死顺宗的宦官。
李复言的“辛公平上仙”一文,写于后来的文宗和武宗时代。
作为当初顺宗所亲近的大臣刘禹锡,在其晚年写下了一篇暗示宫廷政变的笔记《子刘子自传》中,也隐晦透露出一些消息:“贞元二十一年春,德宗新弃天下,东宫即位。时有寒俊王叔文,以善弈棋得通籍博望,因间隙得言及时事,上大奇之。如是者积久,众未知之。至是起苏州掾,超拜起居舍人,充翰林学士,遂阴荐丞相杜公为度支盐铁等使……既得用,自春至秋,其所施为,人不以为当非。时上素被疾,至是尤剧。诏下内禅,自为太上皇,后谥曰顺宗。东宫即皇帝位,是时太上久寝疾,宰臣及用事者都不得召对。宫掖事秘,而建桓立顺,功归贵臣……”
“宫掖事秘,而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用的是东汉顺帝和桓帝为宦官所拥立的典故,意指宪宗即位非正常化。此外,诗人又有《武陵书怀五十韵》一诗,其中有项羽杀义帝的典故,似乎也在诉说着什么。
把当时不可明记于史的秘闻以志怪、传奇、诗歌、寓言、小传等形式写下来,是唐人的一个传统。这吉光片羽般的碎片和雪泥鸿爪一样的线索,让后人深深地沉迷其中。
无独有偶,柳宗元所写的奇文《河间传》也是相同的一个例子。和刘禹锡一样,柳宗元也因顺宗的被迫退位和“永贞革新”的失败而遭宪宗之贬,去了迢迢的南方,以至最终死在柳州。这种愤愤不平如果出现在笔下,似乎也不太奇怪:“河间,淫妇人也。不欲言其姓,故以邑称……”
在这篇传奇中,柳宗元塑造了一个由贞洁少女转变为淫妇、名叫“河间”的形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篇文章正是借“河间”来暗指唐宪宗。传奇中,最初的河间,颇守贞操,遇陌生男子后,“河间惊,跣走出,召从者驰车归。泣数日,愈自闭,不与众戚通。”
就是这样一个节妇,经他人胁迫和勾引,一步步跌入淫乱的泥沼,不仅害死其夫,而且“辟门召所与淫者,倮逐为荒淫。居一岁,所淫者衰,益厌,乃出之。召长安无赖男子,晨夜交于门,犹不慊。又为酒垆西南隅,己居楼上,微观之,凿小门,以女侍饵焉。凡来饮酒,大鼻者,少且壮者,美颜色者,善为酒戏者,皆上与合。且合且窥,恐失一男子也,犹日呻呼懵懵以为不足。积十余年,病髓竭而死……”
最后,河间纵欲过度,淫逸而死。
柳宗元这样点评河间:“天下之士为修洁者,有如河间之始为妻妇者乎?天下之言朋友相慕望,有如河间与其夫之切密者乎?河间一自败于强暴,诚服其利,归敌其夫犹盗贼仇雠,不忍一视其面,卒计以杀之,无须臾之戚。则凡以怀爱相恋结者,得不有邪利之猾其中耶?亦足知恩之难恃矣!朋友固如此,况君臣之际,尤可畏哉!余故私自列云。”
上面的话,背后大意是:河间最初是个纯洁的女人(暗喻唐宪宗),但被坏人(宦官)引诱和强暴后,从羞怯的人妻,一步步变成人尽可夫的淫妇,而且最终纵欲暴死(被宦官所弑),实在值得人们警醒。
柳宗元死于元和十四年十一月,而宪宗被宦官王守澄、陈弘志弑于元和十五年正月。也就是说,在宪宗暴崩前,柳宗元已去世。那么,唯一的解释是:柳宗元死前,就已预言了宪宗必将被宦官所弑。这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