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主要是挑明这涨价要承受损失的主要在销售终端而不在中间环节,肉驹一涨价,驴肉消耗大户得买单。而史老爷子这么大身家,要计较这三毛两毛钱,好像也实在说不过去。
跑了一下午了,到天黑才摸着地方,史保全那点心气劲也快磨没了,直摆着手,示意着女儿订料,史宝英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单勇一眼,到隔断门前,和宋思莹说着要多少多少麸皮、细糠、粗糠和玉米渣、豆饼,一听那价格,直听得史宝英眼皮跳着回头看了单勇一眼。算算这十万多斤货,倒要比平时多支出两三万块钱,下刀实在是够狠。
不过好在比成品饲料要便宜不少。交完钱,宋思莹知道和史家村这帮人的恩怨,却是不掺合了,喊着场里的人给上货,回头镇上的储蓄所的来收款了,又是好一阵忙乎,似乎还像在史家村见到的那个样子,史宝英吆喝着司机们也下来帮忙,过秤的、搬运的、接货的,就在这年前飘飘扬扬的雪色中忙碌上了。
介个……似乎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啊。单勇挠挠腮边,看着史宝英,想想几年前还怯生生地到史家村喊史姐咋啦咋啦,知道这位史姑娘面冷心善,虽然有先前那档子事嘛,今天这个借机抬价的事,总是让单勇心里还不那舒坦……虽然宰那些个养殖户没什么愧疚,不过看着史姐那样,总让单勇有那么点于心不忍的感觉。
“喂,这真下得是银子呐,今天一下午收了五十多万。”宋思莹扯着单勇的袖子,单勇回头时,款姐乐得脸上笑开花了,刚刚送走收款的储蓄所人,宋思莹却是小声在算着余料,窃喜地道着,这场上的废料囤货要都以这个价出了货,今年不做炒货杂粮都已经赚大发了。
“喂喂,先别算账,我问你个事。”单勇小声附耳道,眼睛看着装货的场面,有点不确定地道:“你说这事做得是不是有点那个了,我怎么觉得于心不安涅?”
“于心不安?你个奸商,挣人家的钱还说风凉话!?”宋思莹翻着白眼骂了句,又推了把,生怕单勇后悔似的直斥着:“你别犯贱啊,人家收你店的时候也没客气过。”
“你说清楚啊,我倒底是奸,还是贱?我怎么觉得我很善良涅?”单勇道,一句听得宋思莹愣了下,然后吃吃地笑着,笑着道:“奸商都觉得自己很善良,赚得不多。”
单勇抹抹鼻子,不吭声了,眼里的笑意,好不尴尬,宋思莹却是很高兴,电话里和镇上饭店订着餐,这是准备收工和工人们一起会餐去,单勇却是无聊地在场门口等着,直到上货装完,大车小车轰隆着出场门,他把门大开着,靠着墙站在边上,最后一辆出去的大切刚出门停了下,又倒回来了,副驾上的玻璃下来了,史老头的脑袋伸出来了,看了眼问着单勇:“勇娃,你小子干得不赖啊,给养驴的都套了上缰绳了。”
单勇尴尬地笑了笑,没再刺激老头,史保全也像有心事未了似的,没有再追这事,岔着话题又道:“有个事问问你,你盘给我的店一直不太顺,村里人你也认识不少,你说谁经营合适呢?”
