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几步,看着所长真要走,许中行急了,伸手一拦道着:“高所,这可是张书记亲自指示的,咱们现在退一步讲,盗窃的追不回也罢,可以后怎么办?总不能我们工地提前奔共产主义,东西随便拿吧?”
“这个……”高所长一停,看这做工程的也实在难为,一揽许胖子的肩膀,到了大门避静处,换了副口吻小声道:“我问你句话,你得照实给我说。”
“我有什么不实说的?”
“那我问你,是不是那儿把村里人惹了?”
“这个……”
“一看就是,赶紧补救,潞州民风剽悍是出了名的,你别拿一个张书记压我,你打听打听去,前几年就一中学老师被警察误抓打死了,你知道什么结果?上千人砸了一个分局。往北京告状,从市长到公安局长,一路往下捋,甭小看这屁民。结伙了就是刁民;也甭小看草根,一把火起来,那是要燎原的。你到各标段打听打听,那家给地方上办的实事少了,出的钱少了,你们这么大单位,和这些老百姓置气。至于吗?他们能要多少,还没你们扔得多……”
“我这……这,这村长都不在,我们找谁去……”
“你心里明白,甭问我……我真有个会,我得先走了,我们只能照章办事,毕竟来修路的不是你一家。这段时间光盗窃案有七十多起,县里的都急了……我们也没治。”
高所长说着,叫着所里的车。匆匆乘上车走人了,把个许中行郁闷地扔在当地了。
停工两天了,停得窝火,后调来的工人听说前边的事,有一多半嚷着开小差,还是唐队长许诺休息期间照领工资才把人留下的,那工地的宿舍谁也不敢去,只怕再中招,许中行无奈之下,和唐向荣队长联系着乡里。把后来的和出院的暂时安排在乡里,距离工地有七公里多,如果开工,无形中把成本又拉升了。
丢失的钢件和模板没指望找回来,公司紧急从各调运,说是今天能到。但老板也下死命令,再出类似的事,连他这个经理带队长,全部滚蛋,无奈之下又来这里寻援,却是这么个结果,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呀。此时真个是让许中行有种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
叮铃铃电话响时,他刚坐到车上,一接,是薛亦晨的,让他到市区高速路接应来送货的车辆,千叮万嘱,再不能出差错了。
他放下电话,都有点麻木了,潜意识里甚至觉得,今天一定要出事……
……
……
“亦晨,你说今天还会出事吗?”
席韵凤放下了电话,狐疑地问,这个问题超出了薛亦晨的思维范畴了,如果说看一个男人在想什么,想干什么?她读得懂,可要读懂棠梨乡那帮刁民,怕是有难度了,他嗫喃地道:“应该不会吧,要再出事,那是不让我们活了。”
“张书记联系武装部的,调派了五十名民兵预备役应急分队的,如果能抓个现行的,也许能起到点震慑作用,现在当官的都不关注民生,可都也怕民变,尤其在潞州,你们的前期工作做得实在太差了。”席韵凤在摇椅上动着,手托着腮,思考着,又指摘道:“对了,我就不理解了,为什么有这么高的敌对情绪?那个牧场应该能谈下来。他无非是想要点钱。”
到此处却是薛亦晨的心病,她于是把初来潞州,和柴占山接洽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怎么谈的,怎么漫天要价的,怎么谈崩的,又怎么和段总结怨的,而谈到最终把维特搞倒闭时,席韵凤皱皱眉头,知道这事情怕是难以挽回了,现在就出高价买,也抵不过人家维特的损失,详细地知道了这些经过,而且薛亦晨又分析,很可能还有柴占山的人在幕后作梗,否则就偷钢构件之类的东西可能,总不能不声不响,把奠基仪式的主席台也偷了个干净吧?明摆着就是给你难受,只要人家不离那片滩地,两处工地,都将成为无源之水。
“那你们段总现在什么意思?”席韵凤问。
