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不是假的,是真烦,怕是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心生怨言了,宁佳安慰着道:“陶陶,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好不好?有这么个真心喜欢你的不错了,那像我,高不攀低不就的,碰上的净是些歪瓜裂枣!?”
“不是吧?”陶芊鹤一笑,眉睫一动,想到了个人,小声附耳问:“也包括单勇?我可听雷大鹏说了,你们俩在高中……”
“哦哟……再提我跟你翻脸啊……”宁佳羞恼地推了一把,好不脸红。
关于高中陶芊鹤根本不知道,这一诈,那表情让陶芊鹤瞬间判断出了肯定有过什么,宁佳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脸皮子薄,否则不会是这个样子,想到了什么,让陶芊鹤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牲口。
也就是饭前的聊几句,而且宁佳着实也有事了,拉着陶芊鹤说着路上的所见,好像西营街、东营路、解放路,甚至包括车展的八一广场不远处都出了家响马寨酱驴肉,宁佳心思有点单纯,讶色地问着陶芊鹤道着:“陶陶姐,你爸一次性开了几家呀?顾得过来吗?”
“这个呀……”陶芊鹤笑了,笑着一揽宁佳小声解释着,目前陶家就开了一家,第二家准备开张,不过不会比这家的店面更大了,甚至其他家嘛,都是跟风上来的,干不了几天就会被淘汰的,现在的市场靠的是实力说话,你小门小店几万投资,能成个什么气候,光这个店三家就砸了一百多万,还不带肉联厂作后援支撑的。
言语间诸多不屑。不过宁佳却是问道:“那……究竟那一家响马寨是正宗的呢?”
“没有正宗的,无非是个牌子而已。”陶芊鹤笑着露底了。看宁佳不解,又是解释句,最早的当然是解放路上那家,不过那是史家村的手艺,真正的响马寨连驴都没有,产什么酱驴肉,也就是这几年慢慢响起了这么个名头而已。说到这个名字,陶芊鹤又忍不住故意逗着宁佳道:“对了,要说起来,还是单勇首开的先河,这个名字现在还真够响的,西城的最起码很认可……对了,佳佳,你们怎么不再发展发展,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啊。”
“讨厌,老提他干嘛。不理你了。”宁佳再听得单勇名字,再看到陶芊鹤八卦的脸色,小性子上来了,不和陶芊鹤瞎侃了,回头到包间吃饭去了。
那生气的样子嘛,让陶芊鹤看得瞪着眼、张着嘴,表情僵在脸上好久,试探的结果不言而喻,如果没发生什么都说不过去,可如果发生过,又让陶芊鹤觉得自己心里那儿有点过不去……有时候情到浓处吧有点身不由己,不过事后每每想起那晚,总觉得难以启处的地方太大,而且今天这个意外的发现,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人,没法想,一想那滋味恰如一罐子老卤汤,即便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检测,也说不清此时的各种复杂的情绪成份。
生活就这么糊里糊涂进行着,好在生意很忙,无暇顾及这些私人小事,中午的时候父亲陶成章和几位叔伯都来了,这开业数日的销量已经超过预期了,日营业额能达到驴肉香火锅城的一半还强,特别是这家酱肉馆的选址,靠近四中校门和潞华厂区,每天的零售额都相当可观,再加上陶成章下意识地植入了驴肉香火锅的味道,也成了一个零售批发一起抓的格局,生意的起势这么好,自然是皆大欢喜,几位饭间笑谈着直赞陶老板的生意眼光。
这一席饭讨论的结果是,三家出资的第二家店,又要选址开业了……
……
……
市场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也许城里人明白,乡下人未必能看得明白;局中人看得明白,局外人未必看得清楚,比如赶了一辈子车、养了一辈子驴,一摸驴脖子就知道啥病的史保全,他就看不明白这生意上的事。
大中午从屠宰场走出来的时候满脸迷瞪,以前一天宰十一二头,甚至于最高时候能宰二十来头,只有不够的时间,没有余货的时候,这接下店里都十来天吧,村里调去的人也增加了五六个,销售愣是一点没增加,反而还常下肉了,亏是大冬天,要是在夏天的话,剩多了都不好处理。
走了几步,老头夹着小纸烟又翻来覆去想了想,是不是单勇这驴日货在店里捣什么鬼了,好像也不是,原班的人马,原来的路子,来回村里人就没人见着单勇,那娃说话倒是挺算数,一拍屁股走人再没回来。可是就想不通了,总不能他手里是个金元宝,到我手里就成一包草了吧?
