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势所趋,谁能挡得住?就棠梨村那几百人?县里就这事进行了那叫什么,对,周密部署,严防死守,动员了驻地民兵以及公安干警,谁要破坏招商引资,马上抓起来劳教……别奇怪啊,这是法盲地带,标语都写着‘偷盗工地物资是违法行为’,不用这种人治办法,还真是寸步难行。”
一直负责官方关系协调的薛经理对此深谙不已,不过解释听得许中行却是直耷拉下嘴唇,似乎在讶异:这样也行。可返过来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行,要不是把当地这个钉拔了,怕是没有现在清平的环境。
工地里忙碌上了,到地方的工人开始打铺盖卷,新修的活动板宿舍,一舍要放几十人,这人多胆壮,看这声势倒是让许中行安心了不少,三级领导班子在薛亦晨的带领下草草看了几眼工地,对于这些先进的大型设备自然是赞口不绝,县领导班子里一把是位戴眼镜的中年男,老是有意无意和薛亦晨套着近乎,那得性看得许中行也有点恶心,在他这个位置,接触的贪官哥太多,今天来的这一群,没一个没拿过好处的。
时间指向十时三十分,负责领路的乡长请示着到奠基工地看看,算着时间,回程到县城正好中午,这一行草草看过已经汲水下米开始做饭的工地,又向几公里外的水泥厂工地驶来了,而中巴车上的中心却不是县委这几位领导,而是一位女人,此次工程承包方,姓席名韵凤,就被县里捧得老高的水泥厂的代表对这位女人也尊敬有加,她在看着一张施工图纸,偶而和助手小声说句什么,快到地方,众人指指点点说时,她回头看了眼破败的棠梨村,笑着问县委来道着:“张书记,我可是把财神爷请来的啊,地方的上事,全得仰仗你们了。”
“吆,席县长您说那儿的话,份内事。”张书记笑道,像谄媚一位上级的口吻,尽管他的级别要比她高,不过他知道,这位是市国土局的内人,又挂着副县职,能量可不光她身上的光环那么多,本县的县长也附合道着:“对,这就是份内事,造福一方嘛,席县长您放心,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我们是责无旁贷。”
一车溶恰,气氛是官场惯有的一团和气,下车伊始,看到了河对岸已经有两台小型挖掘机在施工了,旁边还停了辆警车,这场面准备得要很大,薛亦晨给来人介绍着,用俄罗斯的松子木搭一座长二十米,宽五米的主席台,届时将请市里各位领导来场助兴,沿着滩地将平整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地,现在领导都喜欢这种阵势。当然。参加仪式的人员如果不够,就得镇里和乡里解决了,这没问题。在场的乡长和镇长拍着胸脯应下来了。
她介绍快结束的时候,有意识地给许中行使了眼色,许中行和有过几面之缘的张书记指点了下。哦,对了,还有个碍眼的东西,在奠基点向上看两公里外的坡地上,竖着一座不和谐的临时建筑,牧场。连牌子都被砸了,不过看得里面隐隐约约还有牲口和人迹。
张书记知道什么意思,又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了。到现在没清场,拉着脸叫着乡党委和乡长一干人,一指那地方问着:“怎么搞得嘛,怎么到快开工的时间了,还没有把场清完?这个牧场不是早就让迁走了吗?”
“不顶用,张书记,我们派乡办的去说了。您还不了解这些老百姓,人根本不搭理。”乡党委的苦着脸道。也不知道说了没有。
“那你们得多做做思想工作嘛,要以大局为重,要以经济建设中心为重,是不是补偿没到位。这个已经拔到你们乡了……王镇长,到了吗?”张书记过问了,领导一过问,更小的领导屁颠屁颠凑上了,说某月某日已经到乡里了,这把乡长给别住了,他一摊手道:“到是到了,没人领啊,承包人好像被抓了。”
“嗯,有这回事……席县长,这到底是……”张书记还真不知道上面的这个博弈,异样了,薛亦晨和许中行暗笑了,席韵凤却是一副不太了解的表情,点头道着:“好像是,因为涉黑涉黄被市刑警队抓走了,前天的事……张书记,其实您也应该看得出来,这就是个投机商,准备趁着修路在这儿捞一笔呢,您看那牧场,能占到两千亩?二十亩都富余。”
“哦。”张书记哦了声,一挺将军肚子,看了看,反正也不太懂这玩意,不过他读得懂五洲力主来个奠基前考察的用意,沉声安排着:“王镇厂,候乡长,再给你三天时间啊,奠基仪式开始之前,务必把这儿迁干净,不要给我讲困难,我到时候要看结果,这次招商引资可是市里各位领导也高度关注的事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对你们的政绩考评可是一票否决啊……三天,把这儿迁干净,承包人都不在,搁这山清水秀地方杵这么个玩意,算什么呀?”
