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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鲛记(28)

作者:九鹭非香

附妖还在潭水之上,与先前不同,她并没有蹲着,而是站在那潭水上偏偏起舞。

所有的妖怪里,鲛人是歌声最美的,而鸟之一类化的妖,是最会舞蹈的。

传言中说,凤舞九天,百鸟来朝,鸾鸟虽非凤凰,但其舞姿也是世间之最。

附妖在潭水中间,宛如踏在明镜之上,枯荷在旁,她绕枯荷而舞,身姿开合,或徐或疾,周身缠绕如纱般的黑气,看在纪云禾眼中,仿似是之前见过的那副画动了起来。

这画中的女子,寻寻觅觅,徘徊等待,却永远等不来那个道过承诺的人。

纪云禾看着她的舞姿,一时有些看呆了去,直到附妖身姿旋转,一个回头,猛地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纪云禾,她倏尔停住脚步。

被踏出细波的潭水随之静息。

“你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这个附妖,果然脑子不太清楚,全然记不得事。

“你都不记得我了吗?”纪云禾说,“我是宁若初。”

附妖浑身一僵,脚下似是站不稳的微微一退,再次将水面踏皱,一如踏皱了自己的眸光。

她看着纪云禾,皱着眉头,似要将她看穿一般。但任由她如何探看,到最后,她还是颤抖着唇角,问纪云禾:“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没有任何质疑,没有过多的打探,附妖就这样相信了她。

纪云禾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是没有束胸,没有挽发,不特意压低声音来找她,她依旧会相信她就是宁若初。

纪云禾很难去猜测这其中的原因。

或许是附妖自打成形开始,就是个心智不全的附妖。也或许她等得太久,都等迷糊了。又或许……等到宁若初,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就像她和长意必须出去一样,这个附妖也是,。她是因青羽鸾鸟执念而生,就必须化解执念才能解脱。所以不管来的是谁,她都认。

除此之外,纪云禾再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附妖一步步走向纪云禾,纪云禾想不出真正的宁若初这时候会说什么,所以她干脆不言不语,只直视着附妖的眼睛,也一步步靠近潭水边。

两人走近了,附妖离不开潭水,纪云禾也没有踏进去。

附妖静静的看着她,那腥红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她。

也就是在离得这么静的时候,纪云禾才感知到,原来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是能从眼睛里钻出来的。

“你说你会来陪我。”附妖眼中满满湿润起来,“我等了你好久。”

纪云禾心想,她可真是个爱哭的附妖。

青羽鸾鸟是个举世闻名的大妖怪,她是不可能爱哭的,所以这被剥离出来的情绪,应当是有她内心之中,难能可贵的脆弱吧。

“抱歉。”被一个哭兮兮的女孩子这般充满情意的看着,纪云禾忍不住说出了这两个字。

她想,如果是真的宁若初,大概也会这样说的吧。

而这两个字,仿佛是触动一切的机关。

附妖伸出手,双手环抱,将纪云禾抱住。附妖身体没有温度,宛似潭水一般冰冷,但她的话语却带着满满的温度。

“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抱着纪云禾,声音带着哭腔,却是藏不住的满心欢喜。

纪云禾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这个附妖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她的可能性。

这个附妖相信她是宁若初,是因为她……或者说是青羽鸾鸟本人,她从始至终就打心眼里认为,无论多久,无论何时,宁若初一定会来,她一定能等到他。

所以十方阵中来了人,那人说自己是宁若初,那不管是男是女,是神是鬼,只要那人说了,她就一定会相信。

她不是相信那个人,她只是相信宁若初。

相信他一定会实践他的承诺,相信他一定会来,无论是什么形态。

这十方阵中,青羽鸾鸟等候其中,忍了百年孤寂,或许生了恨,或许生了怨,或许这些恨与怨都强烈得可怕,但这些情绪,最终只要一句话,就能尽数化解掉……

“我终于……等到你了。”

附妖如此说着。

纪云禾倏尔心口一抽。

附妖周身的黑气大作,终于了结了这百年的恨与怨,守与盼,脆弱的等待和无边的寂寞。

黑气飞舞,状似一只黑色的凤凰,挥舞着羽毛,踏着动人的舞步,飘飘袅袅向天际而去。

而便在黑气飞升之时,远处悠悠传来几句好似漫不经心的吟唱歌声,歌声喑哑,和着黑气的舞步,不徐不疾,悠扬而来,又散漫而去。

绝色的舞与绝美的歌共伴一程,宛如神来之笔、天作之合。未有排演,却是纪云禾赏过的,最完美的歌舞。

歌声停歇,舞步消散,空中只余一声遥远的鸾鸟清啼,回响片刻,终也归于无形。

纪云禾望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金色天空,过了许久也未回神,直到耳边忽然传来水声低沉的轰隆声,她才猛地被惊醒过来。

一转头,身边本来满溢的潭水在附妖消失之后,竟像是在被人从底部抽干一样,轰轰隆隆的下沉。

纪云禾一愣,来不及思考情况,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阵眼在这里,他们要从这里出去,但现在阵眼出现了变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变化,可现在不出去,之后或许就出不去了!

纪云禾拔腿就跑,却不是纵身跳入潭水中,而是往长意所在的方向奔跑。

她可不想变成宁若初,让别人一等就是一百年。

她说过的承诺,那就一定要实现。

但没让纪云禾跑多远,溪水那头,像是箭一般游过来一条大尾巴鱼。

竟是比纪云禾这双腿不知快了多少。

纪云禾见状有些生气:“你能自己游啊!那之前为什么还让我背来背去的!”

长意一过来就挨了一句骂,他愣了愣:“先前没在溪水边。”

“算了。没时间计较了。”纪云禾走到长意身边。两人站在溪水流入潭水的地方,纪云禾指着潭水道,“咱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你看,先前潭水满溢的时候,潭中是有水往溪中流的,现在潭水下沉,所有的溪水反而在往潭中灌。这十方阵中什么都没有,照理说也不该有水。而按五行来说,水主生,现在水急退而去,按我的理解,是生路慢慢在被断了。这十方阵,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阵。要出去,我们只有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