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以来,她偶尔流露出的一些表情,在他看来,是初见时的那个岑今永远也不该有的。
那个岑今,是黑白分明的画,瞳孔幽深,藏得住一个世界,走不近,也触不到。
卫来点上一支烟,借着烟气舒缓这一天绷紧的神经,等电话,也顺便看她。
她过来了。
卫来说:“瞧什么热闹呢?”
岑今笑出来,说:“那个警察。”
——
这个村子是今年才被警力覆盖到的——政府把它划进了这个警察的负责范围。
这位住在城里的公务员,每周上一天班,往返要四个小时,一般中午到,下午到晚上处理公务,第二天早上走。
每次来,村里都过节一样热闹,村民们积攒了一周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天集中爆发。
——他家的羊啃了我家的房子、她的儿子揍了我的儿子、男人打了女人、儿子骂了老子、说好给我的东西不给、借走的锅还没还、弄坏了我的东西想赖……
大几百户的村子,每天的口角少说几十起,以前没警察,大家都自行解决,该撕撕该踹踹,现在有了警察,忽然都骄傲兼文明了:“你敢不敢跟我去警察面前评理?他下周上班。”
“去就去。”
于是每周的这一天,办公室门口都排起长队,单等着警察给主持公道,也不要索赔什么,就想从警察嘴里听到一句:“是你赢了,他不对。”
只这一句,神清气爽。
“我们两个‘遇劫’,是他在这遇到的最大案子。我估计他也不懂这种对外程序,很紧张,说明天回去报告上级,又说会代表政府妥善安置外国朋友。”
“今晚我们可以在这住,他的宿舍让给我们了,村公所的水缸是村民负责打水,我们也可以用……”
电话响了。
卫来掐灭烟头:“高兴就再看看热闹,我接个电话。”
——
电话接起,麋鹿第一句就是:“真跟虎鲨没关系,他派的人在港口被放翻了。”
原本是说,不准去热闹的港口,确定定位之后直接渔村接人——但那两个海盗在船上憋了太久,想顺便去港口寻点乐子,自忖反正是渔民打扮,不至于引起怀疑。
没想到会被人盯上、放翻,连带着快艇都丢了——对海盗来说,快艇是一笔不小的资产,两个人六神无主,拖了很久才战战兢兢把消息回报给虎鲨,据说至今还在港口,不敢外逃,也不敢回去。
“跟虎鲨通上线了,我也说了你们现在的位置——虎鲨第二条快艇已经连夜下了水,这趟派了四个人。”
“连夜?”
麋鹿赶紧解释:“不是,用不着赶路,你们歇你们的,什么时候愿意什么时候动身——那几个人是虎鲨派去保护岑小姐的,说是决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卫来莫名地有点欣慰:看起来,虎鲨对岑今还是尊敬的,救命之恩这话,不是挂在嘴上说说。
“这次来的人可靠吗?里面不会有内鬼?”
“可能性不大,索马里海盗很排外,一般一条船上的都是老乡或者知根知底的人,外人想混也混不上去。”
卫来沉默了一下。
说:“麋鹿,真有人想杀她。”
麋鹿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当然了,如果不是有人要杀她,还有你的事吗?沙特人直接一张机票把她送到摩加迪沙,在当地雇几个便宜的雇佣兵保护她不好吗,犯得上用你?”
“你自己不也说过吗,有危险的话,更证明了你的价值。要是一路太平无事,说不定客户私下里还嘀嘀咕咕,觉得根本没必要雇保镖呢。”
说着说着,麋鹿也好奇了:“对方什么路数,看得出来吗?会是岑小姐得罪过的那些人吗?黑手党什么的?”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功夫太烂了。”
真是什么组织雇来的杀手的话,至少得有过得去的枪械和拳脚功夫,今天那两个人,那叫什么玩意儿,几乎眨眼功夫就被他制住了。
他觉得头疼。
根本说不通,能进沙特人的客房窃取行程、又能放翻海盗,地域跨度如此之大,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至少也得是一个组织。
但一个行动严密的组织,又怎么能派出如此蹩脚的两个人呢?
麋鹿说:“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我可以帮你查查看。”