张书记竖着三根肥指头,把一旁点头哈腰陪笑脸的镇长、乡长也唬得频频应声,薛亦晨看了席韵凤一眼,心里有点感激,这办法还是她出的,看这样子,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方式,比私下拉关系更好一点,熟谙其中的规则在加以利用,真可算是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个限期,怕是乡长再不敢拖了。
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薛亦晨瞥眼看着席韵凤那位半老徐娘,本是商人出身,不但傍了个处长而且还为自己买了个官职,真算是人中奇葩,看她在一干满脑肥肠的官员间挥洒自如,那情形,真个是要让薛亦晨把她当成毕生楷模了……
……
……
车队走的时候十一时多,十几位奠基场的工人和乡派出所拉出来应场的民警送的,缓缓驶过棠梨村,这个三二百户的村在行政上建制几乎可以忽略,连让领导过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都很忙,谁有时候过问这些一辈子都不出山的农民。
一车人说说笑笑,席韵凤却是提议直接到市里和厂方来个项目意见征集会,那眉飞色舞的解释与座领导岂能不知,说是开个会,还没准是个什么让人意外的惊喜呢。
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纪念品?还是一张价值高昂的会员卡。其实这些潜规则对谁来说也不意外。听说这位又挂职副县长,又是个商贸公司幕后董事长的席韵凤开发了一个高尔夫球场,那里经常汇集一些省里的领导,县里这几位,早巴不得攀上这层关系了,自然是满口应承。
车,慢慢地驶远了。
单勇站在村高头坡上一座旧式土木结构的楼前,从这里能看到远去的车和热火朝天的工地,他回过身来时,同来的那位却侧了侧眼。有点不服,甚至有点不屑的意思。单勇笑了笑,没吭声。站到院子中央,拔拉了几下柴火,看看锅里烹的整羊。也快熟了。
候村长妻弟家这座老房子,暂借给单勇用了,老柴进去两天了,一干人被单勇压在这儿,实在是窝火得很,特别是看到工地已经开工,而且奠基场地也快建完了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这哥几个。快有点坐不住了。
盖上了锅的单勇,回身找着地方,坐到了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看了眼老柴交给自己的班底,除了武子还还显得憨厚之外,剩下这四位可不怎么样了,他身座不远。左手缺了四根指头的徐少忠,三十多岁,眼睛看人有点阴骛;院门口,一脸络腮胡子的田军,那长相能把村里的小孩吓哭;还有和李玫莲坐一块聊天的杨向兵。干瘦个子,就数他貌不其扬,不过宰羊时候看这家伙手撕羊皮,片刀下肉的水平,单勇不敢小看了,刀能玩到那水平,快赶上专业屠户了。还有一个坐在矮墙上晒太阳的韩黔,醒着睡着都是眯着眼,少言寡语,不过只要说话,那几位似乎都显得有点怕,相形之下,反倒是武子是个最正常的人了。
这队伍,恐怕也就老柴能带得了。单勇暗暗有点泛苦,他在街头厮混的时候也不短了,要是碰到叫嚣得耀武扬威的家伙,那未必厉害,不用怕。怕的就是这号不声不响,根本不像正常人的人,自从老柴进去,单勇亲手把几个人身上家伙都没收之后,这些人看单勇就是一副不屑的眼神,根本没把他当成一条道上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