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看来你很清楚,那这就简单了,把情况跟我们讲一遍。”赵家成随意地说着,眼光示意了下单勇,摁着微型录音机,询问正式开始了,只是之前的种种有点脱出他的意料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更没想到,是这么一位被老娘揪着扇巴掌大男孩。当然也没想到的是,开始的这么顺利,对方像根本没有心机似的,滔滔不绝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嗯,情况就这样吧,有几个小问题我们核实一下。”赵家成忠实地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换着话题道:“据陈宦海交待,你、柴占山、还有他三个人在商议商标转让的时候,你告诉人家不要一毛钱对吧?”
“这个……这个让我怎么说,也许说过,也许没有。”单勇张着嘴,异样道,可没想到刑警揪这个节点。
“准确点,不要用太含糊的词。”曲直提醒道。
“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我说过我没说过的后果一样,黑纸白字的合同写着呢。您二位真要追究原因,我也不怕告诉二位,人家陈宦海又是有名的狗少,人家老爸又是你们系统的领导,别说人家根本没准备给,就人家准备给,我一毛钱都不敢要。这不明摆着的事嘛,陈少托着柴占山,和您二位一样,直接坐到我家里吃上了,这号人我敢惹?别说他们,你们二位这身份要商标,我立马就给,一点都不带含糊。”单勇道,说得有点自甘形秽,很有草根息事宁人的自觉性。
两位刑警互视了一眼,虽然说得逻辑有点不通,不过却是现实,很现实的实话,两人对单勇甚至泛起了点不该有的同情,其实做小生意靠自己养活自己的,虽然有点奸了点,不过是形势使然,又怎能苛责呢?
停了片刻,换成曲直说话了,同样的面无表情,而且话语很随意地问道:“你是二月二十五日通知省城的四洲律师事务所发布的合同无效声明,对吗?”
“对呀。”
“根据你和绿源生物签的转让协议,付款期限是60天,也就是说,期限在二月十九日就到期了,对不吗?”
“对呀。”
“那好像就不对了,为什么二月十九号没有发布这个声明,非要等到二十五日呢?”
曲直把问题撂出来了,来之前两人商议过,对于这种类似骨头里挑鸡蛋的问题,人家随便可以作答,不过两人都存在试一下的心理,不但试探询问者的心态,也试探可能存在的其他疑点。
这个其实找个随意的借口就能搪塞过去,却不料单勇要把诚实进行到底似得直白道:“十九号,陈宦海收债还没开始呢,我要发布了,没什么效果呀?现在多好,把他钉成诈骗了吧?要不敲诈勒索?我真不是警察,我要是警察我得亲自抓他,仗着他爹,也忒欺负人了。”
噗声曲直没忍住,被单勇的直言逗笑了,赵家成也笑意盎然,随意地问了句:“那你选的时间挺准啊,我们二十六号抓捕的陈宦海,而你的声明也恰恰在二十六号早晨发布出来的。你是不是知道陈宦海被抓了。”
“那我怎么可能知道。”单勇摇摇头,让赵家成有点失望,这句没套住,不过接下又出乎他的意料了,单勇像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似地道着:“不过只要他开始收债,而且收到了,那一天都无所谓。”
“是吗?那你是故意的喽。”曲直道,语调变了。
“啊,有一部分是故意的,那些被收债的也没好货,要钱不要脸,我注册个商标容易么,嗨,人家大大方方挂自个门上……活该,狗咬狗去呗,我听说打得挺凶的,就搞了个声明,插了一杠子。”单勇道。
“插了一杠子,你插得这么巧,不至于是随便就插上来的吧?”曲直问,异样了,那插的一杠子简直就是给了个抓捕理由,实在不像巧合。
“巧吗?一点不巧,他要出事,我就顺便收回我的商标权来呗。”单勇无所谓地道。
“那要他不出事,你岂不是自作自受了,难道不怕他回头找你。”赵家成反问道。
“怕,不过我想他肯定不会找我,人家根本就没把咱放在眼里,没当回事,要人家没进去,那破声明对人家来说就不算一回事,该干嘛照样干嘛。”单勇道,依然是轻松无比,依然滴水不漏。
对于这些社会上行事的潜规则,当警察的比普通人要清楚得多,假如陈宦海没有被抓捕,也许事情也正会像单勇所说的那样,根本不理会其他,该收钱照样收钱,丝毫不受影响。而单勇,似乎也和那些奸商没什么两样,为自己打算,而且没有掩饰自己那份幸灾乐祸的心思。
越是这样呢,倒让人觉得可信度空前提高了。问到这里,两位刑警兴味索然了,知道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又询问了二十六日之前四天的行程,单勇一一道明,坦言怕惹祸上身躲外地去了,至于行程,说得一清二楚,有待于进一步调查了,赵家成摁下录音机结束时,貌似随意地问了句:“单勇,你经常去漳泽水库玩吧?”
