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没插上话,雷大鹏憋不住了,凑到王华婷跟前解释着:“肉驴简单地说就是阉驴,太监驴……快的用糟料四五个月就催肥了,那玩意割了它长得就不正常了是不是,蛋哥。”
司慕贤偷偷笑着,雷哥对着王华婷也不忌口,单勇笑了笑点点头称是,王华婷可糗了,刚瞥眼,雷大鹏赶紧地解释道:“好好,别翻白眼,我不吭声行了吧?你问蛋哥,他知道的多。”
看前座这两人实在不怎么搭调,单勇好像帮衬着雷大鹏一般道着:“大鹏说得没错,市面上不光有七周催肥的鸡、三个月催肥的猪,也有人工催肥的驴肉。不但中餐,而且西餐也有这种病态了,流行的鹅肝,又肥又大又美味,其实是病态的脂肪肝。现代化的程度越高,食材的品质就会越下降,现在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养驴基地,咱们潞州的驴园就算一个,即便算一个,其实他的大部分食材也开始走向现代化养殖了。真正的美味的驴肉取材是天然放养的驴,夏秋自由食草、冬青用青贮饲料,只有天然成长的,才是食味最美的。”
“哦……有道理。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兴趣了。”王华婷对这个论调倒是很满意,司慕贤笑着道:“支书呀,驴肉香,马肉粗,一辈子不吃骡子肉。这民谣一点没假,我上大学前对吃可不怎么注重,不过认识单哥和雷哥,跟着吃过几次后,还真是彻头彻尾地改变原来的看法了。精神食粮和口舌之福,是同样的博大精深呀!”
“对,要运气好,碰上驴园的全驴宴就牛逼了。”雷大鹏神往地道,回头又不确定地问着单勇道:“蛋哥,应该有吧,儿子开锁涅,总不能太寒酸了吧?”
开锁是潞州当地流行的成人礼,十三岁生日要大宴亲朋好友,城里倒不怎么注重,乡下挺流行。单勇欠欠身子,这回连他也不太确定了,为难地道了句:“这个,看造化了,哥这身份,也就在学校吓唬吓唬低年级的学生,真到那地方,连二道贩子都不如,他们订货光订金就得交十好几万,现在都讲究论财排辈,能不能上桌那得两说。”
单勇谦虚道,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一个在校学生能有多大身家和本事,不被人家拒之门外就已经不错了。就这能去,估计还是搁那地方贩了几年驴肉认识人多的缘故。
话匣子打开了,哥几个又瞎掰扯上了,说得却是市里几家驴宴的菜差别如何,要论吃,虽然数雷大鹏能吃和吃得最多,但要数会吃和吃花样,雷大鹏在蛋哥面前还真就甘拜下风,比如呢,此时三个脑袋碰一块讲驴身上最牛逼的物件,驴鞭,这怎么采食材呢,单勇边说边做着动作,绘声绘色讲着。采驴鞭最佳的时机要在驴的性。欲骤起、鞭根充血,胀到最大时……然后蹭一刀下去,开水一烫剃毛、凉水一激去味,直接进锅熬驴鞭汤或者做成名闻瑕迩的铜钱肉,这样做才最壮阳。不过这办法听得雷大鹏浑身起鸡毛疙瘩感慨着,丫的这也太缺德了吧,割j.j就割吧,也等人家办完事呀。单勇凛然道着,那不行,办完事就泄了,没阳气了,你懂个屁……
司慕贤偷偷笑了,蛋哥这故意引得雷大鹏感慨,估计是要让王华婷难堪,却不料王华婷像已经了解这几人的脾性似的,没事人一样听着,哼了哼笑着道:“你们别恶心啊,馋嘴就得了,说话也这么下作。”
“对对,不能这么下作,华婷你听到了吧,咱们几个人里头,就数蛋哥下作。”雷大鹏欠回了身子,坚决地和王华婷站到一条战线上了。
倒视镜里,王华婷有意无意地又一次看到了眉毛眼笑的单勇,眉如墨,眼如星,野性中透着刚毅,在学校女生的宿舍夜话里,每每讨论,经常能涉及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单帅哥,快毕业的时候才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每每开怀的时候,总觉得他是那么乐观,沉思的时候,又觉得脸上总有和他这个年龄不太相符的愁容,是什么呢?王华婷总试图着去探究这个谜底,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车开得很平稳,去潞州市三十多公里,路过了捉马乡的路口,再向北行驶不到十公里,便驶入了水泥修筑的村路上,驶过两座山的盘山路,入眼便是一大片的山间平地,周边座落着数个小村庄,不时地已经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驴儿在野地里撒欢。
