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忆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人多了,我就去一楼大厅等他,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女人笑,从化妆台下一摞摞塑料化妆盒里,抽出自己的,打开,开始熟练地给自己上底妆,边看镜子里的纪忆边和她闲聊。纪忆看那一摞摞和饭盒一样的化妆盒,发现上边每个都贴着一个标签。
标签上的名字,她竟然认识好几个。
季成阳的同事都挺热情,上次见到的也是,这次见到的也是,让她很快放松下来。这个主播特别爱说话,和他聊着聊着,就把“台花”的典故说出来了:“那时候特别逗,大家内部闹着玩,上了几十个女主播照片,非要选出一个台花,结果呢,不分上下的太多了,谁都不好意思拿第一……然后刘晚夏就把季成阳照片发上去了,于是他就折桂了。”
纪忆低头笑,真难想象,他折桂时候的表情。
“季成阳可有不少忠实观众呢,别看他不经常露脸,”那个女人想了想,笑说,“台里有好几个栏目都想请他做嘉宾,他不在国内,难,回来了……又病了。这下好了,痊愈回来,很快就会有人找他了,估计还有人要拜托刘晚夏吧?”
“拜托刘晚夏?”纪忆喃喃。
“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啊,都是附中毕业,又最后都在一个台,关系好。”
纪忆抱着自己的矿泉水瓶子,想起与刘晚夏在现实中初遇的那天。
看起来……的确关系很好。
女人说着,口有些渴,起身倒了杯水喝。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琢磨了会儿,支了熨烫衣服的架子,竟然开始用熨斗烫平稍许的褶皱。纪忆站在她旁边,倒是觉得不是她陪自己,而是自己陪她。
因为这个大姐姐,实在太爱说话了……
期间有两个男人先后推门而入,又匆匆离开,都会好奇问这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是谁。
这位负责照看的大姐姐,都很八卦玩笑地告诉每个人:“这是台花的人。”
她们的话题总离不开季成阳。
“啊,忘了给你讲,特别特别好玩儿的一件事,”女人兀自笑了,“九八年有场特大洪水,他来这儿做实习记者,去现场和好几个记者轮流替换直播。那阵子直播全是暴雨,他就在大雨里播报洪水,不停说‘洪水已经淹没我小腿了’,‘洪水已经到我腰了,灾情严重’,最后他竟然靠在树干上,说洪水已经要淹没我胸口了’……当时导播室的人吓死了都,真怕他和摄像被冲走。那场洪灾出了好几个不要命的记者,台花就是一个。”
人家讲述的趣意盎然。
纪忆听得胆战心惊。
门被推开。
季成阳看进来,说:“多谢了。”
“别客气,”女人也熨烫完自己要穿的西装上衣,“完璧归赵了。”
季成阳的眼隐在帽檐下,再次道谢。他对纪忆招手,纪忆起身边走向他,边把双肩包背好。两个人出门,她忽然去握他的手。
季成阳意外,旋即微笑。
他收回手。
然后把食指和中指并拢,示意她握住:“我手太大,你攥着手指好了,比较方便。”
纪忆心扑通扑通跳着,然后慢慢地,用左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出走。
“我们去哪儿?”纪忆问他。
“去吃炸酱面,”季成阳垂眼看她,笑了笑,“不是早说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吃东直门炸酱面了……
第二十八章 故梦里的人(3)
这晚,宿舍熄灯后,同住的那十一个人不约而同说起来了高考的志愿。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政策是考前填报志愿,还是出了分数再填报志愿,却不妨碍每个人对未来的憧憬。高三的学生,看着即将到达的一个人生终点,都有些热血沸腾。
“我以后想当记者,”纪忆在众人表态时,忽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她只通过季成阳了解了这个职业,但只他一人,就让她体会到那种理想极致化的生活态度。
只有理想,才能在灾难面前给你勇气。
只有理想才能让你在滔天洪水里,哪怕水淹到胸口,还要对着镜头讲述灾情严重;只有理想才能让你在死神面前,坦然行走,哪怕下一秒所站的地方就是炮弹落点,是生命终点,也毫不畏惧前行,只为将这个世界战争最前线的画面传达给所有人……
宿舍里都是实验班以前的同学,理科生,对记者这个职业没什么向往。
唯独上铺的殷晴晴很感兴趣,在众人都安静下来时,忽然从上铺悄悄爬下来,钻进她的棉被里,轻声说:“我和你说,我特别想当主持人。”
纪忆往墙壁那里靠了靠,给她让出一些地方,低声回答:“我今天刚见了几个主持人,都特别平易近人。”
“真的?”殷晴晴兴奋。
纪忆大概给她讲了几句,含糊说是朋友带着自己去的电视台,她眼神中很有一种向往和骄傲的感觉,越发勾起殷晴晴的兴趣,当然也勾起了殷晴晴的暧昧猜测:“纪忆,你早恋了?”纪忆被吓了一跳,瞬间就感觉心跳如雷,她支吾着,没回答。
“肯定是,”殷晴晴看她不回答,越发肯定,凑在她耳边激动地说,“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见你在天桥对面下车,里边坐着个带着棒球帽的大帅哥,是不是?特别高,是不是?他坐车里我就看出来了,和咱们学校篮球队那些人一定差不多高。你们啊……肯定有□,要不然你怎么不在校门口下车?还要自己走两条马路过来?”
耳边,是殷晴晴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暖暖痒痒的。
对高中生来说,找个校外的男朋友已经非常骇人听闻,更别说这个“绯闻男友”看起来还是个已经工作的,实在,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男朋友吗……是单恋吧,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结婚,这段单恋应该也会悄然告终。
忍不住推殷晴晴,不好意思再继续下:“不和你说了,快去睡觉,明天还早自习呢。”
殷晴晴笑了,又顺着扶梯爬上去。
纪忆手揽住棉被,侧脸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在渐渐安静的房间里,甚至能听到钟表指针的跳动声。她这个角度,恰好就能看到宿舍唯一的木桌上放着的闹钟,涂着夜光粉的指针已经在漆黑一片中,悄然指向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