“鞭长莫及呀,这要是再开不了工,他也交待不了了,我们夹在中间更难受。”薛亦晨道,叹了口气,现在倒觉得,当时咬咬牙买下该多好。到现在已经不是钱能解决了的问题了。
但解决问题的根源最终还要落实在钱上,席韵凤估算了一下,摁着办公室上的计算机,片刻抬头道着:“事情不能这样处理,走黑路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不怕闹事,这个柴占山我有所耳闻,是从一个下岗工人混到今天的,没横尸街头就说明还是有一定能耐的,你们上面的人可能不太明白下面的事,维特不光是柴占山的,你们这下子捅得,可是有不少人损失很大。损害这么多人的利益,你们在潞州的有些事就难办了。”
薛亦晨眼神一凛,明白其中的潜规则了,维特矗立不倒。幕后肯定不浅,而段总自上而下空降队伍查封了人家,等于是四面树敌了,怨不得工地出了那么大的盗窃案,派出所推诿扯皮不敢接案,报到县里、市局,几天也给你说出不了二五六。一追问就是这段时间盗窃案频发,正在全力追缴,而偷东西的那些村民还在村里逍遥道,也许有些利益被损失的人,巴不得你在这儿赔个倾家荡产呢。
这也是大势,五洲快被困到网中央了,薛亦晨隐隐地触摸到了危机,凛然求教着:“那怎么办?”
“想办法捞人。这个不难,你如果确认是他,他出面就能叫停……当然。那块地的价格,要翻几番了。”席韵凤道,看来还是饱经风霜的女人懂事,不过这提议让薛亦晨为难了,她想了想,拔着电话请示着段总,现在五洲四个工地,就数棠梨村的糟糕,生气的事不止一回了,她小心翼翼地汇报着。把席韵凤的意见委婉地转告给了段总,却不料隔一会儿放下电话,她黯黯地道了句:“段总不同意,他说明后天专程来潞州。”
“呵呵,年少得志,财倾一方。都是赔钱不赔脸面的性子。也罢,那我们静候段总大驾……走,小薛,今天陪我去见见王市长,这奠基也毁了,延期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也没谱了……”席韵凤起身道着,揽着薛亦晨,薛亦晨却是心揪着工地调运来的钢件和设备,有点担心,把这个告诉席韵凤时,席韵凤笑了笑道:“还不至于大白天抢劫,有民兵跟着……不过你也别太乐观,如果真是柴占山这号人,你就设备运齐全,也未必开得了工,他们出牌的规则,谁也摸不到。”
这话说得,却是让薛亦晨的心更悬了,两人下了八一大厦,这是潞州一家房地产公司租赁的办公地点,碰上相熟的人称呼都叫“席董”,却不像和官场那帮在一块称呼“席县长”的口吻,对于这位脚踩商政两头船的席韵凤,此时薛亦晨却是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主心骨了。
两人都身份不菲,都有专车和司机,驶离了,谁也没注意,喀喀嚓嚓的轻响,两人的风韵全摄进了相机里。
“这他妈一对妖精呀,多大了都看不出来?”武子翻查着照片,轻声道着,席韵凤半老徐娘,胜在风韵迷人,薛亦晨却是比较年轻一点,那花裙花枝招展的,比维特的头牌还要妖冶几分。
“管逑多大呢。咱们玩枪的,跟着这一对娘们什么意思?”开车的徐少忠不屑了。
武子一听牢骚又来了,瞪了眼斥道:“人家摸过的枪,那杆说出来都吓死你。”
徐少忠一下子没明白了,等想明白了,噗一下子喷笑了。这一跟,直跟到市政府,那两辆车都有通行证,直驶而入,武子这车可不行了,远远地停下来了,徐少忠看这架势,有点难色地问武子道:“看这样,又要去借枪去了……你说这事,我怎么觉得整得有点不对路啊,柴哥还蹲着呢,咱们搁乡下折腾算怎么回事?”
“我也正想这事,这事办得怎么感觉前路是黑的。”武子道,开始动脑筋,不过不但看不懂跟踪的这人在干什么,同样也看不懂又一直躲在暗处的单勇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