“啊,以前常去,现在顾不上了。”单勇机械的回答道。
“呵呵,那你一定炸过鱼喽。”赵家成紧接又来一问。
这一句却让单勇咯噔了一下,异样地看着赵家成,一时没有回答上来,赵家成也不再问了,起身握手道别着,又是一番如果想起什么来可以联系的话,机械的把两位刑警送出门,上了车,车启动时,赵家成笑吟吟地回头看着倒视镜里的单勇,笑得很神秘,看着单勇又被老娘揪回去了。
“赵队,你最后问他那一句什么意思?”曲直不解了,边驾车边问道。
“看他院子里有网有海竿,随意问的。要是他,就给他放个心理阴影,别让他这么消停。”赵家成道。
“那你说,是不是这小子?”曲直问。
“没证据,谁说得来呢,不过问他炸过鱼没有,明显露了点马脚……前几年缉枪缉枪没这么严的时候,炸药和雷管很好找,十来岁的小屁孩就会玩炸药,我小时候都炸过鱼,五管炸药拉二十米范围,运气好了,咚一声能拣一麻袋被炸晕的鱼。”赵家成似有所指,笑着道。
“那炸鱼和放炸药没有内在关联吧?”曲直笑道问。
“总得接触过吧,否则不至于头回就玩得这么溜……其实这真假炸弹案件虽然恶劣了点,可刨到根上,更像一个恶作剧,没有实质性危害的恶作剧,否则咱们现在也不至于全力追查合同诈骗,而把这事放过一边了,我在想呀,如果真是设计出来的,有点说不通啊,先虚以委蛇把商标给陈宦海,然后等着陈宦海收债,在收债中间推波助澜,又是炸弹,又是群殴,然后在关键时候雷霆一击,把合同无效声明放出来,成了压垮陈宦海的最后一根稻草……说不通呀,要是老柴办出这事来,我倒相信。没准老柴都办不了这么漂亮。”赵家成眯着眼,在思忖着整案情回溯的可能性,答案是,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队,那逆推一下啊,先假设成立。”曲直笑道。
“推过了,假设成立,那动机呢?此事涉案的八百多万合同款被咱们追回来了一大部分,就追不回来,单勇也不是最后得主,他干这些事吃饱了撑的?有些节点根本推不过去,前西街高帅的人和都长青血拼,都长青又和单勇干过架,两人肯定是相见眼红,你觉得觉得单勇操纵得了都长青那个老痞子?”
“那倒是,不过赵队我就奇怪了,柴占山、陶成章、陈寿民都确认接到过秦军虎的电话,为什么您就不相信呢?如果是秦军虎,这应该就能说得通了,他和陶成章、陈寿民都有旧怨,从陈寿民儿子身上下手,驱虎吞狼,然后再坐山观虎斗,最后再来个李代桃僵,把脏水泼到李玫莲身上,这个说得通吧?”曲直笑道,这个案子已经揣得纯熟无比了,关键的幕后几方证人已经确认是秦军虎,但恰恰这个关键节点,赵家成却是一直不信,但也找不出一个越俎代庖的。所幸不是重案,只能成为闲瑕时队里讨论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