史保全想了想,觉得单勇也没多长根角呀?他那套死卖力气的办法,要搁村里人谁也干得不比他差。
转了几个圈,才往村里饲棚方向来了,这段时间闺女跟爹之间老大个疙瘩解不开,谁也不爱搭理谁,可这个时候,史保全知道自己不能端这个架子了,家里要商量事的就一个宝英,一个三孩,三孩在城里不多见,就剩下闺女了。
掀开厚布的帘子进门时,史宝英正在劈里叭拉打着算盘,这里是平素和各处客商交易的地方,入冬了,存栏也出了差不多了,除了种驹养着,剩下的在年前都要处理个差不多,现在养殖、喂料、防病、屠宰差不多都是闺女操持着,老大不少了也没找个婆家,想到这儿就让史老头有点概叹。
“爸,您坐。”史宝英起身了,端了椅子,把煤炉往父亲身边挪了挪。再坐下来的时候,看着一堆账本蹙眉,史保全问了句,闺女说道:“没啥事,上午史青拉饲料,又涨价了,一袋涨了三块多。”
“往年秋后开始都掉价的嘛,怎么今年还涨?”史保全不信地问。
“城里人都说了,除了工资不涨,啥都涨,现在啥涨都不稀罕了。”史宝英笑着道,很无奈。这事没放在心上,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上游涨价肯定将来带动下游涨价,就今年已经成定局的年景,这些已经无所谓了,史保全趁这时间,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了,直问着闺女道:“宝英,爸问你个事……你说,咱那店,是不是上当了?”
“什么意思?”史宝英愣了下。
“你看啊,单勇干的时候,一天销量是蹭蹭地往上涨,有时候那数字涨得都吓人,我就纳闷了,怎么到咱手里,就不会动啦?不动也罢了吧,昨天还余下四百多斤,以前可没出过这个情况啊,那有可能常下,只有不够的时候。”史保全纳闷地说着,脸上皱着老深的皱纹。
“爸,我要说句不中听的,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去。”史宝英现在温和了,很客气地道。
“你说,你说。”史老头现在看样能听进去了。
“这么说吧,您说为什么十里八乡,就咱们史家村养得驴活蹦乱跳,少灾少病呢?”史宝英问。
“呵呵,这还用问,咱这儿的条件找不出第二家来,水源好、草场好,还有咱村都是养牲口的把式,看一眼就知道有病没病,摸一摸就知道病在哪。外头养牲口的,都是生手,没有十年八年,这手艺他学不好。”史保全得意地道。
“对呀,不过要换个环境,城里人怎么想的,可比牲口的性子难琢摩。在那一行里,您可就是生手了。”史宝英道,安静了思索了这么多天,看来想得很清楚了。
这一句顿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听得史保全愣了,愣了好一会儿,现在想想也是,单勇这驴日货骑着破车愣是在城里卖了几年,肯定那条路都熟了,而自己生打生入行,肯定是一时找不着北,甚至连销量停滞的原因也找不到在哪儿。说不定那货就是看着不行了,才装了个大方把店卖给史家了。
“同行不同利呀,爸您那时候看着人家挣钱都动心思了,我怎么劝您都听不进去,现在好了,不但您跳进去了,村里大伯家,史青他舅家,还有后村三姨家,不是被你,就是被我妈鼓动得进城开店去了,赚了钱将来都好说,要赔了,您不是落埋怨吗?”史宝英道,现在无比的冷静,甚至于能揣摩到单勇拂袖而去的原因,这事办得,搁谁谁也要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