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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4)

作者:尾鱼

看来翻车是家常便饭,这次还算超常发挥了。

季棠棠无语,站在埂基上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忍不住问司机:“那还怎么去尕奈?”

“又不远,”司机嫌她大惊小怪,“骑牦牛,骑马,或者走过去,顶多一两个小时。再不然运气好有拖拉机,让人把你载到镇子口。”

合着是这么对付的。

一车的人,先还吵吵闹闹,后来终于吵累了各走各路,有扛着东西结伴走的,有遇到牦牛群过来跟人搭伴走的,也有骑马的过来跟人商量共乘走的。

更离谱的是,司机也很不负责任地跟着马队跑路了,看得季棠棠目瞪口呆。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升,背着走一段还成,走长途腰背受不了,只得耐心等待拖拉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歪的大巴旁边就只剩下她和一个看着挺斯文的眼镜男生。

季棠棠先开口。

“旅游?”

“嗯。”

“从哪来?”

“西安。”

“好地方。”

男生笑起来,瘦瘦的脸上有点泛红。

也阖该两人运气好,又等了一会,路口果然突突突开来一辆拖拉机,开拖拉机的藏人师傅会讲汉话,答应将两人送到镇子口,一人五块钱。

于是季棠棠在拖拉机上颠了半个小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日头炽烈的还像是两三点,远处巨大的云块在绿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远一点的山头上,成群的牦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黑点。

到了镇子口,季棠棠麻利地跳下了拖拉机后斗,眼镜男生也跟着跳下来。

尕奈镇小的很,只一条主街,站在镇子口就可以把整个镇子一览无余。

眼镜男征询季棠棠的意见:“住哪啊?”

“青旅。”季棠棠笑笑,“便宜。”

一起走的当儿,季棠棠已经摸清了眼镜男的基本信息,西安电子科技大的学生,大四,毕业前狂野一把,要一人走甘南。

只是,看到他落满了尘土的皮鞋和身上的衣裳,季棠棠暗自叹了口气:这绝不是在路上的合适打扮,他的所谓走甘南,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吧。

走了约莫半条街,街右首边出现了一家旅馆,铆钉的铝皮大门上用蓝色油漆涂了个三角形的标志,里头是一棵小松树和一间矮些的小房子,这是国际青年旅社的通用标志。

季棠棠心中一动,往门里走了两步,探头看看:“青旅?”

没人答话,简陋的前台门厅里摆着几张桌子,中间烧着锅庄,有一张桌子上堆满了背包,都是便携式的小背包,旁边放着水壶,还有简易塑料袋包着的油腻腻的面包。

季棠棠近前看了看,在一堆堆放的背包中间,有两个黑色的对讲机。

这应该是组队出游或者探险的典型装备了,只是……人呢?

很快有杂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夹杂着几个男人争辩的声音:“要找就赶紧找,入夜了就不好找了……”

这样的争辩在见到季棠棠和眼镜男生后戛然而止。

为首的是个精悍的小个子,皮肤黑黑,光头,穿一件没袖的衬衫,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鼓鼓的肌肉,让季棠棠对他的抗寒能力很是叹服,跟在后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穿蓝色冲锋衣,很帅,再后面是个略显邋遢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再再后面……

再再后面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最先开口的就是他:“住店?”

“住店。”季棠棠一笑。

笑容好像打开了一瞬间定住的僵局,除了那中年男人,另几个都走到桌子前头,各自背起包,拿水的拿水,拿对讲机的拿对讲机,蓝色冲锋衣的小伙走在最后,出门前,他回头看了季棠棠一眼。

“有四人间六人间,最多的是十人间,上下铺,不分男女,都混住。”

“十人间的铺位多少钱?”

“二十五。”

“我有青旅的卡,能便宜么?”季棠棠伸手进腰包掏卡。

中年男人摇头:“我们不是青旅。”

“那门口的标志……”

“以前入过连锁,每年交2000块会费,后来退了,你看这地方,人来的少,赚不了多少钱。”

合着是个山寨的,这老板倒坦诚,季棠棠也不磨叽,摸出身份证来登记,登记好了才发现眼镜男生木木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入住的意思。

见季棠棠抬头看他,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混……混……住?男女混住?”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答他,老板凶巴巴地开口了:“都混住,没单间,爱住不住。”

3第③章

大学生血气方刚的,多半经不起奚落,眼镜男生气的不行,连声招呼都顾不上跟季棠棠打,蹬蹬蹬转身离开。

季棠棠苦笑:“还有把客人往外赶的。”

“出门在外,哪有这么挑的,”老板转过头反向季棠棠抱怨起来,“这样的客人我见得多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少富贵要求,什么空调暖气冰箱咖啡,我这又不是五星级酒店,一天才几个人来住?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老子还不高兴接待呢,在这做生意不图赚钱,也就图交个朋友赚点乐呵,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季棠棠忍不住笑了,“老板挺有想法的。”

老板也乐了:“姑娘你也挺上道。”

季棠棠把背包带上楼去放好,十人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入住的迹象,床上的床单又脏又旧,像是好久没换过,季棠棠耳边似乎又响起老板的话:“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

季棠棠暗自庆幸自己带了睡袋。

房间的门是挂锁的扣,但没有锁也没有钥匙,季棠棠收拾停当了下楼找老板:“老板,没锁么?”

“哎呦姑娘,”老板围着锅庄烤火,“这楼上楼下,统共才几个人?还用得着上锁?”

季棠棠想想也是,一时觉得有点冷了,回房去换了冲锋衣军裤和登山鞋,也下楼跟老板一起烤火。

老板自称毛哥,四川人,之前在南方做工程赚了不少钱,后来不想操劳了,索性寻了这么个地头,开个小旅馆,交交朋友,打发时间。

锅庄上烧着热水,热气突突的,烤了一会火没那么大了,毛哥把水壶拎起来,用火钳夹了几块牛粪进去,一阵不算呛鼻的味道过后,火又腾腾冒起来,毛哥嘿嘿笑:“牛粪,环保。”

“那是。”季棠棠也笑。

“晚上要不要拼饭?”

“能拼饭?”

“嗯,十块钱一位,有菜有汤,自家手艺,别嫌弃。”

“成。”季棠棠拍板。

毛哥又嘿嘿笑起来,季棠棠的性子干脆不拖拉,他有几分喜欢:“那等光头他们回来,我们就开伙。”

“他们……”季棠棠试探着问,“干嘛去?”

“去哪,还不是尕萨摩峡谷。”

“探险?”

“探险什么啊,找人。”毛哥很是不满地挠挠脑袋,“一对上海来的小姑娘,早上进了尕萨摩,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玩就玩吧,手机都不带,想联系也联系不上,真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