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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111)

作者:priest

窦寻最痛苦、最旧情难放下的时候,曾经去找过咨询师,咨询师是个胖乎乎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完了他磕磕绊绊的回忆、憎恨与依然浓烈的爱情,问他:“你说了很多自己的感受,但是知道对方的感受吗?”

“感情不是成绩,不是事业,不是你硬着头皮、努力拼了就会有结果的事,它是两个人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你一门心思地陷在其中,即使感情再深,必然也是被动的。因为人和人之间,情侣也好,亲人也好,甚至是同学同事、合作伙伴,都是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只不过有些是精神需要,有些是物质需要——你越在意对方的感受,看似是付出得多,其实主动性也就越强,不安和焦虑就越少。”

窦寻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分别,不敢奢望徐西临对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感情,对方可能只是正好空窗,闲着也是闲着,这都是碰见旧情人的自然反应而已。当年徐外婆过世时,徐西临深更半夜发邮件给他,却再没有收到回复……窦寻不知道徐西临心里会有多深的芥蒂,反正他以己度人,觉得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恐怕是会如鲠在喉一辈子的。

于是跟徐西临出去,对于窦寻来说是一种痛并快乐的折磨。

徐西临逆风闯荡多年,看起来春风得意,其实受的罪和得的正果不匹配,那些年他身边除了同样困顿的宋连元之外,但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不会让他头破血流地把那条路走下去。

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现在说过去的事都没什么意义。

徐西临渐渐修炼出金刚不坏的面皮,属于心里充满了傻气,表面上也绝不露怯的人,从窦寻的角度来看,他照顾起人来有种手到擒来的面面举到,他太知道进退,太有分寸,时而让人隐约有种被他碰到手心的错觉,又小心地不让人觉得有压力。

假如窦寻第一天认识徐西临,大概不会有一丁点的不适,搞不好早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了。

可惜不是。

他见过徐西临怂的时候、消沉的时候、撒娇的时候、甚至暴跳如雷的时候,心里知道这都是障眼法,非但没什么触动,反而有点焦虑。

高岚第一次接触徐西临,就觉得这年轻人像个甜蜜的花花公子,仿佛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甜点,看着就美好得不行,但是一口下去搞不好得伤筋动骨地胖十斤,不如全麦的黑脸宋连元吃着踏实。

何况是窦寻。

好在,窦寻沉淀多年,虽然本质是狗改不了吃屎,但表面上起码已经能压下来,会控制自己的节奏,让人看不出端倪了。

约会后来没去成,因为徐西临从年前开始,就马不停蹄地两地跑,回来又不正常地亢奋了好几天,头天晚上从老成那回到家已经接近半夜,他又在网上查了半宿租金和路线——窦寻牌兴奋剂过了劲,刚过中午,超长待机的徐西临就没电了。

当时他们俩正好碰见有一家租房中介过年不休,中介唾沫横飞地拿着图册给窦寻介绍,哪个都想带他看一看,讲了一半,窦寻无意中看了徐西临一眼,发现他正一手撑着头,保持着思考者一样深沉的坐姿,已经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睡着了。

中介:“刚才跟您说的这套房的优点是……”

窦寻突然一抬手打断了他。

窦寻轻轻地站起来,把外衣搭在了徐西临身上,中介的小伙子这才发现那位先生居然睡着了——睡姿端正,也是功夫了得。

等徐西临一觉醒过来,窦寻跟中介已经聊完了,正在翻看租房合同。

徐西临微微一动,身上搭的衣服就掉下去了,他一把接住,把那条大衣抱在怀里,冲窦寻迷迷糊糊地一笑。

那一瞬间,窦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么多年错过的岁月、两厢的蹉跎,都是一场梦。

午后睡醒,他深深爱过的少年没有走远,也没有染上一身红尘,外表和内心一样柔软,他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懒散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闭着眼胡乱抓起他的手蹭一蹭……

“我们重新开始吧”这句话整整齐齐地排在了窦寻的舌尖。

这次我不会再逼迫你,不会贪得无厌地从你身上索取安全感,不会再在别人面前做让你不快的事。

这次换成我来让你、我来道歉、我去敲你的门。

这回我宁可把舌头吞下去,也永远不再提分开和决裂的话……

这时,徐西临醒过盹来,伸了个懒腰,僵硬的身体“嘎巴”响了一声,他很过意不去的走过来把外套还给窦寻,自嘲说:“坐着都能睡着,看来是老了……”

窦寻深深地看着他。

徐西临低头把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非常骚包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干嘛这么看我?”

窦寻:“……”

有个人刚睡醒就又想起勾引他。

窦寻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激起一身战栗,同时把心里的渴望强行咽了下去。

“不是时候,”窦寻在心里按捺住自己,“等一等,还有时间,不要急躁。”

然后他订好房,以自己累了为借口,让徐西临开车送他回了老叶花店,不由分说地要把徐西临赶回去休息。

徐西临才不肯走:“我走了你们晚上又吃剩饭,还有我儿子……”

窦寻伸出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从他眼睛下面扫过。

徐西临脚步瞬间锈住了,呼吸一顿。

窦寻没有碰到他,但是人的面目深井何其敏感,碰不到也会自行脑补。窦寻淡淡地说:“回去照照镜子,再累成这样就不用来了。”

徐西临二话没有,果然就乖乖走了,窦寻一直在窗户旁边看着他把车开走,才摸摸灰鹦鹉的头,鹦鹉刑期未满,提不起战斗的兴致,被他摸了一下,没精打采地回头咬它的玩具。

窦寻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他记得徐外婆当年就是正月初五没的,算来,马上就是她的忌日,窦寻不知道徐西临会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正月初三,徐西临准时来报道,期间闲得没事,给老成半死不活的花店做了个新的策划,让他把“姥爷”那不伦不类的名字换了,走文艺深情路线。

老成懒得搭理他:“我一个卖烤串出身的,不懂什么叫文艺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