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寻关上门,伸手在他后颈上捏了一下。
徐西临把头仰到座椅靠背上,半死不活地问:“嘛?”
窦寻双手从椅子两侧绕过去,撑在桌上,问:“要搬家吗?”
“不会的。”徐西临眼皮一垂,十分肯定地回答,没有多做解释——他是七月份的生日,算来已经满了十八周岁,尽管别人都拿他当孩子,但法律赋予的权利已经解锁了,这房子没有他同意签字是卖不掉的。
徐西临顿了顿,又对窦寻说,“我这几天可能有点上火,脾气不太好,犯病的时候你别往心里去,不理我就行了。”
窦寻没感觉出徐西临脾气哪不好——反正跟他自己比起来,地球人整个物种都比较平和。
他想了想,对徐西临说:“我有时候也很容易发火,最近好多了。”
接着,窦寻回忆了片刻,说:“我有时候看别人拉帮结伙很热闹,但是那些热闹的人却都很讨厌……唔,心里一直很不平……你听懂了吗?”
徐西临一点就透,听懂了,就是说他对别人呼朋唤友羡慕嫉妒恨,别人不主动来请,他又“看不上”别人,抹不开面子“折节下交”,只能一边期待一边愤愤不平。
窦寻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狗屁不通,惊奇道:“你听懂什么了?”
徐西临:“您老人家当时连个预告都没有,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就开始主动等我一起上下学,原来是卖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不好意思,我现在才知道。”
窦寻:“……”
徐西临笑了起来,心里的郁火散了一点。窦寻有时候不会说人话,但徐西临发现自己居然很吃他那一套。
而且窦寻还神奇地用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自我独白,清晰地点出了他的困境。
徐西临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进退维谷的难事。
他心里有一个远大的目标,要向徐进女士看齐,他相信自己没有问题,将来甚至能青出于蓝,超过他妈,在这方面,他和其他少年一样,有着满腹毫无依据的自信。
而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连眼下无风无浪的一个家都摆不平,并时刻准备委屈地撂挑子。
他既不肯承认自己无能,又缺少不无能的勇气和耐性。只好不细想、不面对,暂时压下。但是一时压下了,矛盾依然在,“愁”也和贫穷爱情咳嗽一样,就算刻意搁置,它也会以别的方式露出来。
徐西临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窦寻却对着他发了一会呆。
这个姿势充满蛊惑性,窦寻的头越来越低,两个人快要碰到的时候,窦寻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经历,犹豫了一会,然后蜻蜓点水地在徐西临嘴唇上一触即走,紧张地退开了一点,继而他发现徐西临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而且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窦寻这才大着胆子凑上去,轻轻舔着徐西临的唇缝。
他的动作有点僵硬,还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着,好像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探险,前途满是未卜。
徐西临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发展到这一步的,方才沉郁的心仿佛被陡然安了个加速器,乱七八糟地上蹿下跳起来。他试探着伸手放在窦寻的腰侧,感觉到窦寻的紧绷,就下意识地轻轻抚摸起来。
不料顺毛顺错了地方,窦寻激灵了一下,感觉身上有根麻筋从耳后一直绵延到了腰上,一片错乱的神经网络争先恐后地短了路。
窦寻轻轻地往后缩了缩,人高马大地撞在了书桌上,台灯的金属灯声摆动起来发出声轻响,徐进的相框支架松了,“啪”一下倒扣在了桌上。
不再看,不再问。
徐西临心里忽然一动,看见窦寻的耳廓红得几近透明,喉咙里顿时干燥起来,手微微往下移了几寸,被窦寻炸着毛一把按住,可是按得不怎么坚决,比个学龄前的小女孩手劲还轻,大概只是表达个“遵守道德行为准则”的意思。
徐西临很轻松地就挣脱了他:“嘘——”
屋里空调开到二十四度,窦寻脖子上淌下了热汗。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别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耳畔一阵轰鸣,紧紧地靠在书桌上,好像想把自己挤进桌子里……至于其他的,老实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从徐西临开始亲他开始,到最后他在那只有点气血不足的手里缴械投降,窦寻基本是个失忆状态。
徐西临比他清楚一点,也比他紧张,以往都是打发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做这种事,也不知道手劲是该轻还是重,窦寻的反应还那么让人费解——窦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究竟是痛苦还是舒服,一概不清楚。
男孩子是不肯承认自己技术不行的,徐西临自己跟自己嘴硬,认为窦寻肯定是感觉神经末梢坏死。
好不容易折腾完,他也是一脑门汗,徐西临悄悄把自己的惴惴塞回兜里,装出非常老道的样子,抽纸巾擦了擦手,用手背拍了拍窦寻刚煎完鸡蛋的平底锅似的脸:“这么快。”
然后他脚底抹油,逃到卫生间洗手去了。
徐西临刚刚用凉水洗了把脸,感觉冷静了一点,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窦寻在门口偷偷看他。察觉自己被发现了,窦寻也不躲躲藏藏了,从半开的玻璃门里钻了进来。
徐西临脸还没擦,抖了抖手上的水珠,隔着镜子用眼神做出疑问。
窦寻拒绝跟他做眼神交流,直接动手,从后面一把抱住徐西临,毛手毛脚地伸向他的裤子。徐西临这才知道他居然还要“礼尚往来”,万万不敢接受这棒槌没轻没重的“好意”,徐西临连躲再闹地挣扎起来。
两个人一路从卫生间打闹到屋里,徐西临的手和脸也不用擦了,都抹在了窦寻身上。最后以徐西临先求饶告终:“不闹了不闹了,你最厉害,你头上顶个王好吧?累死哥了,让我躺一会。”
窦寻:“……”
头上顶个王是什么东西!
可是徐西临已经四仰八叉地滚上了床,为了防止窦寻再作妖,他还用厚被子裹住了自己。
此时还不到上午九点,他已经把喜怒哀乐全部走了个极致,一躺下,疲惫就席卷而来——不是困,是乏,他既忧且愁,既愁又喜,悉数混杂在一起,生成了一锅杂烩的百般滋味。
徐西临闭上眼,心里有一个窦寻,有一个空荡荡的家,他刚刚做了一点坏事,于是从身到心都有了长大成人的真实感,像一股充盈的力量,撑起他自己的“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