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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226)

作者:尾鱼

正想着,季棠棠拽他胳膊,低头一看,她一脸相当疲惫的模样,然后眼睛慢慢闭上,过一会又睁开看他,那意思是:明白了吗?

当然明白,困了呗,岳峰掏出手机看了看,十一点过两分了,他有些焦躁,正想站起来问问到底能不能继续上,有人分开众人出来,跟石嘉信说了几句话,石嘉信点了点头,过来跟岳峰说:“盛锦如同意你们上去,但是有一条,枪搁下来,人家说了,没义务治盛夏的失心疯,你们要是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那从哪来回哪去吧。”

岳峰犹豫了一下,石嘉信的转达应该还算客气的,估计盛锦如下指令的时候没这么好声气,他想了想,当着石嘉信的面下了弹匣,几颗子弹放手里掂了掂,突然一个扬手,全部甩入来路斜坡的密林里,空枪照旧别回后腰:“这样行了吧?”

缴枪是万万不能的,转头你再用我的枪对付我?就这么把枪一体两分,对盛锦如方面,他算是没了火器威胁了;对自己一方,谁也别想捡了子弹来对付他,算是各退一步。

石嘉信没想那么多:“行,那走吧。”

这一走,又是半个来小时的路程,季棠棠困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越往上走,路就越难走,甚至要过一条类似一线天样的羊肠隘道,岳峰真是服了盛家人了,这么曲里拐弯的偏僻地方,他们到底是怎么找着的?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岳峰居然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直到有个人走上前,啪啪啪拍打着一扇木头栅栏门,岳峰才发觉在两块巨石围着的中间,有四五间黑不隆冬的房子,确切的说,像是三面都是山壁和石头的院子,前门象征性的用一排栅栏给挡起来,很有点像旧社会农村的住家形制。

这就是第三重的“村落”了,看来大部分人确实都住在溶洞里,这几间房子也就只是个象征意义吧。

拍打了一会,有人出来开门了,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没什么表情,把栅栏门后头的锁钩抬起来,嘴向一间房子努了努:“进去吧。”

其它人都很有默契性的没动,只有石嘉信帮忙拎着行李,带着岳峰和季棠棠进来,岳峰原本以为那房子没亮灯,石嘉信推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屋里是点了灯的,老式的油灯,灯光太暗,以至于外头根本看不到光亮有一面墙直接就是山壁,连嶙峋尖锐的石尖都有,里头摆了一张长条桌,棱角并不齐整,应该是几块长条木板拼嵌成的,桌面上黑色的一层油腻,浸入木质很多,估计也用了不少年头了,五六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围着桌子各忙各的,有人戴着老花镜在纳布鞋的鞋底,也有人拿了篾条在编竹篮子,如果不是看到长条桌尽头处的盛锦如,岳峰还真会误以为进了哪个偏远山区的农户家。

你没法不去注意到盛锦如,她太显眼了。

一堆忙活的女人中间,只有她板板正正地坐着,一堆相对邋遢不修边幅的老女人里,只有她打扮的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黑色绸布搭扣衫,白发往后齐齐整整地梳髻,兜了黑色的发网,一张男人一样的太过阴蛰的脸,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把脸分割成形状诡异的几个部分,手里握着一杆长长的水烟袋,干瘪的嘴唇间不紧不慢地吐出烟气。

盛清屏和季棠棠都长的很漂亮,很容易让人想到美人套美人这样的话,盛锦如这副尊容能生出盛清屏来,岳峰还真是不敢想象,私心里觉得,要么是盛锦如生盛清屏的时候基因突变了,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这几十年,盛锦如过的太不容易,生活和岁月的双重摧残,把她从内到外,都改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岳峰居然有点同情她了,他想起毛哥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越是端着架子装狠的女人越可怜,女人是水做的嘛,就该让男人保护的嘛,实在找不到人护着,才不得不事事打前阵自己装的跟钢铁侠一样冲在前头,想想怪不是滋味的是吧?”

岳峰下意识的把缩在自己背后的季棠棠往前推了推。

自进屋以来,盛锦如的眼神一直是没什么波动的,直到这个时刻才忽然有了一点点情感的波澜,她吸烟的动作僵了一下,死死盯着季棠棠没说话。

边上那个纳鞋底的老太婆推了推老花镜,眼睛上翻着看了半天,帮着盛锦如说出想说的话来了:“呦,这眉眼,跟屏子当时是挺像的。”

盛锦如的眼神收了回去,目光有点散,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她开始在桌子上磕烟袋,这个声音像是什么讯号,屋子里安静下来,嗒嗒嗒的声音分外瘆人,她敲了一阵忽然停下,问了句:“叫什么啊?”

岳峰还没反应过来,石嘉信抢着回了句:“盛夏。”

盛锦如嗯了一声,慢慢拧下烟仓,往里头又加了一小搓儿烟丝:“凭什么说是屏子的女儿?长的像……这世上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长的都像。”

这话就有点故意为难的意思了,岳峰暗暗咬牙:怀疑季棠棠的身份,有本事你先前别让人上山啊,来都来了,又拿这个说事,纯属有病。

石嘉信还是恭恭敬敬的:“刚过山间村的时候,血的味道大家伙都有闻到。而且,她身上带着路铃的。”

说到这,给岳峰使了个眼色,岳峰一百个不想听他使唤,但大局为重,还是把行李包拎过来翻了翻,哗啦一声,一串路铃扔在木头桌子上,跟扔了一长串钱似的。

盛锦如没动,另外几个老太婆有些坐不住,凑上来看了一回,有人还拿手捏了捏,跟菜场买菜挑肥拣瘦似的。

过了会,有人朝盛锦如点点头,似乎是在说:没错,是盛家的铃。

盛锦如沉默了一下,又把装好的烟袋子凑到嘴边吸了几口,水烟跟别的眼不一样,因为过了水,吸的时候总有咕噜噜过水的声音,她问石嘉信,眼睛却是看着岳峰的:“她妈妈怎么死的?”

其实电话里,石嘉信跟盛锦如说过一些,具体的他也不知道,只好推了岳峰一下,意思是让岳峰说,岳峰心里咯噔了一下,脱口说了句:“我也不清楚,你得问她。”

说着又把季棠棠往前推了一下,季棠棠正站的好好的,被他搡了一下,心里怪不高兴的。

岳峰心里突突跳,但嘴上还是说的有条有理的:“她跟我提起一点,但不多,你也知道,盛家的事,她不大说的。至于她妈妈当年跟她交代了什么,有没有让她回盛家,有没有带给你的话……你都得问她。”

盛锦如明显怔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调里隐隐有压伏不住的波动:“带给我的话?”

岳峰心一横,横竖季棠棠现在神智不清,索性怎么对她有利怎么说,哪怕是连哄带骗呢,都要让盛锦如有那个给她治的心:“是,棠棠提过,她也告诉过我,一旦事情没法收拾,就带她回八万大山求助不然你们这个地方这么偏,给我十年我也找不到。”

石嘉信在旁边听的心里一突,他下意识看了岳峰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来八万大山是自己给带的路,岳峰明明不知道八万大山在哪的,怎么这话说出来,跟他一早就知道路线似的?

盛锦如眯着眼睛看了岳峰一会,忽然冷笑起来:“你这么说,是变着法儿想让我们治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