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康教授呢?我最奇怪的在这儿,一盒简简单单的火腿就把他送进医院了,你怎么肯定他会吃,而且还这么准时?”司慕贤问。
“康教授是浙江人,我送的蜜饯火腿就是他家乡的特产,而且他是独居,独处,我想他沉浸治学中肯定疏于锅前灶后下厨,在不经意接到伪装成家乡快递的礼物时,下意识地肯定是先拆包,别的可能拒绝,可家乡的味道他拒绝不了,肯定要尝一尝然后才会奇怪这东西那儿来的……不过那时候已经晚了。”
单勇淡淡地解释着,这是根据宋思莹在学校摸到个人资料设计的,连他也没想到这么准,一试就灵,看了司慕贤一眼,单勇怕贤弟多心似的又补充道:“别担心,大黄、熟地、陈皮几味中药本就可以入药,不会对身体有害的。唯一的意外是宋教授,你走了,我和大鹏看宋老实在是悲喜交加,就给他找了瓶酒,谁可想老头疏狂得喝多了。”
这就是全盘,司慕贤听明白了,这是把委员会分了两类,能挟制的挟制,挟制不了的就想办法让他退出,其实单勇已经考虑到了委员的增补,只会被挟制的人还在,那“屎盆子”计划就会奏效,根本不像他轻描淡写所说搞几个恶作剧把答辨搅黄得了。
丝毫不用怀疑,如果宋教授也不幸被抓住把柄,以雷哥的臭嘴加上老大的毒舌,说不定不用酒都会被气得中风。本来在宋教授处已经走入岔道,谁可知宋教授一中风,又回到了原来的设计上,没有那两位耿直的老人,剩下的田学山和梁锋川,单勇已经捏到他们的软肋了,有这两位原委员在,当家作主的自然轮不到增补的,现在这个左右这个委员会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阴暗了?”单勇问。
司慕贤蓦地侧头,看到了单勇正看着他,清亮的眸子,肃穆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带了点歪风邪气的样子,可偏偏走的都是阴暗路子,笑了笑,司慕贤道了句:“稍有点,还不算太过。”
“呵呵,你还坚持潞州民俗文化寻源的专题么?翠云给你写的主题可不一样。”单勇问。
“我坚持,但在这个场合我不需要坚持。倒不如成全翠云的好意。”司慕贤道。
“是不需要坚持,这里面坐的和我是一类人。”单勇轻声道。
“咱们都有自己的原则,要是天下都是同一类人,就无趣得很了,在我眼里,你是大哥,你是同学同窗,其他的我不在乎。”司慕贤笑笑,给了句安慰似的话,也许这事是有点过分了,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实在是因为另一个巴掌和老大这巴掌太契合了。
“谢谢。”单勇轻声说了句,很释然地口气。
叫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第十五号,苗丽答辨,下一位,李报春准备。”
雷大鹏出来,司慕贤和单勇却是关心这位兄弟,急匆匆奔上来,雷哥阴沉着脸,仿佛和谁都是仇敌一般,惹得走廊两侧等待的都不敢问什么,不过同学们都知道这货什么得性,八成是说得云里雾里,又被挂住了。
单勇还以为有变化了,拉着雷大鹏直下楼,下了一层,哥仨钻到了没人的角落,司慕贤关切地问着怎么样,单勇也关心地问没难住吧。却不料雷大鹏扑哧声笑了,笑得浑身肉一颤一颤,要说话,却被笑声打断了,直笑得乐不可支,单勇和司慕贤不问了,知道这货过关了。
他俩不问,雷大鹏笑完可得瑟得不得了了,直竖着大拇指道:“这什么狗屁答辨,忒简单了,他就问了摘要里的几句话,我都没回答完,田学山那老家伙直夸我答得很切论点,梁锋川那家伙,直说很意外,没想到雷大鹏同学的论文也这么出众……咦?不会是你和款姐阴的老田那一把管用了吧?蛋哥你不是叫停了么?又怎么整了下?这家伙这么配合?”
