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权定了下心神:“如此说来就对了。张萱作此画时,还未进入宫廷,而是在做信安郡王的幕僚。当时曾随郡王游石桥,绘成此画。开元年间(公元713年——741年),郡王将其献于玄宗。到天宝年间(公元742年——755年),玄宗又将其画赐予高力士。而保寿寺,正是高力士的旧宅。”
这幅画在开元年间诞生,到“安史之乱”失踪,再到宝历年间被发现,首尾不过百年。但由于该画极尽天工之美,所以在当时就已经价值连城。
李涿当然很愉快,但高兴了没多长时间,就有皇家禁军神策军将领找上门。
将领:“听说你最近在保寿寺得到了一幅画?”
李涿:“你们是……”
将领:“把画交出来吧。”
李涿:“为啥?”
将领:“我们是带着圣旨来的。”
原来,那叫宗牧的僧人后来觉得不对劲,于是将事情报了官,说被换走的有可能是一幅皇家名画,于是敬宗皇帝派神策军将领来查,发生了上面的一幕。
这是令人愤怒的一幕。但可怜的李涿,除了把心爱的画交出来还有什么办法吗?
敬宗在史上以任性贪玩著称,有三个爱好:打马球、捉狐狸、看百戏。其实,还遗落了他一个非常正经的爱好,就是喜欢字画古董。但你也不要认为他就多高尚。皇家收藏字画的传统始于太宗李世民。世民酷爱字画,尤喜王羲之举世皆知,在贞观年间(公元627年——649年),他专门下诏,派人到民间搜罗字画。此后,成为唐朝历代皇帝的传统。
所以,在成为传统后,一旦有人意外收藏了名画,就有可能被皇家“征”了去。
在当时,甚至发生过打着皇家或权贵的名号进行欺诈的案例。
东晋画圣顾恺之作有著名的《清夜游西园图》,这幅画一直流传到中唐时代,为大臣张惟素(曾任礼部郎中、工部侍郎、左散骑常侍)收藏。元和年间(公元806年——820年),宪宗召张惟素进宫书写《道德经》,张给皇帝带去一件礼物,就是这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不承想,这幅名画后来被一个叫崔谭峻的宦官从宫中又偷了出来,低价卖到了民间。
张惟素之子叫张周封,著有《华阳风俗录》,是段成式、李商隐的好友。《酉阳杂俎》中的很多故事线索都是他提供的。
段成式几乎就是唐朝最博学的人了,他有句名言:“以君子耻一物而不知。”但是,很有些时候,在遇到无解的异事或不认识的器物时,他都要请教张周封。由此可见此人也着实是很厉害的。
唐文宗开成年间(公元836年——840年)的一天,他闲逛长安东市,有人拿着《清夜游西园图》想卖给他。可以想象张周封当时惊讶的表情。他马上付给那个人几匹绢,把父亲曾收藏的这幅画又买了回来。
过了一年,有人大声敲门,开门后,张周封看到几个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仇中尉(权宦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愿意用三百匹白绢换你的《清夜游西园图》。”
此时的仇士良,上欺天子,下凌宰相,谁人敢惹?张周封没办法,只好把那画取出来,交了出去。第二天,果然有人如数运来了白绢。故事还没完。后来,有一天,张周封见到仇士良,稍带讽刺地问:“中尉可喜欢那幅画?”
仇士良一头雾水。最后一交流,张周封才知道冤枉了仇,而是中了他人的欺诈。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当时在扬州负责盐铁的官员叫王淮,私下里也是个收藏家。有一天,当地有人求其办事,王推脱不过,便随便说了一句:“如果你能把顾恺之的《清夜游西园图》给我弄来,你所说的事便不在话下。”就这样,那人冒充最有权威的仇士良,把《清夜游西园图》从张周封那里诈取。当然,这一切在王淮出事后才真相大白。但此时,该画又已辗转至别人之手。
张周封面对的是假神策军,而李涿面对的则是真的。
得到《石桥图》后,敬宗皇帝喜欢得不得了,每日把玩,叫人将其张挂于云韶院(唐宫设有练习流行歌舞的教坊,称宜春院、云韶院),被定为大唐之宝。在名画家辈出的唐朝,一幅山水画何以受到如此大的重视?
现在,我们看看这幅画到底画了什么。画名为《石桥图》,所绘石桥在哪里?
石桥在唐时名胜烂柯山。烂柯山有很多座:河南新安、广东肇庆、四川西昌和达州、福建延平、陕西洛川、江苏吴县、山西沁县都有烂柯山。但有石桥的,唯浙江衢州西安县城南二十里的烂柯山。此山“黛峰翠嶂,景极幽邃”,在道教“三十六洞天,七十二天福地”(唐杜光庭《洞天福地记》)中属于“青霞洞天(第八洞天),烂柯福地(第三十福地)”。烂柯山的名字是唐宪宗元和年间才有的,此前一直叫石桥山或石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