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扬着手里的书,却险些打到走过来的顾平生。
他只微抬手臂挡了下,班长火气正涌上来,马上回头吼了声:“开班会!”
然后,教室彻底安静了。
那些旁听的都傻了,拎起书就走。
顾平生也是微一怔,征询的语气问他:“需要我参加吗?”
“不,不用。”班长瞬息偃旗息鼓。
童言低头收拾书本,余光里,看到他经过自己的桌子,然后走出了教室。
她去图书馆看书到天黑才回了宿舍。
早上走时窗帘就是拉上的,现在竟还是原样。她叫了声静静,没有人吭声,她有些不放心,脱了鞋爬上文静静的床,发现她还在蒙着被子睡觉。
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烫的。
收手时,碰到了她的枕头,怎么那么湿?出了这么多汗?
童言拍醒静静,给她换好衣服弄下了床。
最后费劲骑着自行车,把高烧的文静静带到校医室。椅子还没坐热呢,校医直接大笔一挥开了转院单:“转五院吧,烧的太厉害。”于是她只好又骑了二十几分钟,把静静带到校外的医院。
这是学校定点的医院,因为不是在市区,晚上人很少。
值班医生很年轻却很细心,到最后静静开始挂盐水了,那个医生还特意跑来看了看,问了几句情况。童言看着他,忽然想到如果顾老师没有转行,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输液室里只有一对母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儿子和老态龙钟的母亲。
如果奶奶忽然病了,在北京怎么办?
她忽然有些不安,每隔一段时间,这种不安感就会冒出来,挥不散逃不掉。
“言言,谢谢你。”
她回过神,抱着刚才在医院门口买的一小袋橘子,拿出个大的剥了,塞到她手里:“这么高的温度,怎么不给我发短信?”文静静握着橘子,过了会儿才说:“言言,贾乐和我分手了。”童言愣了:“你们不都六年了吗?从高一开始。”
她记得那个男孩子,很朴素,笑起来有点腼腆。
“他今年大四找工作,压力大,总和我吵架,”文静静说,“昨天他又拿着电话吵起来,说到我家本来就没钱,还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在念高中,等着我们去供……”
她没有说完,童言也没有继续追问。静静家的情况,她多少会察觉些。
本以为这话题是个结束,她低头继续剥着橘子。
“我觉得生活特别不公平,”静静忽然说,“我英语基础不好,好不容易拿到日语二专的资格,却连期中考都通不过。可看看小如,从来不上课却能轻松拿到一等奖学金,遥遥也是,全班唯一文艺特招生,文化课却比我还好……”
童言抬头看她。
“还有你,言言,每次看你主持,看你唱歌,我都很羡慕,”静静的脸有着高烧退却后的苍白,“连顾老师都对你那么好。我总能看到他在办公室翻看物理教材,后来才发现,他在给你辅导物理。”
“言言,我是我们那里唯一一个念重点大学的。可读到现在,班里同学都开始申请国外硕士课程,我却还在费力读着本科。我有两个弟弟马上高考了,他们其实没那么懂事,成绩也很差……言言,我想到这些,就觉得这书念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熬到头还是一样,哪里来的,就要回到哪里去。”
输液室很安静。
静静的声音不大,语气更是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童言掰开橘子,吃了一瓣。
因为天冷,橘子吃进嘴里都是冰的,又酸又冰的,不算可口。
她从来没有,也不敢像静静这么倾诉过,从来没有。从小学毕业开始积攒到现在的难过心情,那种完全失去自尊,连想到心都会一窝一窝疼的家庭,让她怎么开口。
“我以前的男朋友,父母都是高中老师。因为太溺爱,他从来都不用心读书,叛逆的不行,对我却特别的好。
有一年冬天,我肚子疼得走不动。他就一声不吭跑出去,给我校门口买了碗面,硬是逼的人家把碗也卖给了他。那天是很冷,他就这么端着一碗面从校门口一直走到我们班门口,估计是走得急,汤水都洒出来了,满手都是。
可再怎么好,也还是分手了。”
她记得,那碗面好像是6块钱。
当时觉得好贵。后来再去吃,就没了那个味道。
第十六章 悄然的进退(1)
“所以静静,”她把最后一瓣橘子,递到静静嘴边,“我没什么值得你羡慕的,也要失恋,也会生病,也有好多秘密,不想让人知道。”
她抬头看了眼,这袋已经所剩无几,金属挂钩上,还有满满的一袋需要今晚挂完。
“我记得小时候有次体育课跑八百米,被人从身后踩到鞋,狠狠摔了一跤,那时操场上课的应该有三四个班,全看见了。当时觉得真丢人,怎么能这么糟糕?太可怕了,天塌下来了简直。现在想想,不就是摔了一跤吗?”
她站起来,准备去找值班护士。
“你小时候肯定也有这种事,觉得天塌下来一样。静静,五年后回头一看,也就是摔了一跤,爬起来换身干净衣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家境、才能,很多东西都是天生的,就像谁都羡慕刘翔能拿世界冠军,可也就是羡慕羡慕。”
那天晚上回去时,童言也开始有感冒迹象。
到星期一已经彻底成了重感冒。
那晚回来文静静本来说要给她看病的钱,童言没要,那晚她来不及拿静静的学生证,是用自己的学生证看病的,反正学校也能报销。
谁知道,到周一去了才发现,报销的人跷班了。
中午时间,校医院的人并不多。
她开了些感冒药,从二楼走下来,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头看,竟然是那个沈……课代表,他和一个男生并肩站在一起,童言一回头,那个男生立刻眼神一飘,笑著说:“我出去等你。”说完就不怀好意地笑笑,跑了。
沈衡下意识托了托眼镜:“生病了?严重吗?”童言笑了笑:“就是感冒。”“那天校庆,我在宿舍看直播,”沈课代表似乎在想着措辞,略微停顿了下,“你主持的真好。”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