“胡说不是,那有的事,那是你背得好,对不对贤弟?”单勇很严肃地道。
“对,雷哥你天姿聪明过人,中午那临阵磨枪干得不赖。”司慕贤帮腔道,两人使着眼色,一起走了,不敢把秘辛爆给这张漏嘴了,不料他俩不说,雷哥可更得瑟了,直招着手喊着:“蛋哥,贤弟,晚上我请客啊,你们一说我倒想起来,我确实是天姿聪明,敢情这大本挺好的念的,这学位也不难读嘛,咱们其实不用搞那些乱七八糟也是能过去滴……”
两人给了理解的微笑,上楼了,雷大鹏早得瑟地喊着过了、过了,毕业啦、毕业啦,高举着双手,奔着下楼去了,早忘了刚才进答辨现场腿还哆嗦呢。
……
……
“第三十九号,司慕贤……下一位,丁一志准备。”
叫号声来,司慕贤轻轻地推开了门,进了答辨现场。过了不大一会儿,矮个子的贤弟出来了,轻松、淡定甚至于有点无所谓的表情,走过单勇身边时,笑了笑,笑里带着很不屑的味道,不知道是不屑自己用这种方式,还是不屑于答辨现场里评审的人。
“第五十九号,王华婷……下一位,陈福利准备……”
一个接一个进去,一个接一个出来,呆呆看着答辨现场的单勇,眼中的景像仿佛是流水线一样,在制造贴着大本学历标签的产品,而自己和雷大鹏那号残次品,也要堂而皇之的贴上这个标签,真不知道结果是个人的幸运还是社会的不幸。
可是,如果要是个人的不幸,又是谁之幸呢?是这所规模扩大的两倍的学校?还是制造这些残次品已经脱贫的老师?
单勇给不出答案,也无法想像仅仅是贴了一张这样的标签走出校门,会对以后的生活有怎样的影响?
王华婷出来了,同样保持着那份自信和从容,下一位进去时,还不忘路过关心了一句,慢慢地走到单勇身边时,单勇的茫然和无措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本来不想搭理他的王华婷停下来,轻声道了句:“不会太难,别紧张。”
“谢谢你的论文。有你的论文作底,我想我紧张都是多余的。”单勇道,掩饰了一句。
“那就好。”王华婷轻声说了句,有很多话,欲言又止了,笑了笑,轻轻地走了。
单勇感觉到了那份淡然,淡然中也有几分关心,也许是不屑自己的行径、也许是知道左熙颖再来潞州、也许是两人在那个单纯的环境中碰撞出来的火花,根本经受不了现实的风雨飘摇。
“第七十二号,单勇……下一位,吴敏光准备……”
干事在机械的报号,一下午快到晚上了,有气无力地说着。
单勇起身,信步走着,终于迈进了大学里的最后一课:答辨!
为所学呆了四年的大学学习答辨。而且答辨的还不是自己写的论文。
……
……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讲台上依次坐着五人,居中的正是副高职称兼艺术系系主任的田学山,半长的头发卷了个弯,脸白胖得很富态,很有点养尊处优的艺术家味道。其次是梁锋川,那位收了雷爸多宝重礼的年青老师,再其次的三位,是临时增加到答辨委员会里的,这个阵容正如曾经设计的,把油盐不进的宋、康两位老家伙打发走,剩下的就都识时务了。
介绍自己、客套一句,王华婷给的论文是《文学艺术的审美价值》一个空泛的议题,像这样橡皮论文横说正说都有理,也最受中文系学生的喜欢。而且王华婷非常细心,替单勇准备好的简明流畅的汇报,中规中矩的汇报,从为什么选择这个课题到这个课题的历史与现状,再到个人的新看法和观点,单勇心坦然了,汇报得反而流利自然了。
而此时,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田教授仿佛丝毫不认识单勇一般,和几位同事耳语着什么,然后,答辩正式开始。
田学山很严肃地提问了:“单勇同学,你的论点主要在于文学艺术的审美价值,那么你觉得文学艺术的根本价值,是不是审美价值?”
“不是,文学价值是多元价值的复合,片面强调文学的社会功利或是过分推重审美价值,将会匡拘文学的视野。”单勇道,这是王华婷论文摘要里的,就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