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棠越听越是疑惑,是自己露馅了吗?盛锦如这说话的口气和所说的内容,完全不当她是个神智不清的人,给她讲这么多干什么,怎么好像是掌门人在交代帮派大事呢?她应该接这个茬吗?还是继续装傻?
哗啦啦有节奏的划水声,筏子慢慢划过来,筏头轻抵在了岸上,那个双头女人应该是被吩咐过,包了块严严实实的黑头巾罩住了那个旁生的头,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她们,盛锦如牵着季棠棠上了筏子,季棠棠局促地坐下,心里挣扎的很,末了下定主意,管她叽里咕噜说什么,自己照装还是装,毕竟人傻的话,旁人的提防心会弱一点……
她打定主意,正准备做出一副怕水怕坐船的模样,盛锦如忽然说了一句:“小夏,你知道炼鬼铃是怎么回事吗?”
季棠棠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炼鬼铃,母亲的信里约略提到过,神棍在古城也给她讲过一些,有点知道,但始终云遮雾罩,四年来,炼鬼铃始终是一片笼罩头顶的阴云。
季棠棠嗓子发干,脱口问了句:“怎么回事?”
盛锦如没有立刻回答,筏子向着前方动起来,黑色的水面上泛起几道极亮的水光,在这没有人气的地方,水声也显得喑哑而又瘆人。
“小夏,你在外头也走动过几年,听说过泰国的降头师和养小鬼吗?”
121第③?章
季棠棠家变之后,很是研究过一段时间的玄异超自然事项,对泰国的降头和养小鬼也有所耳闻。
据说,想养小鬼的降头师,会先去林子里找一块适合的木头,然后用刀子削成一口小棺材,只有铅笔盒大小,外头漆成大红色,又称“棺材鬼”。
接着,就会去找要养的“小鬼”,一般是早夭的童男童女或者未破身的少男少女,有些手段阴毒的,甚至使用婴儿或者暴死的孕妇腹中的元胎,一般会在一日里的阴时掘开坟墓,让尸体坐立起来,用特制的蜡烛去炙烤尸体的下巴,然后以小棺材去盛滴下来的尸油,直到再也烤不出为止。
棺材鬼盛满尸油之后,就可以加盖念咒作法,一连七七四十九日召唤,算是把小鬼的魂魄从阴间召回,从而听命供差遣行事。
在南洋以及港台,很多人对降头施术深信不疑,有传闻很多明星的爆红,都是因为去泰国寻找降头师养小鬼施术所致,1976年香港电视台总经理英年暴毙,法医剖尸惊现无数米白色小虫,吓得当场夺门而逃,在港台被广为传成是被下了降头所致,多年之后,台湾的新闻媒体甚至专门为此做了节目;一代巨星邓丽君于泰国清迈哮喘病发而亡,死后有人爆出早在其死亡半年之前,有一位法师就曾通过观察眼睛和脖子上爆出的青筋,断言其被人下了“死降”。
2000年左右,有人在网路上发帖,描述其应同学之邀,去同学马来西亚的乡下老家度假遇到小鬼的经历,养小鬼的是这位同学年纪相隔有20年的哥哥,沉默寡言,未婚,独居一室,居处异常安静,不允许人随便进入,发帖人入睡之时,觉得有人窥视,睡梦中感觉有小孩在自己的身上蹦跳,惊醒之后发现财物被窃,屋里的地板上有一排小孩光脚留下的脚印,而同学的家里,并没有孩童……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虽然亲见者甚少,但是口口相传,降头已经成了南洋一带人人谈之色变的邪术。
盛锦如忽然提起降头和养小鬼,再结合神棍说过的鬼胎,季棠棠不觉毛骨悚然。
水流脉脉,晃晃悠悠,盛锦如的声音在空洞的水道之间幽幽荡开。
“老一辈的话本里,很多成精变人的故事,什么一块木头疙瘩成了精,一只狐狸活的久了修成了人,都是胡诌骗小孩儿的,一个人怎么样才能叫人?得有肉胎,得有精气神,咱们把那叫魂魄。木头疙瘩就算吸了灵气,没有肉胎,也成不了人,像你前几天那样,懵懵懂懂失了魂,也不能算个正常人。”
“咱们盛家的铃,能够感应阴气,化解怨气,算是罕见的灵体。但是一分二用,铃铛既能护主化解怨气,也能杀人贮积怨灵,秦家就利用这一点,设计让它不断的收集和贮存怨气,老话说,人活一口气,这怨气贮存的够强够久,开了灵眼,成了人魂,这铃铛也就活了。”
“小夏喜欢读书吗,《西游记》里变成孙猴子的那块石头,吸纳天地灵气,蹦出个石猴来那是秉受正气,万万年山川日月精华滋养,怨气不一样,怨气本身就是人的气,带着极强的邪念,遇到灵体,一拍即合,几年时间就能成了气候。”
“铃铛活了,事才成了一半,这跟泰国人养小鬼不同,人家的小鬼,原本是人,你的铃铛,只是块生铁。要它像人一样听你的差遣给你跑腿,还得给它转个人胎,寻找合适的母体,十月怀胎,以怨气养胎,这个过程,就叫炼鬼铃。”
季棠棠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咽了口唾沫,艰难的问了一句:“谁……谁生?”
盛锦如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有比盛家的女人更合适的吗?”
“掌铃的女人跟铃铛之间有天生的感应,以她们做母体,培植其中的鬼胎才能不断吸纳母体的怨气。小夏,你虽然没生过孩子,总见过十月怀胎的女人,都说母亲吃的好,胎儿才发育的好,怀孕的女人补养是最足的。同样道理,炼鬼铃的盛家女人必须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怨气,这鬼铃才炼的好。”
“一个幸福平和的女人是生不出怨气冲天的鬼胎来的,为了确保炼鬼铃的效果达到最好,秦家人必然设计让这个女人痛苦无比,让她不断的失去至亲、至爱、感觉天道不公、世事都与自己作对,当一个人充满了仇恨以至于要对抗全世界的时候,也就是她最适合去炼鬼铃的时候。”
“但是鬼胎入体,只是第一步。整个怀胎的过程当中,为了让母体不始终充盈怨气,秦家会不断地重复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折磨。”
季棠棠不说话了。
盛锦如的声音至始至终都很平静,炼鬼铃的故事,她或许给许许多多的盛家年轻女人讲过许许多多次,平淡至再没有感情的起伏,但是季棠棠不一样,任何一句话,她都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去想的,每想多一步,她都有一股要窒息般的痉挛。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一想到那样冰凉的不规则的东西被塞进去,异形一样吸纳母体的鲜血和怨气,最后居然成为一个有手有脚有眼睛的、嗷嗷啼哭的婴孩,她就不寒而栗。
盛锦如所讲的不难理解,盛家的女人类似于实验室里的培养皿,一个有毒的培养皿必然可以造就出更毒的生物来,据说动物被杀之前,由于极度的惊恐,身体中的生化作用产生变化,全身会释放出毒素,这种毒素存在于血液和组织之间,会使食肉者罹患各种疾病的比率增高,由此类推,不难想象那个自始自终生活在极大痛苦和崩溃中的盛家女人,身体会是怎样的非人状态。
“没有人会比怀鬼胎的盛家女人的怨气更高,出于盛家女人和铃之间天生的感应,这种怨气强烈到可以融化鬼铃,鬼铃融入骨血,自成元胎。这种内外相煎熬的痛苦会把母体吸干,折磨到不成人样。我没有见过被炼鬼铃的女人,但是听说最后剩下的,是一张干瘪的人皮,包着松松的骨髓被吸干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