是个话题?或者是个委婉的邀请?单勇一时没有定论,店里原班的人马只剩下个收银的小茹了,开了一个多月,史家村那群驴脾气的自己倒先干了几仗,根娃前天还打电话来了,不想干啦,挣钱不挣钱,心气不那么顺。不过都是村里亲疏远近之间的磕碰,单勇知道自己掺合不了,笑着回问道:“老爷子您真想听实话。”
“啊,最好是实话。”史保全道。
“要做驴肉,史家村个个是行家;要卖驴肉,史家村随便那一个人都成。不过要经营好一个店面嘛……”
“咋说。”
“只要是史家村人,只要姓史,都不行。”
单勇道了句,实话。这家族生意的通病,何况是这么个匪性十足的大家姓,去打家劫室肯定还凑合。
史保全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没吭声,摇起了车窗,车缓缓地开走了。回头时,单勇正看到了宋思莹和三叔一家,场上工人正开着玩笑,说着到那儿吃饭的事。说起来这奸商当得也实在不容易,和宋思莹两人能凑到的钱全扔这儿了,刚有点起色的炒货生意,能收回来的货款,也全部扔这儿了,绷了好些天的脑弦终于在今天全部放松了,要再不见起色,别说款姐吃不住劲了,连单勇也被那一百多万斤余料压得快崩溃了。
宋思莹招手唤着时,单勇笑吟吟奔上来了,史家村的事放下很久了,久到他都不愿再提起来。那儿像一帮啸聚山林的货色,你根本无法融入到他们之中。不像这里,再辛苦也觉得很亲切,三叔一家快把宋思莹当闺女了,宋思莹也像聚老包、臭脚那群货一样,给场里聚了一大堆兄弟。
车里,父女俩都没有吭声,车队行进得很慢,初雪刚下有点路滑,慢慢地跟在大车后,几次要说话时,史宝英看着父亲的脸色都硬生生把话咽回去了。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生意扩大不扩大的问题,而是村里自己乱了阵脚的麻烦。
说起来父亲也是苦心孤诣,城里后开的三家店面不是叔家,就是姨家,都是最近的亲戚,可这亲戚共事易、共财难,开了十几天就想打退堂鼓了,不但想打退堂鼓,连欠着村里的驴肉钱也结算得不利索。至于自家搞得解放路那家店也是麻烦不断,五个送货员走了两对半,村里补充的这些闲汉要在史保全面前乖得像个小驹仔,可一进城就成了脱缰的犟驴了,史三孩根本管不住这些平时在村里喝酒打架的货色。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了,史宝英随意地掏着手机,一看号码,蹙了蹙眉头,没告诉父亲是城里店里来的,放到耳边时,听了一句,一下子脸色覆霜,难看了……
……
……
“钱默默,过来。”
陶芊鹤从公司回到驴肉香火锅城自家店里时,正看到钱默涵正门口转悠,招手笑着道,钱家这个小胖子比她小,从小就认识,小时候这胖子长得挺乖,两家还说过结亲的话,只不过越大越呵碜,这话就没人提了。不过钱默涵一直对陶陶那是很倾慕地,一听立马就来,脸上堆着笑问:“陶陶,刚回来呀?”
“你怎么站外面?不进去吃饭去?”陶芊鹤倒也客气,邀了句。
“我等我爸,他和你爸商量事呢。”钱默涵笑着道。明显脸上有点不自然,陶芊鹤狐疑地看了眼问着:“这怎么了?今天,哭丧个脸?我爸在电话里也老大不高兴的。”
“还能怎么了?眼摆着节前又是个大涨价,就咱们现在这三个店,一天光食材成本得多填进去好几万,他们不急么?正商量对策呢?”钱默涵道,奔波了一下午,拉的肉驹多出的钱实在让他心疼。
驴肉生意上的事陶芊鹤倒不多过问,不过想着下午父亲问朝阳镇的事,多留了个心眼,直问着:“默默,今年的涨价是怎么回事?养殖户惜货?”
“不是,有人囤牲口料拉价了,一拉价格饲料开始涨,养殖户跟着涨,最后就涨到咱们这儿了,可咱们这没法涨,一涨骂声一片,这哑巴亏还只能咱们吃好像。咱们没法涨,一涨动静太大。”钱默涵道,好不懊恼的表情。
陶芊鹤有点不解了,钱默涵倒是从父亲那儿听说了,把这其中的玄机一摆乎,本来粮食加工余料基本就是全市饲料原材的来源,不过今年出个大户一直私下里吃进囤货,驴肉大市像这种饲料的消耗本来就大,平时那是谁也不注意,不过一边有消耗,一边在囤货,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凸现出危机来了。或者说不遇这种天气不逢年节,这种情况的影响也不大,急火了从外地调运饲料也赶得上。不过现在都傻眼了,粮食加工厂的余料不是被饲料厂前期消化了,就是被囤货扫走了,周边乡村的散货被扫了一部分,这天气即便有,也不可能有大批量的可供这些大户消耗。再加上年节春运,想订拉饲料的车皮,那没门……于是这危机,就被无限制地扩大了,下午天气一变,不少养殖户在抢牲口料,只怕多下几天连牲口出栏的精料也供不上,听说都去朝阳镇抢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