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瞬间浸满整个眼球,铁梭惨叫着抱头往后栽倒,居然没有立刻看不见东西,最后还能视物的瞬间,模糊带血的视线中,恍惚看见桌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皮肤风干一样起皱,薄薄的一层贴着骨头,骷髅一样的头上长着枯草一样的长发,脚荡在桌子底下咧着嘴向他笑。
季棠棠的眼泪涌出来,铁梭在她身边,垂死的狗一样翻滚挣扎,她拼劲浑身的力气往边上爬开一些,伸手把敞开的衣服攥紧,然后抓住床腿,用没受伤的那条腿的力量撑地,一点一点地挪坐到了床上,然后伸手把脖子上的铁链一圈圈解下来,很镇定地在床头杠上结了一个套。
铁梭喉咙里嗬嗬的,像蛇一样嘴里发着嘶嘶的气,摸索着从地上站起来,癔症一样四处乱打乱撞,左眼已经成了个血窝窝,季棠棠冷眼看他撞翻凳子又撞上墙,重重倒地之后粗重地喘息着往床边爬,心里泛起几分复仇的快意,唇角居然挑起了微笑。
她弯□子,把铁链结成的圈套往下垂,垂在铁梭往前爬的方向,透过晃动着的环形套子,可以清楚看到铁梭挂着一道道血痕的脸,他看不见东西了,也已经丧失了刚瞎时乱打乱撞一气的躁狂,谨慎地皱着眉头想去听周围的动静,手在地上按摸着,似乎已经发现瘫在地上的季棠棠不见了,脸上露出极其惊怖的神色。
季棠棠轻轻抖了一下铁链,如同逗弄家养的宠物,铁器撞击的声响引起了铁梭的注意,他像是忽然遇到危险的动物,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季棠棠笑了一下,动作很温柔很轻地把铁链套进铁梭的头,顿了一两秒钟,脸色一冷,猛然收链,铁梭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扒拉,季棠棠没给他机会,她一只手臂钳住铁梭的咽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铁梭脖颈处,铁链瞬间就凹进铁梭的咽喉,铁梭发疯一样在季棠棠身下挣扎踢踏,季棠棠胳膊越收越紧,眼睛死死看着对面的墙,一动不动。
身子底下的动静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直到全然静默,季棠棠眼前的视线有点模糊,她松开手臂滚落到边上,铁梭沉重的身体被床头框结着的链套提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像是做俯卧撑,肉红色的舌头垂着,居然伸出那么长,一荡一荡的,荡着荡着,噌的一声轻响,那枚骨钉从铁梭眼窝里掉了出来。
屋子里没有动静了,死人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在身周萦绕着,季棠棠忽然后怕起来,她慌乱地抽开床头柜,在里头翻检出剪刀,把床单扯起来剪成几条,一圈圈绑住出血的左腿,绑着绑着,嘴唇开始抖、手开始抖,最后全身都在抖,刚刚的生死恶斗,惨烈的不像是真的,由最初的假手骨钉,一步步,终于走到亲手杀人这条路上那个痛下杀手的女人,陌生的不像是自己,如果说杀人是为了自卫,那之前好像玩弄猎物般的游戏算什么?是因为见的惨状太多,对杀戮完全不在意了,全然把自己性格里黑暗的嗜杀一面给暴露出来了吗?还是说过惯了这种孤僻封闭血腥的生活,她的心理变得扭曲,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不正常的思维和行为了?
她伸手去捡骨钉,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阵一阵的,穿刺一样疼,杀戮之后,心底升起巨大的凄凉,像是沙漠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远的看不到边她做梦都想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像个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谈恋爱、烦工作、烦车子房子票子,但是身不由已,总被一桩桩突如其来的变故推往黑暗边缘,感觉像是被推离了人群的孤魂野鬼,触摸人间烟火这点微小的愿望都成了支付不起的奢侈。
这条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如果永远是处在这样的境地中,活着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抽屉里有烟和火机,她取了一根点上,顺手把火机扔进病号服的兜里,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慰了她紧绷的神经,听说白粉的感觉更好,会让人做最美的梦,往常提到海洛因,她会想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还有戒毒所里皮包骨头的男女老少,但是这次不同,她觉得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她做了四年的噩梦,愿意为了一次美梦付出少活几年十几年的代价,希望梦里,一切都还没有改变,母亲在,父亲也在,盛家秦家都是狗屁,没有这些龌龊的事,粗鄙的人,她还叫小夏,夏天的夏。
烟圈袅袅之中,外头隐隐传来什么声音,季棠棠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那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有点恍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惨叫声呢?
季棠棠神游出去的魂一点点回归,像是件冰凉的衣服,又重新裹回身体上,她全身一震,刹那间就清醒过来:这是飞天杀人取器官的据点,她刚刚杀了两个人,尤思命悬一线,这么危险的处境下,她居然在抽烟!
季棠棠腾的站起身来,左腿剧痛袭来,疼的她下一秒就跪倒地上她咬牙忍住,先把地上那枚鬼爪收了,然后在先前那个死的男人身上翻了翻,他解下的腰带上有匕首的挂套,季棠棠抽出匕首看了看,随手又扔下,开始翻铁索的衣服、柜子和床,她有一种直觉,在这样的地方,安保的工具不可能只是匕首那么简单,一定有些拿得出手的家伙。
果然在柜子的最下层让她给翻到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季棠棠拿过来看了看,又放到手里掂了掂,她不懂枪,只是根据重量来判断应该是装了弹了,拉开房门之前,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枪的保险栓,打开了之后,她有瞬间的怔愣,忽然就很想念岳峰关于枪,她只有一点概念,“想开枪先开保险”,这是被岳峰骂会的。
走廊里静悄悄的,看来大多数人都不在这个片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刚刚房间里动静不小,但依旧没能为铁梭招来外援,季棠棠跛着腿扶着墙,一步步尽快挪回到先前被关的房间:玲姐不见了,尤思也不见了,房门大开着,就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能看到她先前脱下的一堆衣裳,像破抹布一样摊在房间正中。
季棠棠打了个寒噤,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很冷,她一跛一跛的过去,把外套裹上,正要往脚上套鞋子,外头忽然又是一声尖叫,似乎是尤思的声音!
这一声叫几乎把季棠棠全身的血液都给叫停了,她腾地站起来,顾不上腿疼,快步往先前看到过的医生待的片区跑过去,刚过岔道,就看到过道里乱作一团,有一个被划拉开了肚子的特壮实的男人,肠子都一溜串地挂在肚皮外面了,居然还没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抱着手术室里那种推车,发疯一样四面去撞,身子下方血都积成一滩,眼看也就最多撑个几秒钟了,但旁边四五个保安,一时间近不了身,铃姐被人倒拖着头发拽在地上,手上攥着一把小手术刀,拼命往钳制她的人身上去戳,那个拽她的人一声怒吼,抬起一脚狠狠踩在她头上,下脚之狠,让人觉得玲姐的脸瞬间就缺了一块,相比之下,尤思反而好点,她太过瘦弱不起眼,被人一把拽撞在墙上,痛的半天爬不起来。
季棠棠再次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把鬼爪交给尤思,还不如给玲姐来的合适,至少,玲姐即便下场惨烈,为了存活,她是拼命抗争过的。
一片血腥的混乱和绝望之中,季棠棠冷静的举起枪,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