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这种感觉,他的资料里只填了一个父亲的名字,斗本初,无业;家就住在西陶镇段村,登阳市边上,家离登阳看守所不到五公里……理论上那儿应该是个封闭的生活空间,可奇怪的是他居然在距离百十公里外的中州混得如鱼得水……这个岗位可以接触到各色的嫌疑人,但职责以外如果还和那些刑满释放、取保候审、多次进出看守所的高危人群来往的话,那这个人就得打个问号了。”
向小园抽出一页纸推到俞骏面前,道:“您看,他的履历、个人情况,清白得像一张白纸,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刚刚通过了招录事业编民警的考试,我查了下,去年还参加过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证考试,但没考过。”
每个人都有明暗两面,只不过这个人明暗对比太过强烈。俞骏犹豫片刻,倒不确定地问向小园了:“你看呢?小组编制倒还可以进几个,但咱们系统哪个单位也是好进难出,从一个偏远看守所岗位调到市区,借调肯定不好好干,手续过来可是一步登天啊……呵呵,我有点庸俗,先考虑的是实际问题。即便这个不是问题,那这背景也有点让人担心啊,这里可是全省大数据的中枢,有点问题我们谁都交代不了。”
“我觉得应该接触一下,就像他俩一样,不看都不知道还有隐藏技能呢。最起码有关八大骗的传说,目前这是最翔实的一份……我想,就以王雕的手机为由接触一下。”向小园道。
“行,得狠点,看我把他吓住啊,呵呵。”俞骏道,起身往门外走着。
“您把络卿相吓住了,我怎么觉得您有点失望啊?”向小园追着问。
俞骏失望道:“连狡辩都不会,玩不转反骗这一套。”
“您不能要求反骗警员都具备这种恶劣品质啊,搁您这选拔方式,除了斗十方,没人合适。”向小园笑着道。
“‘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深渊就是对自我的内省,当你看到了足够多的恶,对自己内省足够深的时候,你会看到水面上倒映的一双眼睛在看着你,如同看怪兽一般地看着你。”俞骏前行着,答非所问。
向小园回答道:“这句不是杜撰,出自尼采的《善恶的彼岸》,尼采论述的是一种怀疑论态度,思考过程就是一种推论,因此亦是无意义的。‘凝视深渊’可比为与黑暗博弈、与自我对话、思索与审视宇宙的不确定性等,您有新的解释吗?”
“这个解释已经够了,思考诈骗这个问题的过程,将无可避免地改变思考者本身,可能也就是改变问题本身,所以思考者最终获得的答案,一定不是思考者最初想要的答案。继续往下推论,‘骗人和被人骗’会变成一个没有结果的循环,无限制地怀疑、实践,就有了下一句,与魔鬼搏斗的时候,要谨防自己也变成魔鬼。”俞骏道。他指摘着,像兴致大发给向小园提醒几句一样。
向小园思忖着问:“您在提醒我,不要沉迷太深?”
“不,我在提醒你,如果不具备魔鬼的品质,就没有和魔鬼搏斗的资格。”俞骏道,驻足看着向小园蔫蔫地笑了笑,径自前行了。
向小园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还是不服气地追了上去……
月黑风高,夜访囹圄
漆黑沉沉的夜里,孤独的车灯划过,车里人视线所及皆是秋收后遍地的庄稼茬子,偶尔会惊动栖息的野兔或者地鼠,在灯光下傻愣片刻,然后奋力逃窜,倏忽消失在黑暗中。
外勤绝对没有办公室的工作舒服,就这么一段并不长的夜路都让向小园像穿越回了上个世纪,沿路只遇上两辆突突响的三蹦子,连车灯都没有,偶尔星星点点的像冒鬼火的地方那就是沿途村落了,不过并没有静谧之感,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季节里反而增添了一份诡异的色彩。
路的尽头便是登阳市第三看守所,车驶近大门口便泊定。看守所的一位带班领导已经在此等候了。下车握手相互介绍,对方姓仵。连连碰上奇怪的姓氏连向小园都觉得讶异,斗、仵、络似乎都不在百家姓里。
进所的手续相当烦琐,外层由武警看守,验过证件,留存,上缴手机等通信工具,又电话核实了省厅开具的介绍函才予以放行。一圈高墙里,一座像环形堡垒的建筑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关押着六百余名嫌疑人的看守所腹地。
“目前在押人数六百四十八人,在职警务人员六十一人,轮班监管;工作人员二十九人,包括厨师、清洁、医护等。这座看守所是新建的,旧址在登阳市老城区,规划开发区时整体搬迁至此,离市区比较远,有二十七公里,直属于登阳市公安局监管支队管理……说新建,时间其实也不短了,有十几年了。俞主任,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您还想了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