其实这儿离潞州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隔着老顶山脉,公路反而比原先的山路要多绕行二十多公里。没来过的三位绕有兴致地看着,这一片是个天然的大盆地,东西窄、南北宽,平地和缓坡怕不得有几十平方公里,怪不得成了天然的养殖基地。
进驴园地界不远,王华婷想起什么似的道着:“我想起来了,史家村好像我在那儿看过,这儿离捉马乡不远、离武乡老区也就隔着几座山的距离,说起来也算个老区了,当年的八路军总部、晋察冀根据地、边区黄涯洞兵工厂、还有延安在这里设的抗大二分校,都在这一片。”
说到这儿,司慕贤可有得说了,直解释着:“潞州整个都算老区,一一九师开赴抗日前线,首先解放的就是潞州十几个县城,后来又被日本人夺回去,之后这里就是拉锯战了,国民党、八路军、还有汉奸队伍的大汉义军、伪军、地方军阀,在这里打了好几年,天脊山是上党门户,上党是通向的中原的门户,而这一片地方属于门闩位置,和鬼子干仗,这儿的人最厉害。”
“不可能吧,蒙我没学过历史?是八路军,这儿根本不是八路军的根据地,要是的话早成红色旅游区了。”王华婷不相信了。
“呵呵,你学历史,就像你吃驴肉一样,有很多是变了味的。”单勇插进来了,解释着:
“之所以没有红色历史中记载,是因为这儿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当年把持这儿的不是八路军,也不是国民党,更不是鬼子,而是一股土匪,匪首叫史大麻子,这伙人啸聚山林,谁的账也不买,谁的物资也敢抢,不过这帮人挺有血性的,四二年大扫荡,光咱们潞州十几县被杀群众有六万多人……史家村也不例外,几乎是被屠村了,没人知道的是史大麻子就是史家村人,屠村的事把他彻底激怒了,他不当土匪了,一把火烧了位于驴园的山寨,破釜沉舟豁出去了要和日本人火拼,一千多土匪倾巢出动,扛着**砍刀,去干一个日军驻扎在襄垣南郊的一个联队总部了……”
单勇说着,甚至这话里有说不出的神往和景仰,半晌无语,反倒是王华婷问着:“后来呢?”
“后来……全军覆灭了呗。”单勇给了个并不意外的答案:“史大麻子骁勇的土匪马队一个都没回来。虽然也算个抗日英雄吧,不过他是个土匪,也就没什么名份了,这还是司慕贤考据了一堆旧资料里看到的故事。”
“这是真事,之后就发生了潞州群众抢粮事件,专抢日伪准备的军粮,名义上接受根据地指挥,不过这事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可干不不来,真正带头抢的都是土匪残部,只有这帮人心狠手辣而且胆大,愣带着各县老百姓从日伪和汉奸手里抢回了十几万斤粮食,这事潞州志上有记载。再之后他们中不少被接纳到抗日队伍里了,等解放后这个村差不多就荒了,大部分都没回来,好一点的有阵亡通知书,有的连阵亡通知书也没有……”司慕贤道,同样是一种景仰的表情。
“这个……这个我听不出有什么值得记载的史学价值,上党地区自古多刁民,土匪多如牛毛。你们姓单的,是最大的一股土匪。”王华婷开了个玩笑。
“价值虽然没有,可那么股勇气让人折服,毕竟那个年代敢正面面对日军正规军的部队都不多,土匪不投敌就不错了,何况明知必死还敢血拼……”
单勇无所谓地道着,从史迹着找到了他要说的证据,指摘着:“这也是后来驴园史家村崛起的原因,我来过这儿几年才发现,他们不内斗,但谁要惹了史家村的人,他们就抱起团和你斗,一打架一村人全上,我听我爸说,往前数二十几年,都穷,就史家村人过得舒服,为啥呢?他们全村结伙到二级路上挖坑,车陷进去,伸手要钱,要不别走,后来连坑也不挖了,干脆在路上设卡要钱,不给就抢,公路站都没办法,敢管人家就是一村人闹事……就这一带,外地司机都怕。传出去都说潞州人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